第 3 章 他在你房間睡的?

他在你房間睡的?

流稚起的很早,朱志鑫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好早飯了。

偏院從一開始就沒有安排家仆家婢在這裏服侍,後來張家變故,不似從前,也遣散了不少人,偏院一直都是流稚自己,挺好的,她喜歡清淨。

“怎麽不多睡一會兒,上學不是還早呢?”

朱志鑫頂着一頭雞窩頭眯着眼從屋裏走出來,盡全力伸了個懶腰,“啊~~~不睡了~~睡醒了~~”

“呦!大清複辟了?朱少爺親自醒過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用見人,就知是誰。

“張極?這個時候你來這兒幹嘛?”一個哈欠沒打完,眼角還挂着淚花,朱志鑫拽拽衣服走過去一臉不爽,大早上的看見他,腦袋都要冒火了。

張極買來了一些早餐放在山茶樹下的石桌上,包裹着的油紙已經被油淺淺的漬了一層。他斜眼看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皺了皺眉,閉上眼睛扭頭說道:“大早上的不要讓我看見你這張邋遢的臉,我會吃不下飯。”

朱志鑫尴尬的摸摸臉又撓撓頭,不認輸地回怼道:“吃不下去就不要來這兒吃啊!”,翻了個白眼撒開腿就跑去梳洗。流稚端來一砂鍋清粥放在石桌上,盛了一碗放在張極面前,白米的清香在空中悠悠飄散。“不知道你要過來,我再去炒一個你愛吃的菜。”

“不用了。”張極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清粥和滿是辣椒的小菜沒什麽胃口,反問道,“昨晚他在你房間睡得是嗎?”

沒有質問的語氣,也沒有情緒波動,只是一句普通的問句讓流稚心頭猛的縮緊,盛粥的手一抖,差點翻了碗。張極伸手自然的接過來墩在一邊,白瓷碗和石桌碰撞發出沉悶的一聲。雖然什麽都沒說,卻也什麽都表示了。

“阿志的房間好像是有些奇怪的動靜,可能進了老鼠,便在這屋裏湊活了一下。”流稚堆笑道,可她實在笑不出來。

張極冷笑一聲,嘴角不屑的撇下去。他不擔心她們之間會發生什麽,畢竟還有朵朵在,再折騰也折騰不出花來,可他就是看不慣。

他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指捏着勺子漫不經心地攪動着白粥。青花瓷勺挂着粒粒開花的白粥碰撞着瓷碗發出一聲聲的清脆,原本淡下去的熱氣瞬間又翻騰起來。“我在張家十八年,頭一次聽說有老鼠。”

流稚放下勺子,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覺的絞着袖口。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再加上昨晚的事,更是覺得有口難言,說什麽都像是在狡辯。

“緊張什麽,坐下吃啊。”張極擡眼看見朱志鑫梳洗的像個人似的走過來,便也不再說什麽。

“坐啊小娘,站着幹嘛。”朱志鑫走過來放下書包,先扶流稚去坐,他朝張極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長輩還沒動,他倒先吃起來了!”

“你們先吃,我去看看朵朵。”流稚借口回了房間,暫時遠離了這令人壓抑的氛圍。

羅帳內,朵朵翻了個身繼續睡,流稚輕腳走過,坐在床邊拍了拍她,輕聲喚到。

“朵朵……朵朵啊……”

朵朵覺淺,叫醒很容易。她翻了個身漏出肉嘟嘟的小臉,嫩嫩的臉蛋睡的紅彤彤的。她努力的睜了睜眼,或許是光太刺眼,不由得皺緊眉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悄咪咪的看着流稚,哼哼了兩聲來表示自己還沒睡醒。

“阿丞哥哥今天來接你回家住,快起來吧,舅娘給你梳好看的頭發好不好?”聲音溫柔如花香流溢般靜谧。朵朵點點頭,從被窩裏爬起來醒神,頭發睡的亂糟糟的,流稚伸手捋了捋翹起來的頭發,慈愛的看着一天天長大的朵朵。

真不敢相信,一晃眼,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她抱過來的時候朵朵才三個月大,現在都已經九歲了。

時間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不管你做什麽,做的好不好,又或者是幹脆不做,它都不受任何人或者事情的幹擾,甚至不會也不會幹擾你。只是在某然的一個瞬間,可能是布滿朝霞的清晨,可能是夾着麥香的一陣風,又可能是整朵凋零的山茶花,這些很平常的東西會将你腦海中最平平無奇的一段記憶猛地抽回到眼前,就這一秒,你發現,啊…..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舅娘,我不想和阿丞哥哥回家了。”朵朵揉揉眼睛撲倒她懷裏說,撅起的小嘴委屈巴巴的。

“怎麽了?以前不是盼着哥哥來接你嘛,跟舅娘說說。”

