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奕歡姐姐被打死了
宋奕歡在等一個答案,等一個能給她足夠勇氣的答案。
在看見孟祈安選擇追上來的那一刻,她感覺這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可是孟祈安不敢說。
他好像喜歡她,若她是被逼的,他不想她就這樣嫁了。這種話,在梁豐船廠掌事人身份的對比下,孟祈安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沒有資格,也無法對這種話負起責任。
“奕歡,你說的那三個生日願望,無論是什麽,我都會幫你實現。”孟祈安擡眸迎向宋奕歡的目光,眼神堅定。
至少這個承諾,他可以給她。
宋奕歡松了一口氣,低頭輕笑。
夠了,這就夠了。
“謝謝你,祈安。”宋奕歡的語氣恢複了以往與孟家人說話的随和,不再像方才那般冷清和疏離。
她朝孟祈安的手揚了揚下巴,問:“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是上次我想給你的生日禮物。”孟祈安猶豫片刻,還是雙手遞出那根小小的木簪子,“我不知道你是宋家二小姐,不然我不會送這個的。”
太寒碜了。
孟祈安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宋奕歡拿過木簪,細細觀察了一下,笑着說道:“我最喜歡木質的簪子了,這向日葵刻得真好看,你要是那天直接送給我多好。”
孟祈安渾身松弛下來,終于笑了。
“祈安,下次見面你教我做好不好?”宋奕歡莞爾一笑,随手用木簪将長發挽起。
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
孟祈安看着宋奕歡的笑,有種仿佛要陷進去的眩暈。
他木木地點頭道:“好。”
宋奕歡轉頭看向路旁的向日葵林。
小徑偏僻,此時只有他們二人駐足觀賞。
陽光之下,每一朵向日葵都驕傲地仰着頭,肆意盛放,微風襲來,還惬意地晃動幾下,好生自由。
“奕歡,你會嫁給那個人嗎?”孟祈安看着遠處,輕聲問道。
“祈安,我是被逼的,我不願意嫁給我不喜歡的人,當一輩子的囚鳥。我會努力争取我的自由,你等等我。”
宋奕歡望着那些向日葵,忽而向前走了幾步,走進向日葵林之中,學着向日葵的模樣,閉上眼,向陽光的方向仰着臉,貪婪地呼吸着。
“祈安,你說得對,這片向日葵林,白天的時候真的很漂亮。”
孟祈安凝視着陽光之下的宋奕歡,心髒胡蹦亂跳着,不斷提醒他對眼前人的喜歡變得愈發強烈。
堅韌,勇敢,燦爛,一如盛放的朵朵向日葵。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回應道:“真的很漂亮。”
宋奕歡回到家後,全家人正在廳中商議她和梁豐的婚事,所有的管家和仆人丫鬟都站在一旁聽宋謙安排。宋奕歡深吸一口氣,在他們面前跪下,請求他們取消這門婚事。
宋謙暴怒而起,指着宋奕歡的鼻子罵她不知好歹,梁豐能看上她,是她修了幾輩子的福氣。
“爹,女兒不喜歡梁豐,更不想做他的附庸一輩子。女子和男子同為人,本應該是平等的,我想像哥哥那樣,可以靠自己在社會上立足,做一番自己的事業,而不是活一輩子只為了相夫教子。” 宋奕歡的眼神無比堅決,竟讓宋謙生出一絲的陌生感。
翹着二郎腿的宋奕明聽後,将攤在沙發靠背上的手臂收起,交叉抱于胸前,臉上毫不在意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事業?你一個女人能有什麽事業?能嫁個好夫家就是最大的榮耀!最大的價值!”宋謙嗤笑道。
“女兒不嫁,想出去做一名老師,如果爹能答應這兩件事,讓女兒做什麽都行。”宋奕歡繃着臉,分毫不讓,腰板挺得很直。
宋謙氣得往宋奕歡的肩上踹了一腳,宋奕歡被踹倒後,很快又跪直了,并向一旁的宋母和宋奕君投去求助的眼神,渴望她們幫幫自己。
宋母避開她的眼神,宋奕君則好聲勸宋奕歡不要任性,要聽宋謙的安排。
“爹,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嫁。”宋奕歡咬緊牙關,說了句狠話。
宋謙正要抄家夥,宋奕明雙手插着褲兜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望着宋奕歡,用輕蔑的語氣說道:“妹妹好骨氣,可你是不是太小瞧爹了,竟敢這樣挑釁?還真是不要命了。”
他又轉頭對宋謙說道:“爹,兒子倒是有個好主意,這賤骨頭既然說得這麽硬氣,您不如借此機會,當着全家人和下人的面,和她打個賭,好好玩一玩,讓大家看看這個家究竟誰說了算,您的威嚴豈是她一個女人能挑戰得了的?”
