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背後搞鬼
電影并沒有想象中的好看，姜唯實在忍不到結尾，提前離開去了洗手間。
走廊裏空蕩蕩的，只有一些影廳中的聲響傳來。
姜唯返回影廳時被一個陌生女人截住，“文教授想找你聊聊！”
“什麽教授？”姜唯一時沒反應過來。
“文金山教授，你認識的。”
“現在嗎？”
“現在。”
“我去跟我朋友說一聲，還要拿上我的東西。”
姜唯轉身走入影廳，再過一會兒，影片就會散場了，是不是能趁亂……不過要是有彩蛋的話……
那女人一直跟在她身後，她回到座位，那女人依然站在走道上等她。
姜唯同小唐低語幾句，然後将鬥篷搭在手臂上，底下緊緊攥着手機。她不緊不慢地回到走道上，那女人一把捉住她露出來的手腕，用力将她拽出影廳。
小唐愕然，姜唯說她去辦點事，可對方的身形看起來不像姜媽，她有點擔憂，又不知該怎麽做。
“你是文教授的學生？”
姜唯嫌她的手勁太大，故意同女人搭讪。
電影院裏的人很少，現在求救也不是時候。好在姜唯今天的打扮非常惹眼，她想了想，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好，那女人只是帶她進入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店內的顧客不少，她們走到一個清淨的轉角座位，文金山正候在桌前。
“想見姜小姐一面真不容易！”
文金山仍是黑色中山裝，這次沒戴眼鏡，眼神格外犀利。他朝姜唯點點頭，将菜單推到姜唯面前。
“只想同你聊聊天，希望你能多坐一會兒。”
送她來的女人坐到隔壁的空位，算是監視吧。姜唯謹慎地環顧四周，頭頂有店內的攝像頭，也還安全。
“你有什麽話趕緊說吧！”
姜唯坐在座位上理了一下衣服，沒碰菜單。
文金山垂下眼皮，似笑非笑。
“聽說姜家研制出了新紙品，恭喜啊！”
“這種紙過去幾近失傳，現在重新面世，我真是感到欣慰……”
“它不僅是一種難得的好紙，還能複原我爹制作的靈犀霧燈。”
姜唯一言不發，表情自然，她和此時的另一個人一樣，以靜制動，在臉上寫着，“請，開始你的表演！”
***
周、暮兩家的聚會在一家知名酒店的包房中進行。
周家的三位子女都來了，老大和老二已經成家，帶來的孫子孫女熱鬧了整個宴席。
暮南舟、暮北橋坐在周父兩側，暮南舟帶來了秘書，在這類私人聚會上蠻少見的。他甩給暮北橋一張冷臉，越是如此，暮北橋越是與周父聊得起勁兒。
席間，秘書将姜唯的動向轉告給了暮南舟，他的臉色更加陰沉。
暮北橋實在瞧不下去了，舉起酒杯問暮南舟，“你是有多大的生意要做？想走就走，末了別說是我們耽擱了你！”
暮南舟被他怼了倒變得清醒，勾起嘴角苦笑道：“我不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麽，不如你有兒有女，現在都能替你分憂了！”
“你們兩個，少說幾句！嘗嘗新上來的菜……”
周父打了圓場，他本知道暮氏兩兄弟關系一般，但是周燦然說要禮數周道，一定将暮南舟請來。
周燦然用餘光瞥見主位出了狀況，沒說什麽。暮楊與周家老大談着生意上的事情，把她晾在一邊。
暮暢既不喜歡與小孩子玩耍，也不喜歡在這種場合硬拗女強人形象t，只得和身旁的周燦然不鹹不淡地聊幾句。
周小姐三句不離暮楊，最後讓暮暢也覺得味同嚼蠟，一頓晚飯吃得好辛苦。
***
“既然姜小姐不想和我交流，那麽，我說你聽，我給你講講靈犀霧燈的故事吧！”
文金山向後靠着椅背，姿态徹底放松下來，眼神也暗下去。
“從我記事起，我家并不富裕，住在雲都西南的山區裏。我家有種獨門的手藝是制作靈犀霧燈。這種紙燈做起來極為複雜，需要的紙張又特殊。”
據文金山回憶，他家早就不做靈犀霧燈了，文金山的父親文勝靠在外打工的收入養活全家。在他十來歲的時候，母親離世，父親患病，姐姐被迫辍學去打工，一家人過得凄凄慘慘。
當時，暮南舟已買走他家的所有紙燈，文勝将靈犀霧燈藏了起來，因為那是絕版，再也做不出來的一盞燈。他後來才明白，能做成燈的那種紙已經在世上消失了。
暮南舟在城裏百般讨好她的姐姐，得知了文勝的寶貝。然後又設局令文勝染上賭瘾，假意在文家最困難的時候出錢援助，買走了那盞燈。
姜唯聽到此處，多看了文金山兩眼，他嘴裏的版本可以概括為四個字“仗勢欺人”。可她見到的文管家一直在暮南舟身邊好好的，同文金山的心緒完全相反。
文金山眉頭緊鎖，他見姜唯還是平靜如水，道出了故事的最高潮。
“這些舊事，也只是窮苦人家的一種宿命。但我們再苦再窮，送出去的東西也是真的，容不下一點假！”
靈犀霧燈在珍寶館裏度過了二十多年的安穩日子，終于也迎來了自己的宿命。
文金山向暮南舟借來紙燈，提着它走在送殡隊伍的最前頭。
