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最是無用。
它給人增添悍勇的錯覺,實則是對理性的一種虧損。常言道,一力降十會固然不錯,然而若這“一力”無法做到“降十會”,那麽理智的暫時缺失則可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
殊桐深知人在憤怒之中,能展現出怎樣程度的野蠻,然而他依舊不避,只與殷無覓正面交鋒。
雙方互有損傷。形勢看上去是殷無覓壓着殊桐,然而這只是因為殷無覓顯出了原型、動用了殺招的緣故。他能占到優勢,卻非勝勢,只待他顯出一絲疲軟,便再無一戰之力。
殊桐已然觸及殺機一道,此回對敵便演練了起來。殺意無形,卻鋒芒畢露。只是一個心念電轉,殊桐手持刃鞭之上便附上了一層無形無狀的特殊氣場。
這個轉變的發生,直接叫他把六四開的局面扳回了五五。
殊桐漸入佳境,只覺殺機一道怎麽使怎麽暢快。反觀殷無覓,攻勢雖疾猛,卻始終無法傷到殊桐的根本。
這般僵持不下,叫殷無覓愈發大為光火。此時的殷無覓,也漸從先前的憤怒之中掙了出來。他自知再這般下去,必然會輸給眼前這個淵族人。為保全顏面,他只得做一做有損顏面的事情了。
“陳老助我!”
殊桐一早就注意到了跟在殷無覓身後的兩名老者,觀其氣度不隐不顯十分尋常,然而其境界,卻叫殊桐看不清。于是他便存了一分戒心。此下殷無覓求取外援,他本人已是九轉修士,再求援助,那便只能是仙級。
殊桐不慌不忙,後撤了一步,笑道:“閣下好氣度。我便也請個人來幫忙罷。”言罷揮出手中刃鞭朝天直刺而去。那刃鞭是繩索、是道路,殊桐滿身的殺意盡付于此,待其攀至頂峰,心念一動将其引爆。
殺意的爆炸,沒有半點聲響和光,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包括那兩個仙級盡皆升起了一道危機感。或重或輕。
那被叫做陳老的供奉心有成算,當即就朝殊桐攻了過去,一心想着先拿下一城再計較其他。然而他飛身近到半途,便被一刀拍飛了取出。
亓官奉到了。
殊桐見到來人,終于敢自己的虛弱給表現出來。花自重到底不算太沒眼力價,當即駕着冰鳥将其接到了自己懷裏。
亓官奉看着殊桐的眼神中,頗有些欣慰的情緒。他很有種微妙的,衣缽後繼有人的觀感。
目送着殊桐花自重離開,亓官奉這才打量起了眼前的妖兵。只一個掃視,昆夭昆灼兄妹便進到了他眼中。
亓官奉對着這兩人直截問到:“怎麽?還想做什麽幺蛾子?”
昆夭心中大急:“前輩明鑒,舍妹只是一時糊塗,絕無冒犯狐族之意。”
亓官奉心下暗笑,面上卻道:“那還不快滾蛋。”
另一名姓王的供奉當即刺道:“閣下的氣性蠻大,只是不知道閣下本事是不是跟氣性一樣大呢。”
亓官奉瞥了他一眼,故意浮誇地演道:“喲,兩個仙級呢?怎麽?想憑這兩個仙級踏平狐族?”
這話其實旨在挑撥這兩個仙級出手,不成想,卻刺痛了殷無覓的情緒。陳王兩個供奉雖也是殷家人,然而若狐族果真葬送在這二人手中,到底是隔着一層關系,不能算是殷無覓親力親為。這便與他的初衷有些微妙相差了。
但其實又是沒有相差的,昆灼只是想毀滅狐族,殷無覓只是她的利用對象、渠道,待到事成,她能給殷無覓的,頂多便是一聲“謝”,再多的,也就不可能了。所以昆灼根本就不在意狐族會毀在誰的手上。
這是暗湧,并未上到臺面。現下有資格在臺面上的,便只有亓官奉和陳王兩個供奉三個仙級罷了。
陳姓供奉:“勝了半招你也別得意。若果真對戰起來,如你這般年輕的修士,縱是仙級又能如何?且九寄那老家夥不在,你當你誰?還想以一敵二不成?”
亓官奉假作怯懦:“你兩個可都是前輩,竟也舍得下臉,做這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事情?”
王姓供奉:“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踏破狐族勢在必行,你若惜命便自斷一臂賠完罪離開。若你執迷不悟,可別怪我言之不預!”
站在場下的昆夭幾欲死去,就憑這兩個雜毛供奉竟也敢對這大佛叫嚣,還讓人自斷一臂。昆夭心中急切無比,只想帶着自家妹妹火速離開這是非地。待到亓官奉殺起人來,只怕想走也走不脫了。而他心中這急切焦躁,在見到亓官奉突然勾起的那一絲笑意,全部歸複成了平靜。
人在動蕩之中常懷躁動,可在陷入必死之時反倒可能心境疏闊。說到底,平靜便是絕望的極致。
“自斷一臂。呵呵。”
秋靈刀被擡出,無邊幽魅煞氣攜着殺機的鋒芒一下子鋪住了此間。
殺意。無邊的殺意。
若說先前殊桐全力引動殺意能叫在場之人心生震悚,那麽此回亓官奉只是起手招出秋靈刀這一個動作,便已然叫天地都為之色變。
亓官奉将長刀擡至身前細細端看,複又瞥了一眼雷族的兩個仙級供奉,他道:“欲殺我者衆,敢辱我者卻寥寥。你倆不知我來歷,我也不惱。只是我不惱,你們也該無怨。”
言罷,亓官奉慢悠悠地拖着秋靈朝着那兩人走了過去。
陳王兩名供奉心下警鈴大作,當即打出絕強攻勢,誓要将亓官奉第一時間斬殺。
然而,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修士,縱是仙級,格局眼界卻太過狹小,此番他倆打得火力紛飛,卻叫亓官奉一個身法便躲了過去。
殺魂七步。
一步閃躲,一步近身,再一步便是撤離。
在一二步之間,由陳王兩供奉的攻勢來填補空白;而二三步之間的空白,則由他倆的鮮血和死亡來填補。
三步,一刀,二人皆死。
亓官奉站到殷無覓身前,滿眼清冷地看着他。渾然沒把倒在血泊中的陳王二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