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裏的水幹了,發出燒糊的味道。
何紀超回神,提起水壺往鍋裏加了熱水,用勺子攪和兩下,再把青菜随意地丢進去,好像完全沒有了做飯的心情。
“放鹽了嗎?”
林悅媛瞅着鍋裏一團亂七八糟的東西,再看看何紀超那張緊繃的臉,一時沒忍住,噗嗤樂了起來,很自然地拍他的背脊:“廚藝有待提高。”
何紀超一聽這話更加不樂意,冷着臉把攪面的筷子遞給她:“你來。”
林悅媛連忙擺手,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會。”說完轉身開溜,準備去樓上吃方便面。
擡腳沒走出一步,就被何紀超一把揪了回來。
何紀超冷聲冷氣地說:“你怎麽能不會做飯?就算不會做別的菜,至少面條要會煮。這是一個人生存的最基本技能,不管走到哪裏,至少不會擔心餓死。”
“我會泡方便面,還可以打電話叫外賣,這個社會,餓不死人的。”她不怕死地擡下巴指着鍋裏的一坨:“這就是你生存的最基本技能?”
何紀超很是無語,轉念一想,又覺得她說得也對。
林悅媛咬着下唇憋了會笑,等緩過勁來,她湊近他問:“诶,我問你哦,你煮過這樣的面給韓小姐吃嗎?”
“沒有。”何紀超如實回答。
林悅媛垂下幽長的睫毛,幾乎是低不可聞地“哦”了一聲。
“我沒給她煮過面。”何紀超說到這裏,突然有種遺憾的感覺。
他這輩子對韓記菁恐怕就送過金錢能買到的禮物。然而用心準備的,他只是想到過,卻遲遲沒有做到過。
林悅媛微微一愣,咬了咬唇,然後嘴角輕輕上揚。
在何紀超看來,那是一種有點神經質的笑容。
她好像忘記了要上樓吃方便面的事情,拿着清洗幹淨的碗瀝幹水分,不客氣地去鍋裏撈面。
“看來還是我比較有福氣,能吃到你何大少爺親自下廚煮的面,雖然色相不怎樣,得虧我餓,估計能幫你消掉一大碗。”
林悅媛說話确實沒誇張,撈了一大碗面,又舀了幾勺沒有油水的清湯,喜滋滋地端着面碗去了客廳,才不管何紀超什麽表情。
她盤坐在地毯上,靠着茶幾狼吞了口面,差點沒把胃給吐出來,掩着嘴,硬生生地把嘴裏的酸鹹咽下去。
“我說,何大少爺,你這面……”
林悅媛想直說太難吃,看着何紀超也端了海碗面從廚房出來,突然有點不忍傷害他的自尊心。
“我這面怎麽了?”他還沒嘗,所以壓根不會把自己的傑作往壞想。
“太……太好吃了,比蘭姐做的都好。”林悅媛豎着大拇指,昧着良心說。
何紀超把碗放到茶幾上,也學着她盤坐到地毯上。他雖然不認為面難吃,但也不至于心裏完全沒數,比阿蘭的手藝他還差遠了。
“好吃你多吃點。”他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仔細聽的話,不然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麽。
林悅媛擡頭看他的時候,他正拿着筷子慢條斯理地挑面吃。
雖然兩人中間隔着一張茶幾,他吃面的那一刻,臉上細微的表情還是被她清晰地納入眼底。
在他擡起頭的同時,她已把頭低了下去。
她感覺自己快要憋笑出內傷,不用看何紀超的臉,就能猜到他此時有多尴尬。
西紅柿煮長了時間,有些泛酸。鹽放多了,鹹得發苦。面條軟成了一團,挑了半天也挑不出一根整的。
何紀超覺得這是自己做得最失敗的一次,想當初跟阿蘭學煮面的時候,也沒這麽不堪。
“別吃了。”他的聲音有些粗,聽起來不像是勸,倒有點生氣命令的意思。
“挺好吃的啊。”林悅媛沒擡頭,大口把碗裏糊糊的一團當米飯扒進嘴裏。
“我說你別吃了。”他是真的生氣了,把筷子往茶幾上一拍,就差上手奪她的碗。
明明難以下咽,她卻狼吞虎咽。
“為什麽不能吃?我肚子餓。”
不知是不是因為西紅柿太酸的緣故,她吃得心裏也跟着泛酸,酸得想掉眼淚。
何紀超火氣更大,直接過去把她的碗奪下來,連着碗把半碗面往垃圾簍裏一扔。
“你幹嘛?”林悅媛也火了,瞪着他,使勁把眼淚憋回去:“好端端的發什麽火?”
“你可以走了,從此走得遠遠的。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多管閑事。”何紀超不客氣地低吼。
“不過是吃你一碗面而已,大不了還你。”
何紀超指着門:“誰要你還了,你走,你趕緊走。”
她憋回去的眼淚又騰升起來,潮濕的霧氣彌漫整個眼眶,眼前的何紀超變成了一個虛影。不過是一碗面的事情,沒什麽大不了,可她就是難過得想哭:“我知道,在你心裏,你只願意為韓小姐煮面,你恐怕也覺得,不管你的面有多難吃,只有韓小姐才有資格吃你做的東西,對不對?我沒有資格,對不對?”
林悅媛抹去眼底的潮濕,轉身跑上樓去,把她睡過的卧室,該收撿的東西都收撿好,回歸到最先的樣子,像是她從來沒有住過,然後拎着自己的小背包下樓。
她喜歡他沒錯,但從來不願意自己的感情是卑微的存在。既然何紀超屢次趕她走,那她走便是了。
何紀超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立在那裏,清冷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臉上,看起來蒼白憔悴。
路過他時,她故意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很硬氣地說:“我走,滿意了吧。”突然硬氣一回,奇怪的是肚子裏的氣頓時就消了。要不是和黎秀宜約了見面,她還真就厚着臉皮賴在這裏不走了。
走到門口,她忍不住回頭提醒他:“別忘了把廚房打掃幹淨,不要留下破綻。”然後氣宇軒昂地爬牆角離開。
她開着何家的車到市區,距離黎秀宜約定見面的時間還早,決定先去找鄧潤迪。
鄧潤迪最近也是忙得焦頭爛額,見林悅媛,完全是擠出來的時間。
林悅媛看着換了一身便服做了僞裝的鄧潤迪,差點沒認出來。
“徐寶端那個膽小鬼招了多少?”她問。
提到徐寶端,鄧潤迪只能呵呵笑兩聲了:“別說人家膽小鬼,人家可是硬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