“老爺,這挺有意思的,比光看您打人有趣多了。”二太太搭腔道。
宋謙冷笑一聲,俯視宋奕歡:“和老子打賭,你敢嗎?”
宋奕歡毫不畏懼地擡頭,豁了出去:“女兒要是能熬過爹這一頓打,不求饒一聲,爹就要答應取消這門婚事,并且允許我出去工作。”
宋謙被激得滿臉通紅,大喊一聲“好”,一巴掌猛地朝宋奕歡扇去,将她扇倒後,走近對她拳打腳踢,仿佛宋奕歡只是腳下的一抔泥土。
和以往一樣,無人上前阻攔,宋奕君抓緊了宋母的手臂,二太太和宋奕明則面無表情地看着。
幾人冷漠得仿佛在觀賞一場無趣的表演。
宋奕歡掙紮着護住自己的頭,頭發散開後,孟祈安送的木簪掉落在一旁,她偷偷将其攥進手心裏,腦中努力回想在孟家的諸多快樂時光。
大家一起擠着吃飯,為彼此夾好吃的肉菜。
大家排排坐在院子曬太陽聊天,一起玩游戲。
還有那片盛放的向日葵林,和站在旁邊的孟祈安……
宋謙打累了,喘着氣往旁邊站了站,對趴在地上已經動不了的宋奕歡怒吼:“你嫁不嫁?!”
宋奕歡感覺全身都像被高空砸下來的巨石壓着,又疼又動不了,嘴裏還有血腥味,就連呼吸一下都扯着全身發痛。
可她還是用盡全力回應了兩個字。
“不嫁。”
二字一出,圍觀的仆人都竊竊私語起來,這讓打紅了眼的宋謙再次變得狂暴,他将地上的宋奕歡揪起,拖到牆邊,按着她的頭往牆上狠狠一撞,宋奕歡馬上覺得兩眼發黑,再一撞,便失去了意識。
宋謙還想繼續,卻被宋奕明抓住手臂制止了。
“爹,打死了對外不好交代。”宋奕明冷靜道。
宋謙見宋奕歡已沒了動靜,嘴角和額頭都流着血,氣憤地将她扔到地上。
全程宋奕歡沒有求過一聲饒,宋謙沒想到她這麽硬氣,感覺在全家面前丢盡了顏面,便厲聲交代所有人不許給宋奕歡找大夫,也不許照顧她,将她帶回房裏,随便處理一下額頭的傷,每天給她端去一碗粥,讓她自生自滅,若是死了,就對外宣稱失足摔死了,這樣也方便找理由退婚。
在大家以為事情結束之時,宋謙突然靠近宋奕君,打量了她片刻,開口道:“你替那賤人嫁了。你在公司裏的事,全部交回給奕明。”
宋奕君有些慌張地看着宋謙,卻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反正你在公司也沒什麽用,不過是個裝飾而已,遲早也要嫁了,就跟那梁豐吧,這樁婚事不能推掉。”宋謙倦了,對宋奕君沒有再掩飾內心的不屑。
宋奕君本以為自己在宋謙眼裏和宋奕歡不一樣,現在才發現原來也是一樣的不堪。她埋怨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宋奕歡,咬緊了唇。
“都給我滾!”衆人被宋謙一聲大吼吓得不敢出聲,連忙離開,客廳中一下子只剩宋謙、二太太、宋奕明和他的丫鬟秋收。
宋謙一臉失望地搖搖頭,拍着宋奕明的肩膀嘆道:“奕明,宋家上下就只有你最讓我省心了,以後還得靠你撐起這個家了。”
宋奕明恭敬道是。
“将那賤骨頭扔回房裏,活幾天是幾天。”宋謙嫌惡道,“白白浪費我的米錢十幾年。”
“兒子會處理好她的。”宋奕明淡淡道。
