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拿牧嗔月白的能力與亓官奉比,那自然是無可比較的。無論是對敵經驗、身家底蘊、修為境界還是對道的理解,二者之間的差距形容為鴻溝難越也不為過。
這事情,亓官奉自知,萬羨青也知,其餘的一幹旁人,除了花自重四人會或有一些些認識之外,別的修士只會拿亓官奉當普通仙級來看。原因無他,只因他太過年輕。
亓官奉使着遁術遠遠而來,身形如煙如電說不出的飄忽灑脫。但是這灑脫之中,又叫人心感不安。
雷胤這邊正做着陣前宣講,亓官奉便壓着他的話音插了進來。進程受阻,雷胤面色又難看了起來,只是待他看清來人的身形體貌,雷胤心中的煩悶頓時又升成了警戒。
一刀斬滅兩名仙級,想叫人不戒備也難。
亓官奉:“汝等鼠輩,侵擾狐族安寧,可有人敢同我先行一戰?”
雷胤搶聲道:“此人便是殺害陳王兩名供奉的兇人,諸位供奉長老還請助我一臂之力。”
“我來會你!”
亓官奉混不在意,只緩緩擡起秋靈,身向前傾踏出一步。此一步踏出,亓官奉立時沒入了虛空,緊接着他又出現到了雷胤身前。
雷胤微微低頭看着點在自己心上的刀尖,臉色頓時吓得慘白。他幾乎無法克制住自己的顫抖,而如瀑的冷汗已然打濕了他的衣襟身背。
形勢轉變太快,幾乎沒有人想到亓官奉的戰法竟這般強,只一個照面,他竟就将雷胤給制住了。
然而這一刀,并未刺下。
亓官奉懶洋洋地收回刀,慵懶着一副嗓音道:“再給你次機會。”言罷,直接轉身緩緩踱了回去。全不管露出後背可能遭受攻擊的危險。
然而,即使亓官奉露出了空檔破綻,在場的雷獸妖兵中,也是無人敢輕掠其鋒的。詭異的局勢叫他們不敢輕動,雷胤的遭遇便是最好的佐證。
亓官奉刻意做出姿态,要的便是擾亂雷族妖兵的士氣。他是在折辱雷胤沒錯,但戰争之中,除了生死已無大事。說什麽家國利益顏面人性,多是贅述,臨到生死關頭,人都只會想要活下去罷了。
雷胤從幾乎必死的局勢中活了下來,但這種活,更像是某種高高在上的施舍。這無疑是屈辱的,可這種屈辱感中,卻又糅雜着憤懑與隐秘的竊喜。而他所能表現出來的部分,只能是憤怒,那些欣喜的情緒,他是半點也不敢顯露出來的。
雷胤冷聲道:“諸位供奉助我。”
遙在一旁的亓官奉随意笑笑,雷胤邀人相助,他只管放任便是。兩兩對決請了外援,贏了也不光彩,輸了更是喪氣。左右他不吃虧,更何況,即便是十四仙級合力,他又不是一定會輸。
亓官奉:“此回,可要切切小心了。無名的領軍。”
雷胤再不願亓官奉開口,他每多說一句,仿佛都踩着軍隊的士氣在來回碾壓。若放任不管,此行将難有成效。雷胤不待他再發言,直接一手九雷奔牛打了出去。
亓官奉依舊是那副懶怠閑散模樣,雷牛奔來他也不躲,只待他近身踩出一招殺魂七步便慢悠悠地躲了過去。
雷胤:“你們狐族只會躲閃嗎?是男人不是?!”
亓官奉面色不變,反譏他:“若論剛勇,你族當然數一數二。然而若将天下戰法全以‘剛勇’定論強弱,恐怕有失公允了吧?原說成大事站高位者當眼界開闊,不成想妖族數一數二的雷族竟也這般狹隘,想來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雷胤的臉色黑如鍋底,他喝道:“打就打啰嗦什麽,跟個娘們兒似的!”
亓官奉瞥了他一眼,又譏道:“怎的柔情秀麗的姑娘到了你的嘴裏,竟就成了折辱人的話語。難道雷族的女子,皆是可以輕辱的不成?”
雷胤心中怒火幾欲從喉頭噴出,然而他三番兩次遭到亓官奉的言語排遣長了記性,他到底是忍住了心中直欲抒懷的情緒。雷胤冷哼了一聲,靈胚顯化在身便朝亓官奉沖了過去。一時間電走雷閃,蓬勃的戰意立時充盈此間。
亓官奉并不躲,反朝身後喊了聲“殊桐過來。”
遠在領地內的殊桐聽得亓官奉傳喚,立刻朝陣地奔了過去。他原不解亓官奉的用意,可待他趕到戰場時,當即就明白了。
此時場上,已有七人。亓官奉以一敵六。
此七人皆是仙級,然而占了上風的卻是孤身一人的亓官奉。他的招數并不如何迅捷,然而每每落招皆能斬破六人合圍。亓官奉的攻勢也是一變再變,絢麗的,質樸的,膚淺的,怪詭的,陽剛的,綿柔的,刀的無數種形式戰法竟付于此,而攻勢轉圜之間毫無生澀遲滞,仿佛這些兩兩矛盾的刀法盡皆出自一個體系一般。
然而,最叫殊桐吃驚的還不是亓官奉對刀法的精熟廣博。最叫他驚訝乃至心驚的,是亓官奉的殺意。
長久以來,殊桐只知修士動了殺心,便會升起一種虛無缥缈的“勢”,這“勢”便是殺意殺機。然而,那只是某種信息或者情緒的宣張,并無實際的用途。
但亓官奉的殺意,卻是具象的。一種虛無缥缈的具象。
殊桐能感受到秋靈刀的開合間,總能劃出一道痕跡,這痕跡無影無蹤,卻叫雷族六人不敢輕動。殊桐尚未成就仙級,然而近來浸淫殺機一道,也頗有感觸。此時生疑,他便摸出一枚飛刀朝秋靈刀劃過的那處地方射去。只見飛刀近到那處,便嘭地一聲碎成了齑粉。
亓官奉注意到了殊桐的動作,輕笑了一聲,優哉游哉地跟殊桐解釋了起來:“大道三千皆有通則,凡參透奧理者,便不受此道影響,更甚者能将其歸為己用。我的刀與我的意相合,我的意又與道相合,故而每每刀勢開合總能留下一道殺機,這殺機,便是最最根本的死之大道。”
殊桐在場下聽得心驚魂顫,卻不敢稍有輕忽漏掉一字。亓官奉的話雖簡化了奧理真意,然而叫殊桐理解起來依舊有些困難,而與之對陣的雷族六人則神色不一。驚奇的有,恐懼的有,急欲殺之的有,停手意欲詳詢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