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因為我想跟你交朋友
宋奕歡腿上的傷痕，孟幻可太熟悉了，從前她身上也全是這種傷，她至今仍無法忘記繼母對她揮鞭子的惡毒模樣，還有鞭子打在身上的痛感，火辣辣的，就像一條渾身是刺的大蟲鑽過皮膚，連皮帶肉剮掉一層。
“她好像被虐待了，腿上全是鞭痕，還有血痂，估計是不久前被打的。丫鬟會被這樣對待嗎？這不是犯法的嗎？”孟幻話音輕顫。
孟祈安一哽，早上宋奕歡和他的對話忽然在耳畔回響，那話語裏确實帶有對宋家的恐懼和抱怨。
其他幾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宋家這樣的體面家庭會做出虐待人的事。
因是所謂的母親教女，無人向年幼的孟幻伸出援手，她為了逃離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半夜從家中逃出，不知走了多遠，餓了多久，才到了另外一個城市，被孟享在街上撿回家裏。
若宋奕歡只是丫鬟，被人鞭打欺負至此，為何不辭了這份工作，另尋他路？
難道是另有無法離開的隐情？
“我不會認錯的。”孟幻捏緊衣角，孟游摟住她的肩膀上下輕搓，無聲安慰她。
“我以前曾聽說一個客人說過，有些富商家會圈養一些小姑娘，表面上說是丫鬟，其實只是拿來洩憤和……”孟享不想在孟鏡和孟畫面前說出另一個詞。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宋奕歡單腳蹦出來，孟家六人一哄而散，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自然地坐到桌前。
孟幻欲扶宋奕歡坐下一起吃飯，宋奕歡搖搖頭，說她得馬上回去，要是她被發現偷溜出來就完蛋了。
聽着宋奕歡的表述，幾人更加确信了她在宋家被虐待的猜想。
“小歡你放心吃，待會我背你回去，很快的。”孟祈安的聲音帶上了好幾分憐愛。
“誰說的，剛剛我跟着你感覺走了大半天。”宋奕歡現在都還覺得累。
“那是因為我覺得有人在跟着我，所以繞了點路，其實有捷徑。”孟祈安抱歉笑笑。
“小歡姐姐你就留下來一起吃飯吧，大哥走路有飛毛腿，可快了！”孟鏡的聲音又甜又糯，叫宋奕歡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和六人擠着坐到了一起。
“開飯咯！”孟畫雙臂舉起歡呼一聲，開始用勺子吃飯，孟享在一旁給他和孟鏡夾肉片和蔬菜，孟游和孟幻也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着飯菜。
只有孟祈安一直吃白米飯，沒有夾菜吃。
宋奕歡對孟祈安的好感大大增加，吃多了好飯好菜的她也學着孟祈安的樣子，沒有去夾肉和菜，留給其他孩子們多吃一點。
當她低頭夾着白米飯往嘴裏送的時候，忽然一雙筷子往她碗裏夾了兩塊肉片，她轉頭看向筷子的主人孟祈安。
孟祈安一臉平常地繼續吃着，但其實內心充滿了愧疚。
不久前他還擔心宋奕歡回去會對宋家說他們的壞話，擔心宋奕歡可能是宋家派來監視他們的，可當他聽了孟幻說的話後，瞬間為自己胡亂惡意揣摩他人的做法感到羞恥。
宋奕歡跟着他偷跑出來，很可能是因為受不了宋家的虐待，他倒好，對人家一頓窮追猛打，讓她傷上加傷，方才摔進雞圈裏，可能還牽扯到了舊傷。
越想越自責的孟祈安再次默默地往宋奕歡碗裏夾了一塊肉，宋奕歡轉手就将肉片都夾給了身旁的孟鏡，孟鏡甜甜地對宋奕歡說了聲謝謝。
完了，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孟祈安面不改色，心裏卻發慌，他最害怕惹女孩子生氣了，每次哄孟幻和孟鏡都得費上做十張木椅的力氣。
他不知道宋奕歡此時心中只有滿滿的感動和輕松。
宋奕歡在家吃飯，從來沒有人給她夾過飯菜，一家人對她向來都是“吃就吃，不吃就算”的态度，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夾菜給別人的快樂。看着吃得很香的孟鏡和孟畫，宋奕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甚至想要揉揉他們的頭。