二太太嬌聲哄着宋謙回房,離開時回頭給宋奕明使了個眼色,宋奕明輕點了下頭。
待宋謙房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宋奕明一改臉上的波瀾不驚,跑到宋奕歡身旁,緊張地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氣,轉頭讓丫鬟秋收悄悄去請大夫,帶他從後院中的狗洞進來。
他早就知道宋奕歡經常從狗洞偷跑出去。
宋奕明小心翼翼地抱起宋奕歡,還不忘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木簪,送她回房後,宋奕明想喂她喝點水,可宋奕歡昏迷不醒,水喂不進去,宋奕明只好為她擦拭臉上的血,皺着眉頭擔心不已。
“也不知道哥哥這次是不是害了你。”宋奕明輕聲說道,看着渾身是傷的宋奕歡,心裏很不安。
他和二太太平時一直裝作對宋奕歡漠不關心,其實不然。二太太本是個才學過人的大家閨秀,卻被她爹逼着做了宋謙的二房,她心中不甘,卻也只能隐忍,在宋奕眀出生後,亦常常暗中教導他要尊重女子,但在宋謙面前要隐藏好。
在二太太的影響下,宋奕明對聰慧的宋奕歡很是欣賞和喜歡。每年宋奕歡生日,他都會以退休老管家的身份給她送一份禮物,每次讀她的回信,宋奕明都對這個心有理想的妹妹多一分敬佩,就像他敬佩自己的娘一樣。
今晚他見宋奕歡一副堅持的模樣,深知她一定逃不過一頓暴打,便想出了個激将法,助她得償所願。
只是宋奕明沒想到宋謙竟會将她往死裏打。
這算什麽爹?宋奕明對虛僞又自私的宋謙越來越厭惡。
秋收很快帶着大夫偷偷趕來,大夫仔細查看了宋奕歡的傷勢,面色凝重地對宋奕明說明傷情。宋奕明聽後沉思片刻,附耳跟秋收交代了一些事情,秋收又匆匆離去。
和宋奕歡分開後,孟祈安整個下午和晚上都在客人家裏工作。
他心裏有了一個計劃,他要将孟家木匠的規模擴張,将名聲做響,只要他足夠努力,也許終有一天,他可以配得上宋奕歡,可以勇敢将喜歡二字說出來。
孟祈安背着工具箱回到家附近時已經很晚了,他遠遠看見孟鏡抱着腿坐在家門前,頭埋在雙膝裏,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
“小鏡,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呢?”孟祈安邊走近邊說道。
孟鏡聽到孟祈安的聲音,迅速擡起頭,望着孟祈安,哭得紅腫的眼睛再次蓄滿了眼淚。
“告訴大哥是誰欺負我們小鏡了?”孟祈安笑着問道。
孟鏡大聲哭喊道:“大哥,奕歡姐姐被打死了。”
一句話劃破黑夜,在安靜的小巷子裏格外刺耳。
剛想蹲下安慰孟鏡的孟祈安瞳孔一震,心髒似乎瞬間往下跌落,墜入深淵,他甩下肩上的工具箱,朝宋家的方向拼命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