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要讀書,讀書才有自由!

要讀書,讀書才有自由!

穆祉丞帶着朵朵吃過飯後來到了南奉學堂門口,正商量着怎樣混進去的時候,張峻豪背着書包隔着老遠就看到了穆祉丞帶着朵朵東張西望,他湊過去跟着一起看,突然冒出一句。

“你在看什麽?”

穆祉丞吓了一跳,看清來人是張峻豪之後才敢大口呼吸。“吓死我了,我以為是誰呢!”

“看你站這兒老半天了,怎麽還不進去?”低頭一看,朵朵拉着他的手甜甜的喊哥哥,他回以微笑摸摸頭然後說:“你該不會是想把朵朵帶進去吧……”

“哥哥說要帶我去圖書室看書,裏面有好多書呢!”朵朵一手牽着一個哥哥在中間蹦蹦跳跳的。

“早知道你把朵朵帶來,我也把蓓蓓帶來給她做個伴,省得她在家用敲敲打打沒個姑娘樣。”

“可是我都不知道怎麽把她帶進去,這會兒人少,等會兒人多的時候混進去。”穆祉丞打探着校門口的學生情況,可能這會兒來的太早,先生們都在學校門口迎早。

“這還不好說,翻牆啊!”張峻豪拽了拽書包帶說。

穆祉丞一想到學校圍牆那麽高,整張臉就皺巴巴的,“圍牆太高了,不好翻啊!”

張峻豪胸有成竹的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心,走開一會兒,又走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

“澤禹哥!”

張澤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正好好的走着,突然就被張峻豪一胳膊撈着脖子薅了過來。

“阿寶哥哥!”朵朵晃着他的手提醒他自己也在這兒。

“朵朵?”張澤禹才反應過來,“你們這是要幹嘛?”

“別問了,等會兒就知道了!”張峻豪拉着張澤禹就往學校後面走。

“這……就是你們說的偉大計劃??”

張澤禹仰着頭看着坐在高高的圍牆上的兩個人不确定的說,放着大門不走過來爬牆??穆祉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好幾位先生都在門口迎早,你說你是想挨哪位先生的罵?鄧先生還是林老先生?”張峻豪坐在圍牆上數着剛剛門口站着的衆多先生裏脾氣最差的兩位。

好不容易把朵朵送進去,張峻豪朝他伸出手,“上來!”

張澤禹直接拒絕,“不了!我還是老老實實走門吧,你跳下去的時候小心點兒!”

在三個人的掩護下,終于把朵朵送進了圖書室,穆祉丞帶着她找了幾本她能看得懂的書,并且囑咐她不要亂跑,下課了就過來陪她。朵朵很聽話,一個人在倉庫的小角落裏偷偷看着書,很是安靜。

這節課是林老先生的課,他教英國文學,同他前輩辜老先生那般優秀,可偏偏教法也同他那般古板生硬,學生聽了昏昏欲睡。即便如此,也沒有哪個學生敢缺了他的課,被他抓到了可是要狠狠遭一頓。恰巧,張澤禹穆祉丞張峻豪都上這節課。

林老先生留着陪了他半生的長辮子,捋着灰白的胡子,在講臺上搖頭晃腦的沉浸在優美的英國文學裏,口裏叽裏咕嚕的念着腦海中不斷湧現的詞句。而底下的學生早就哈欠連天,舉着書本正過來反過來的研究。張峻豪擡頭确認林老先生沒在看偷偷用胳膊拐了一下皺着眉頭認真做标記的張澤禹。

“哎!那位富家少爺怎麽沒來上課?”

張澤禹環視了一周,滿滿一教室人,好多富家少爺,他說的是哪個?

“經常到咱家找天潤的那位少爺!”張峻豪鬼鬼祟祟的又看了一圈确定沒有那張臉之後說。“這節課他不來出風頭還有點兒不習慣!”

“你說左航啊?”張澤禹看了一圈,還真沒有。

左航以前在英國留過兩年洋,聽說後來不習慣那裏的的夥食便回來了,也是林老先生的隔了三十多年的後輩。學的東西基本都一樣,都是些聽不懂的英國文學,林老先生可喜歡他了,常誇他聰慧過人,他不來聽課應該也正常,反正他們學的都一樣。

“當初就是圖個新鮮選了英國文學,誰知道這新鮮程度像河裏的魚跳來跳去跳進嘴裏似的新鮮,先生都講了半本書了,腦子裏還和第一天上課似的!”張峻豪翻着小小的書本,密密麻麻的字愣是不進腦子,“早知道就和大哥們一樣選中國史了,怎麽就選了個……英國文學?”