那天清晨大霧彌漫，參加文勝葬禮的人來自十裏八村，送行的隊伍像一條盤旋在山間的游龍。
看上去是文家的聲名遠播，其實是靈犀霧燈的魅力太大。它太久沒有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中，關于它的種種說法又開始隐秘傳播，越說越奇特。
“它之所以名字裏帶個霧字，是因為點亮之後能夠散發奇特的光束，穿透霧氣。我爹說，它的光，只要見過一次，就終生難忘！”
文金山似乎是在大結局之前來個停頓，姜唯對他講故事的能力還是挺認同的，略略點了點頭。而且它提到了靈犀霧燈最大的特征，為姜唯研制翅霜紙也帶來新的靈感。
姜唯和暮楊測試紙樣透光率的時候，并沒有數據化，全憑一種感覺，或者說是暮楊的審美。
假如按照文金山的描述，翅霜紙不僅輕薄透光，還能做到加強光線的作用，那真是非常神奇。
紙張的質感，除了他們先前琢磨的制漿、抄紙、壓制，還有一種是在紙漿裏混入不同的添加劑，也叫助劑，會産生一定的化學反應。
古法造紙裏的助劑全部是純生物材料，略偏堿性，所以古紙才能號稱千年不腐。翅霜紙的助劑或許也是極其獨特的……
姜唯做出傾聽的姿勢，她要把文金山的故事聽完，也許還能捕獲更多有用的內容。
“暮南舟給我的燈是假的！”
文金山的手掌重重拍向咖啡桌，姜唯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控制住表情。旁邊做監視的女人也吓了一跳。
“他那盞紙燈，什麽都不是！我被所有人嘲笑、咒罵，我只是想給我爹看看他生前最寶貝的東西，最後卻是……”
“姜小姐，你應該懂的，那些人圍着你說，你家根本就沒有過靈犀霧燈，你家的東西早就失傳了！我爹死不瞑目啊……”
姜唯明白他形容的感覺，忍不住接着他的話問：“那真正的燈去哪了？”
“還在他的博物館裏。也有可能，賣到國外了！”
文金山一臉蔑視，但這番說法聽得姜唯咬了咬嘴唇，失傳了是一回事，被賣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行，文金山有帶偏她的傾向，她要冷靜。
“我早就該明白，他和我們不是一類人，怎麽會把真東西交出來！呵呵！”
文金山還在發洩怨氣，暮南舟讓他在葬禮上顏面盡失，家族的手藝遭人恥笑，這段仇是解不開了。
“所以，你就燒了暮楊的畫室！”
姜唯狠狠盯住文金山，指尖不住地紮向掌心，“真巧……你當年想方設法拖住的那個快遞員就是我！”
她瞧見文金山的瞳仁在震動，更加激動起來。假如時機再湊巧些，她和暮楊一同葬身火海，那正是随了他的心願！
對面的人嘴角微勾，顯然是壓制住了陰險的笑意，旋即辯解道，“姜小姐，你說的事，我根本沒做過！一直都是暮南舟那個老家夥在背後搞鬼啊！”
“你家的紙只要是落在他手裏，他就能複制出靈犀霧燈……不只是這些，他會把你的技藝騙走，賣到海外，反過來說你的東西是假的，是抄的！”
文金山突然掏出手機，劃出了周燦然的照片，背後是大洲藝術基金會的字樣。
“她，就是暮南舟請來專門做這種事的。為什麽我挑今天約你過來，就想告訴你，暮南舟、暮楊還有周燦然一大家子人在一塊兒呢！”
文金山廢了一大堆口舌，試圖把姜唯拉入自己的陣營。他們才是傳統手藝人的後輩，勢單力薄又心系失傳的技藝。
姜唯幾乎坐不住了，咬牙挪動身體，她選擇無視這些張口就來的謊言。
咖啡館的客人不剩幾位，窗外夜幕四合，時間也不早了。監視她的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溜了，她最後問向文金山，“你都說完了嗎？說完，我回家了！”
“姜小姐，你不好奇嗎，暮家和周家在一起幹嘛？”
姜唯輕哼一聲，無奈地扯動嘴角，她現在最想做的是吃點東西填肚子，而不是面對一個無賴繼續耗下去。
哦，對了，旁邊的女人可能也是餓壞了，不在這陪他耗下去了。當然，要是鋪滿一桌好酒好菜請她上座，她也不敢吃，那樣可能更難受……
“訂婚宴，暮楊和周燦然的。”
文金山露了底牌，終于喝了口桌上的咖啡，估計又冷又澀。
姜唯還以為最終有什麽大殺器，起身穩了穩頭上的珠釵，真替文金山尴尬。
小唐的電話打來，姜唯舉起手機給對方晃了一下，然後接通。她一邊聽着電話，一邊轉身走出咖啡廳，迅速在路邊揚手，坐進出租車裏。
小唐只聽見她一路嗯、啊的聲響，在聽筒裏嚷嚷起來。
“姜唯姐！姜唯姐！”
“好了，好了，我上了出租車，剛才在走路，不方便說。”
“你沒事吧？”
“還好。”
姜唯氣息不穩，不住地回身張望，怕有人再跟上來。
小唐在電話那頭嗔怪道：“你跑哪去了，我今天都沒來得及跟你拍照！”
姜唯頓時滿臉黑線，這家夥，到底是關心她的人身安全，還是關注她的如花美貌！
“我回家自拍幾張好不好？你的頭飾明天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