朵朵搖搖頭,圓圓的眼睛和穆祉丞一樣一樣的,就連想事情時的小表情也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

“太爺不喜歡我……”小貓般的聲音帶着些許委屈。

“嗯?怎麽會不喜歡你呢?你每次去的時候,太爺都會給你準備好吃的,還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都會給你留着不是嗎?”流稚也納悶,之前每次去穆家的時候都很開心,後來發現沒有之前開心了,她只當是孩子大了,沒有以前那麽活伶,她摟着朵朵耐心的詢問着,“是不是有什麽事啊,你跟舅娘說說,不然等小穆哥哥來了跟他說也行。”

朵朵依偎在流稚懷裏沉默着,她撓撓臉頰上粘住的碎發想了想,小聲地說:“阿丞哥哥教我念書識字,說等我長大了和他一起去北京念書,但是太爺發了很大的脾氣,他不想讓我念書。太爺還讓哥哥跪在祠堂裏,和咱們這裏的那個祠堂一樣的地方,還不讓他吃飯……”

說着說着,朵朵的眼睛就紅了一圈,太爺發脾氣的時候,穆家上下沒一個人敢出聲,朵朵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見穆祉丞和太爺頂嘴的時候,太爺被氣到心痛也沒害怕,一看到阿丞跪在祠堂沒飯吃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她在袖子裏藏了一塊糕餅溜進祠堂塞進他手裏,穆祉丞還笑着安慰她說:“哥哥不餓,你吃吧。”。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啊?”流稚有些震驚,如果不是朵朵說出來,她怕是永遠也不知道了。

“就是……就是上上次,天潤哥哥和……和那個和他長得很像的哥哥過來給阿志哥哥送書的那次。”

流稚突然想起來,大概在一個月前,阿志拜托天潤給他借了一本《新青年》,那天早上他們一起上學順便送了過來。“那你怎麽沒告訴我呢?”

“小穆哥哥不讓我告訴你,怕你擔心。”朵朵的聲音像只清亮的小貓。

流稚蹙眉,略感心酸。聽三太太說,小姑姐生下穆祉丞之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懷了朵朵之後,家婆請人算了一卦,說是個女兒,還影響穆家以後的官運,就被家婆以安心養身子為由趕去了廟裏。後來生了個丫頭,又是在廟裏生的,穆家覺得晦氣,便不想要這個姑娘。張老爺子拖着病重的身子把大人孩子接回來,孩子有了着落,小姑姑姐便也撒了手去了。

張老爺讓二太太養朵朵,但二太太所有的心思都撲在張澤禹身上,沒有閑心去照顧朵朵。張澤禹倒喜歡這個妹妹,白白嫩嫩,像大福瓷娃娃似的。過了兩三個月,流稚進了張家,張老爺子才把朵朵交給了她養,那時候穆祉丞才七歲,經常溜到張家周圍偷偷看,只可惜偏院距離前門太遠了,他從來都看不到。

“太爺有沒有說為什麽不讓你念書啊?”

“太爺說外面的讀書沒用,要把我接回去!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外面的書都有毒,聽了會反了天。太爺還要請婆姨教我學女紅,說我再不學就學不會了,什麽都會這樣嫁人才不會給穆家丢人。”朵朵皺着眉,聲音越來越小,“舅娘,太公還讓婆婆把我關起來,想讓我的腳變成像你那樣,我太疼了,那個婆姨還叫我……叫我……”

一聽穆家太公竟然把孩子關起來裹腳,流稚就氣不打一處來,胸口像堵了塊大石頭似的喘不過氣來。她在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不能平複內心的氣氛,問道:“那婆姨叫你什麽?!!”

“她叫我大腳丫頭,是有娘生沒娘養,賴在穆家的大腳丫頭。”

“我呸!”流稚極少生氣,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氣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都要抖三抖,她氣的屋裏轉着圈的卷,“這麽大的穆家怎麽就找了這麽個爛了嘴的婆姨來教事!!她算個什麽東西竟敢這麽對你說話!還敢把你關起來!欺負沒人給你出頭嗎?張家你幾個兄長随便哪個都能給你撐腰!”

朱志鑫聽見屋裏傳來怒聲蹭的站起來睜大眼睛瞧向屋內,嘴裏還塞着嚼不動的餅子。張極正喝着粥,清清楚楚的聽見流稚一句“爛了嘴的婆姨”,驚的他差點被嗆到,忍不住咳嗽兩聲也随着看過去。

“小穆哥哥把我帶走了,她就沒有弄我的腳!”朵朵盤着腿摸着自己的腳說着。

“以後不管是誰,只要敢欺負你,你回來告訴我,我找她算賬!太爺說的也不行!聽見了沒?”