張澤禹皺皺眉,也很發愁,林老先生自顧自講的精彩,但是教法內容古板單一,學生們比較難理解,所以學習效率也上不去。但不可否認林老先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先生,他只是在大清生活太久了,很多觀念和做派都陳舊的像紫禁城裏的榫卯。幾百年的雕梁畫棟,只是重新塗了塗顏色。每次在家見到朱志鑫讀新中國的文章,洋洋灑灑寫下千字文章時都好生羨慕。

“使勁兒學吧,要不然被抽查什麽都不知道可是要被拉去禮堂點名□□的。”

張澤禹正認真的标記重點,蘇新皓回頭确定好他的位置後,撕了一塊紙團成紙團朝着他扔過去,拿着課本擋着臉極小聲的喊道:“喂!喂!張小寶!”

一個紙團正好砸在他耳朵上,吓了他一跳,擡頭就看見蘇新皓舉着書擋着臉朝他這邊擠眉弄眼。

“你幹什麽!別叫我張小寶!!!”

張峻豪聽了在一邊偷笑,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好不容易停下來說,“二哥,我都不敢叫你張小寶!”

蘇新皓偷偷的從桌子底下舉起一本書朝張澤禹炫耀着,身邊的同學想拿去看看卻被他一眼瞪回去。張澤禹伸着頭仔細看去,那是最新一期的新青年雜志,南奉很難弄到這種書,而且還是最新一期。

“拿來我看看!快點!”

蘇新皓得意的收起書,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英氣俊秀的臉上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張澤禹頓時不想搭理他,翻了個白眼繼續坐着英文标記,但是心早就飛到了那本新青年上去了。

張峻豪看出來他很想看那本雜志,那可是新青年!裏面有多少絕頂優秀發人深省的文章啊,□□先生和李大钊先生等諸多優秀文人學者的精華文章刊登,誰不想看呢!

他拿起筆唰唰唰在本子上寫下幾個字,撕下來團成球扔過去,蘇新皓展開來看,然後一臉滿意的朝他點點頭。

“你跟他說什麽了?”張澤禹狐疑的看着這兩個人問。

張峻豪嘿嘿一笑說:“我說讓他看完了第一個借給我們看!”

張澤禹将信将疑,因為看到蘇新皓那張寫滿鬼主意的臉和張峻豪不懷好意的笑大概能感覺出來,這倆人肯定沒憋好屁!

穆祉丞是低年級,在另一棟樓上,張峻豪下了課就跑去找他,張澤禹先去圖書室找朵朵。

等到了圖書室的時候發現陳天潤已經坐在那看着一本英國文學,他遠遠地瞟了一眼就去書架上挑書。

“天潤你什麽時候也看起英國文學了?該不會被姓左的那小子給傳染了吧?外面都在傳你是左家二少爺,當年左家老爺不小心把你丢了。還有的說其實左航是陳先生的孩子,是養不起兩個孩子才把一個扔了,結果被左家老爺收養了。本來我是不信的,可你要是真愛看英國文學我可真該懷疑你倆是親兄弟了!”張澤禹在書架上挑挑選選了好幾本,一邊翻一邊自顧自的說着。

“真沒想到你也愛看這種枯燥的東西,整個南奉學堂除了林老先生,估計只有左航那小子願意讀。留過幾年洋回來的就是不一樣,看上去就和我們不是一路人,穿着打扮和街上門口走來走去的卷頭發人似的。但是你別說,他長得真和小洋人似的,雖然你倆長得有點像,但我還是覺得你這樣穿長衫,說中文才是正兒八經的國人青年。他說起話,做起事感覺有點拿腔拿調的,也不是說他不好,可聽起來總是不舒服。我們歸根結底是實打實的國人,也不像他似的喝過洋墨水,真聽不得那些洋玩意兒。就像林老先生的課,聽了半年了,還是不能完全理解書上講了什麽,而他不上課就什麽都會。哎!他今天沒來上課,你知道他幹嘛去了嗎?”