這一趟好像有點值，雞屎什麽的就讓它過去吧。
吃完飯後，為了不耽誤時間，孟祈安即刻背着宋奕歡往宋家走去，還很小心地注意手的位置，不去碰到她小腿的傷。
孟祈安曾經見過孟幻身上的鞭痕，為此心疼了很久，一想到背上的宋奕歡也忍受着一樣的待遇，而且情況可能更糟糕，就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我有那麽重嗎？”宋奕歡問道。
“啊？不……不重啊。”孟祈安從感嘆中回過神來。
“那你幹嘛老嘆氣？”
孟祈安沉默片刻，還是問了出來：“小歡，你當真是在宋家做丫鬟的嗎？”
“是……是啊，為何這麽問？”宋奕歡頓時有些緊張，難不成剛才露出了什麽馬腳？
感覺到背上的人好像僵硬了不少，孟祈安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被宋家的人虐待了？”
宋奕歡呼吸一窒，搭在孟祈安肩膀上的手明顯用力了些，這給了孟祈安肯定的答案。
“你早上不是問我有沒有丫鬟的工作介紹給你嗎？我叫上師父一起幫你找找好不好？你別在宋家做了。”孟祈安柔聲安慰道。
“沒用的，我走不了。”宋奕歡聲音低落，一下子洩了氣。
“為什麽？你的爹娘呢？”
“我的爹娘……不喜歡我。”
整個家裏的照片，除了宋奕歡房間裏有一張她和宋奕君的合照，其他照片上再也沒有她的身影，仿佛她從不存在。
這也是宋奕歡不怕孟祈安發現她是宋家小姐的原因之一，照片裏不會有她，她的房間也沒有做新家具的資格。
宋奕歡的母親是宋家大太太，第一胎生下宋奕君後，重男輕女的宋謙就已經很不滿意了，很快娶了二太太，而二太太又一胎得子生下宋奕明。眼看自己的風頭就要被搶走，大太太對第二胎寄予厚望，用盡了各種可以生兒子的旁門左道，結果生下的是宋奕歡，從此宋謙對宋奕歡母親的态度一落千丈，着重培養宋奕明，将他寵上了天。
由于宋奕君是宋家大小姐，礙于對外的名聲，宋謙對宋奕君還是挺不錯的，對她好聲好氣說話，不打不罵，照樣給她買很多名貴的服飾，還經常帶她出席宴會。
全家只剩下一個宋奕歡，爹不疼，嫌她是女孩沒有用，一生氣就揪着她撒氣，娘也不愛，怪她是女孩，害得自己地位盡失，對她從沒有好臉色。哥哥宋奕明不冷不熱，很少搭理她，幸好還有一個宋奕君偶爾會幫她在父母面前說說好話，然而作用并不大，該挨罵還是挨罵，該挨的打一分也不少。
昨天宋謙因為生意上不順心，晚餐時喝了很多酒，宋奕歡只是忘了餐後和他說一句“父親慢用”，就被暴怒的宋謙用鞭子抽了一頓。
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不過宋奕歡早已習慣了，倒也沒覺得有多傷感，只當自己在被瘋狗撕咬，瘋狗累了就會停了。
只是她不想被外人知道自己經常被打這件事，她不願被人同情，更不希望這件事被傳出去，那樣的話她可能會被極其注重名聲的宋謙扒了皮。
“哎，你看看那邊。”孟祈安沒有再順着那話題說下去，在一條宋奕歡沒有走過的小路停下。
宋奕歡朝着孟祈安示意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片小小的向日葵林，應是一個農戶在門前種的，門前昏暗的一盞小燈照亮了朵朵垂着頭的向日葵。
晚風拂過，那些向日葵好像在輕輕晃着頭，互相竊竊私語。
“白天陽光好的時候，這裏很漂亮的。”孟祈安向宋奕歡描述道，“下次你若白天有空，可以來看看。”
“可能沒有下次了。”宋奕歡這次回去都有種生死未蔔的感覺了，一路上都在祈禱回家的時候沒有人發現她。
一旦有人發現她這身衣服和腳上的傷，告訴了宋謙，保不準瘋狗會怎樣發瘋，她哪裏還敢偷跑出來。
孟祈安心裏很不是滋味，“這段時間我會經常去宋家，下次你想出來就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幫你。”
宋奕歡沒想到孟祈安才見了自己兩次，就會說出幫助自己的話，暗喜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接下來的一半路程，兩人不再沉默，像是舊相識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開了。