朵朵點頭,幹脆的嗯了一聲。

“你想不想讀書?”流稚問。

“想!”朵朵的聲音幹淨清脆,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光芒,兩只手高舉在空中興奮的說:“阿丞哥哥說,北京有更好的學堂,可以學到更多有用的東西,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好!讀書!去北京!我們朵朵就是要去更大的地方的,讀更多的書的,見識更多東西,做一個女秀才!別管太爺說什麽,就聽舅娘的!”

憑什麽不讓念書,女子念書怎麽了,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女子念書,而且念得定要比男子好要好!做出的文章也定不必男子差!

念了書就不會像她娘一樣,吃一輩子苦,受一輩子罪,腦子清醒一點!念了書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不為別人而活!

朱志鑫推門進來,嘴裏的餅子還沒咽下去就忙着詢問,“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沒什麽,你去吃飯吧,妹妹要換衣服了,你別忘了上學的時間。”流稚擡手把他轟出去。

“穆祉丞來了。”朱志鑫指指外面,流稚越過肩膀看到穆祉丞背着書包站在院子裏,看見自己後笑臉盈盈的過來打招呼。

他恭敬的鞠了一躬後問道:“舅娘早,這個時間就過來了,不知有沒有打擾到您?”

“沒有沒有,不打擾!”流稚感嘆,這麽好的孩子 ,怎的就偏偏生在他家!“朵朵馬上就起來了,你用過早點了嗎?坐下一塊兒再吃點吧!我去添副碗筷,再炒個菜!”

“不用了不用了舅娘,今天來得早也是想着帶朵朵出去一塊兒用早點。”穆祉丞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說出自己的想法。

“哦……出去吃……可以啊,身上有錢嗎,舅娘再給你拿點。”流稚有些納悶,不知道為什麽好端端的要出去吃,也可能是不想讓朵朵少聽些家裏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用不用,我有錢,夠用了夠用了。”穆祉丞緊忙擺擺手拒絕。

張極喝着粥,眼皮也不擡的說道:“留着錢給自己用吧,他穆家家大業大還能少了他的吃喝不成?張家敗落成這樣不照樣養活了這麽多人嗎!”說完擡眼看了一眼朱志鑫。

流稚看了一眼張極沒說話,她就是怕小穆不好意思說,出了門再為難。朱志鑫看不慣回嘴道:“可不麽,懂事的早就該接手了,哪能像牆上的大字報光宣傳不做實事啊!”

一陣電光火石的眼神交流,朱志鑫想起還有課本沒有拿,一頭鑽進屋去。朵朵開門跑出來,蓬頭散發的跑過來抱住穆祉丞,甜甜的叫哥哥。“哥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舅娘也想讓我去北京讀書!”

“真的嗎?那今天哥哥帶你去圖書室看書好不好?”

朵朵高興的跳起來拍手,頭發更是亂糟糟的,穆祉丞替她攏了一下頭發,“今天我給你梳頭,洗漱完我帶你出去吃早飯,然後去圖書室。”

張極放下勺子擦着手,看向流稚一眼問,“朵朵要去北京讀書?”

“她說她想讀書,小丞也有想帶她去北京的打算,如果能讓她更自由,那就去讀書。”

張極點點頭,“那張蓓蓓也一起去好了。”

“阿順不一定舍得呀。”流稚笑笑。“他都打算好讓蓓蓓去南奉師範學堂了。”

“行啊,南奉也不錯。”張極點點頭說着放下手帕,盛了一碗白粥放在流稚面前,拉着她的手過來坐下,“你什麽時候才能先管你自己啊?”又把用油紙包着的東西放在她手邊。“再不吃就涼透了。”

說完轉身踏上回廊,消失在轉角,流稚打開油紙,撲鼻的一股蔥香味,是街口老爹的蔥油餅,她很喜歡酥脆的口感混合着恰好的蔥香,但老爹的餅總是很難等。

張極躲在牆角悄悄地探出頭,偷偷看着流稚的反應。看到她露出笑臉,自己的臉上也會露出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笑。

朵朵開心的跟穆祉丞商量着怎麽偷偷溜進學校的圖書室。

“哥哥,舅娘會跟着我們一起去北京嗎?我想舅娘和我們一塊兒去北京!”

穆祉丞想了想,不确定的說:“我們可以問問舅娘,如果她同意去北京,那我們就一起去!” 他的手熟練的梳,挽,盤,然後系一根粉色的發繩垂在背後。

想着前幾年的他還被手裏的幾根頭發搞得束手無策,難為的滿頭大汗,朵朵也委屈的直喊“舅娘,哥哥不會給我梳頭發!”。難為的他大清早的就漲得臉通紅。流稚多教了幾次,他回家偷偷用床幔的挂穗,書桌上的流蘇練了很久很久,終于練的得心應手。

“舅娘說,太爺說的話不對的可以不聽,讓我多聽你的話,讓我好好讀書,讀有用的書,做有用的人,去更遠的地方!”朵朵說話間,臉上都洋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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