張澤禹突然想起一件事,激動地連忙跑過去告訴他:“哎對了天潤!你知道嗎?蘇新皓有本新青年,最新一期的,阿順說他看完了就借給我們看,你不是最喜歡看這本雜志的嗎,到時候我們……”

走到桌前的時候頓時有一種垂死病中驚坐起的精神感,不是天潤破天荒的在看英國文學,而是沒去上課的左航在看英國文學!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張澤禹深刻的理解了林老先生今天課上說的“embarrassed”正确使用場景了,就是現在……

“澤禹?朵朵自己在這兒呢你知道嗎?誰帶她進來的?對了!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陳天潤抱着報紙走過來問。

張澤禹扯着臉上僵硬的肌肉笑笑說:“哈……我?……我說……”

左航合上書翹着二郎腿用像螳螂捕蟬似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能說出點什麽東西。“我也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吧。”

“我說……”張澤禹欲哭無淚,當場就想一頭鑽進書裏,他們兩個怎麽長得這麽分不清,自己怎麽就這麽草率,左航怎麽就在圖書室裏!“我說左航穿長衫挺不錯的!”

陳天潤滿意的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你看,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左航看着陳天潤天真的笑無奈的一起附和道:“對!是!不錯!”

“朵朵怎麽進來的?被人發現了怎麽辦?沒被鄧先生和那個鄧佳鑫看見吧?”陳天潤把書袋裏的餅留給朵朵,怕她餓肚子。

“讓誰看見都不能讓那個守舊派看見,不要然遭大黴!”張澤禹小聲說:“所以我們才偷偷把她藏到倉庫,她想念書,多好的一件事,我還能擋着不成。”

說話間,穆祉丞和張峻豪跑進來,進了門還小心的堤防外邊。

“來的時候剛好碰上那個小王爺!他也往這邊來,我們以為他要來圖書室,給我倆吓了一跳!”穆祉丞緊張兮兮的說。

“哪個小王爺?這都民國六年了咱們這兒還有小王爺呢?”左航疑惑發問。

左家祖上原出過三位翰林,本來風光無限,可無奈朝廷實在讓人大失所望,宣統元年的時候左航就被母親帶去英國了,等他回來的時候大清早沒了,對于南奉的事情很多都不知道。

張峻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氣解釋到:“還有哪個小王爺,鄧先生的孫子,鄧佳鑫呗!一家子守舊派,保皇黨!天天等着複辟大清,重新當他的皇親國戚。”

“就現在這情況,三年兩次複辟,前兩個月前那場子事看嚣張的他們,戴着假辮子瞧我們那叫一個不順眼。這要是繼續下去,備不住哪天真成了,他可就真成老王爺和小王爺了!到時候我們就沒好日子過了!”穆祉丞說。

其實鄧家是名門望族,地位比普通商賈高的多,民國初起的時候他們一衆守舊派還一直反對,想着有朝一日能夠複辟,重新過上以前的尊卑雲泥的生活。所以大家都調侃等價是皇親國戚,在背地裏稱鄧老先生老王爺,叫鄧佳鑫為小王爺。小王爺人不壞,就是受老一輩影響才顯得死板固執,四六不通,處處與他們作對。

“對了!以後我們要多避着他點兒,如果太明顯,他以後很有可能針對我們,對我們辦書刊也不利!”陳天潤提醒着左航。

朵朵聽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便透過門縫往外看,一看是阿寶哥哥和天潤哥哥,便機靈的鑽出來,張澤禹笑眼眯眯的問,“朵朵,你都讀了什麽書呀?”

朵朵把老報紙放在桌上,一臉自豪模樣的說着:“我看了辛亥起義!”

所有人一臉驚訝,穆祉丞睜大眼睛沖過來,他可沒給朵朵拿大公報看,哪兒來的辛亥起義,“你看了什麽?你怎麽看這個啊?”

左航翹起嘴角,笑着看向這個笑不點兒,字兒認全了嗎就看大公報,還看起義?問道:“那你說說,什麽是起義?你都看了些什麽呀?”

朵朵噘噘嘴,搖搖頭,失落的撲倒穆祉丞懷裏,皺着眉嗫嚅着:“起義就是大家團結起來抵抗不好的事情,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沒有起義,我就不能念書,不能上學,我想上學!”

左航欠身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麽想上學啊?”

“舅娘說,只有識字念書才能見識更多的東西,去更遠的地方,更自由,更有力量的說話!”

張峻豪翻着報紙,“說的好!下次我把你蓓蓓姐姐也帶來這兒,你倆一塊兒看書怎麽樣?”

“好啊好啊!我們兩個一起看!”朵朵高興的拍手雀躍,像四五歲時得了饴糖似的開心。

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反對,都像看着未來新生的月亮一般看着朵朵,看着她通向光明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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