“你為什麽對我一會冷一會熱的？”
“我有嗎？”
“有啊，今天早上你就只跟我說了三句話，攏共不超過二十字。”
“我以為你是宋家派來監視我的間諜。”
“……”
“對不起啊。”
“你剛才怎麽不問我為什麽偷偷跟着你？”
“我現在問你還來得及嗎？”
“嗯。”
“那你為什麽偷偷跟着我？”
“因為我想跟你交朋友。”
就這樣，宋奕歡以沾了一身雞屎和扭傷腳的代價，換來了一個願意幫她偷溜出家的朋友。孟祈安說話算話，下一次去宋家時，就給宋奕歡找到了偷跑出去的絕佳辦法——鑽後院草叢後的狗洞。
宋奕歡開啓了樂此不疲鑽狗洞的生活。
被母親擺臉色了，鑽！
被宋謙打了，鑽！
被宋奕明無視了，鑽！
因為宋奕君的好待遇而感到失落，鑽！
一旦被人發現了動靜，她就學狗亂叫，孟祈安還教她怎麽才叫得像惡狗，結果她每次都能成功把人吓走，宋家從此多了一只瘋狗。
宋奕歡鑽狗洞的目的地總是孟祈安家，且每次都不會空着手去，有時帶上一些從宋奕君那裏順來的糕點，有時帶點在雜物間搜刮到的小玩意，回回都把孟鏡和孟畫哄得極其開心，加上她還會幫着孟游帶兩個孩子念書，又收割了孟游的感恩。孟幻因為和她年齡相差不大，兩人直接處成了閨蜜，孟享和孟祈安感激她對孟家人那麽照顧，漸漸地沒有再把她當成外人。
孟祈安在家裏院子幹活時，宋奕歡會學着孟鏡孟畫那樣，搬來一張小板凳，坐着靜靜看他。有空的時候，孟祈安還親手教宋奕歡做一些木工，時間一長，宋奕歡成為了一個合格的遞工具助手，兩人合作起來頗有默契。
宋奕歡感覺孟家更像她的家。
在孟祈安眼裏，宋奕歡和孟幻一樣，是妹妹般的存在，直到宋奕歡十七歲生日那天的變故，他才發現自己對宋奕歡的感情早已不再是純粹的兄妹情。
莫清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發現已經天已經黑了，夢中少男少女的臉龐仿佛還在他眼前，他們好像與他前世記憶碎片中的人有些相似，但又好像有哪裏不一樣。
或許只是做了場夢吧，莫清沒有多想，起身往房外走去，還沒打開房門就聽到客廳外傳來安寧的一陣輕笑。
“……我要聽到最詳細的過程。還有，幫我轉告林遇，我可是第一個發現你喜歡他的，算是他的第一大媒人，回頭讓他好好登門道謝。”
莫清打開門，坐在沙發上的安寧聞聲轉頭，簡短結束了和安瑤的通話，“你趕緊逛你的吧，別再八卦你姐了。”
“怎麽樣？感覺好點嗎？”安寧走近莫清關心道。
“好很多了，謝謝你的藥。”莫清微笑道，“剛才是和安瑤打電話嗎？”
“對啊，她正和她的病號逛超市呢。”
抱着兩盒奶片的林遇打了個噴嚏，然後對一旁的安瑤可憐兮兮地說道：“你看，我說了我還是個病號吧。”
安瑤瞟了他一眼，揶揄道：“我一出手就沒有不成功的，你不可能還感冒。我覺得你就是撒謊多了，被誰給罵了。”
“看來今晚沒有借口能用了。”林遇放棄掙紮，笑着牽住了安瑤的手，“待會想吃什麽宵夜？”
“對了木魚！我會炒面啦！今晚我給你做好不好？”安瑤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學習成果，晃了晃林遇的手。
難怪最近二樓總是“仙氣飄飄”的，林遇還以為安瑤要再次得道成仙了。
“我們瑤瑤最棒了。”林遇垂眸看向一臉欣喜的安瑤，寵溺說道，“這算不算我這個師傅教得好？”
“？”安瑤有種話題又繞回原點的感覺。
“那師傅可不可以要點獎勵？”
林遇能有什麽壞心思呢，不過是想和安瑤共度良宵罷了。
很單純地共度良宵。
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她。
“林遇。”安瑤忽然走到林遇面前，和他面對面，神秘兮兮地挑挑眉，“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怎麽突然要送我禮物？”林遇笑彎了眉眼。
“就……作為吃掉你美好品質的補償吧。”安瑤狡黠一笑。
送什麽禮物呢？當然是情侶款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