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林遇,她的命,由你來決定
林遇持刀刺向林成武那一刻,林成武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安瑤手疾眼快,在林遇的刀刺出去的瞬間,在他面前再次形成一道結界,林遇的刀猛地紮在了結界上,發出金屬碰撞玻璃的刺耳聲音。
“林遇!”安瑤跑到林遇身前,緊緊抓住他拿刀的手,“你冷——”
安瑤這才發現林遇的眼中充斥着濃郁的惡氣。
難怪她剛才感覺有一股奇怪的氣息。
林遇失了神志,全然不顧安瑤的阻止,一下下地用刀紮着結界,結界竟被他紮出了裂痕。
“林遇!木魚!住手!”安瑤大聲呼喚林遇,就算她也對林成武恨到了極點,但她不能讓林遇傷人甚至殺人,這樣林遇就是罪犯了。
能不能将林成武抓進去且不說,可能林遇就要先進去了。
林成武看着林遇失控的模樣,不但沒有害怕,反而狂笑道:“沒想到你居然也會被惡氣控制!還以為你有多善良!你現在跟我有什麽區別?”
眼看結界就要被紮破,安瑤不能直接對林遇施法,在力氣上又比不過他,咬咬唇只好用力打了他一巴掌:“你給我清醒一點!”
林遇臉上多了個巴掌印,仍沒有恢複理智,受惡氣所控,惡狠狠地盯着林成武,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他。
一刀了結他。
安瑤快速回憶着上次自己被惡氣影響,讓她清醒過來的是什麽。
好像是恐懼,害怕林遇會因此讨厭自己。
聚衆鬥毆時那些被惡氣侵擾的家長,也是因為心存對坐牢的恐懼,才沒有再頻頻喪失理智。
林遇的恐懼是什麽呢?
安瑤擡頭望着林遇無神的雙眼,抿緊了唇,在他舉起刀再次戳向已經裂開的結界時,一臉悲壯地握住了刀刃。
頓時鮮血飛濺,林遇木然的臉也因為濺到了一些血滴,出現了遲疑的表情。
安瑤的掌心傳來一陣劇痛,血順着她的手腕流進了衣袖裏。
她咬緊牙關沒有松手,盯着林遇看他的變化,心裏想了一千遍回去要把那該死的痛珠取出來。
察覺林遇拿刀的力氣弱了不少,安瑤迅速将刀奪走,扔向遠處,然後用還在流血的手握住了林遇。
“木魚,我好痛,真的好痛。”安瑤一字一頓地對林遇說道。
事實上她真的很疼,疼到眼中泛出了一點點淚花。
安瑤用力捏緊林遇的手,壓迫自己掌心的傷口,逼出了更多眼淚。
這麽一幅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她不信林遇會不動搖。
林遇感受到手上濕濕黏黏還帶有溫度的血液,瞳孔中映上了安瑤淚汪汪的雙眼。
霎時間,他眼裏的惡氣悉數消散。
安瑤揚起唇角,她賭對了。
清醒過來的林遇看見安瑤血淋淋的手,呼吸立即變得急促,慌張地捧起安瑤受傷的手,像個犯了錯的小孩般喃喃道:“對不起,瑤瑤,對不起……”
安瑤連忙說了一聲“沒事”,把沾滿血的手收回身後。
她沒時間深究方才的惡氣從何而來,也顧不上安慰林遇,更沒有理會林成武是什麽反應,揮手移來桌子上的卷紙,往傷口上纏了幾圈,拉着林遇快步離開,給他按了下樓的電梯。
在電梯即将到達的時候,安瑤厲色看向大門仍打開的林成武家中,忽地雙眼一瞪,屋裏的所有燈和玻璃全部應聲炸裂,吓得林成武抱着頭蹲了下來。
整個屋子瞬間一片狼藉。
“還敢來招惹林遇,下次炸掉的就不止是家具了。”安瑤威脅了一句。
不過也只是威脅罷了,她不能用神力傷害凡人分毫。
林遇被安瑤推進電梯,他還想查看安瑤的傷口,但她藏了藏手,冷靜說道:“木魚,我沒事的,你聽我說,奶奶有危險,我現在馬上去醫院找她,你快點開車過來,其他的我們遲點再說。”
林遇馬上鎮定下來,對安瑤點點頭。
安瑤即刻瞬移離開電梯,去到何玉秀病房的陽臺處,卻發現她遲了一步。
何玉秀的病房已經空了。
安瑤跑去護士站問何玉秀去了哪裏,護士說林成武昨天就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安瑤一聽便着急了,忙問何玉秀被轉移去了哪家醫院,護士見安瑤面生,警惕地表示她不可以向非病人家屬透露那麽多病人的信息。
無奈之下,安瑤只能尋了個沒人的地方瞬移回到林遇車裏,告訴他現在的情況。
林遇頻頻按喇叭超車,加速開往醫院。
可就算是他親自到了醫院去問,護士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只曉得林成武決定要帶何玉秀回家調養護理,辦好手續後,和幾個醫生打扮的人将何玉秀帶走了。
連軸轉了一整天,林遇的體力和精力基本耗盡了。
他無措又疲倦地坐在醫院大廳,輕輕解開安瑤手上已經被血浸透的紙巾,為她換上新的繃帶,臉色陰暗得像一潭死水。
安瑤靜靜看着林遇,原本她可以回安華廟先治療了傷口再回來的,但她留着傷口想驗證林遇的治愈能力到了什麽地步。
只是此時時機不太對,她沒心情驗證,也不想留林遇一個人,就任由林遇幫她處理傷口。
兩個人都一身狼狽,身上還有血,惹得周邊的人頻頻側目。
“報警吧,林遇。”安瑤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仿佛兩人對話被聽到了一樣,林成武的電話立即打了過來。
林遇深呼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奶奶在哪裏?”林遇沉聲問道。
“她現在跟着我好好的,有醫生 24 小時看護,不過你要是做了什麽我不順心的事情,那就很難說了。”林成武優哉游哉道。
“林成武,你這個混蛋!”林遇恨不得把手機砸了。
“林遇,她的命,由你來決定。”林成武輕笑着挂了電話。
如此一來,林遇不可能報警,他不能拿何玉秀的命冒險。
他已經看清林成武就是個瘋子。
林遇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他閉上眼,耳中除了嗡嗡的噪音,什麽都聽不到。
安瑤當下能做的,也只有陪着林遇了,抱住他的同時,還不忘幫他抹除掉臉上紅腫的巴掌印。
對不起,白白打了你一巴掌。安瑤心裏暗暗道歉。
因為心情沉重,她沒有注意到口袋裏的手機因為收到信息而震動了一下。
一間小型私人醫院的特殊病房裏,林成武坐在沙發上,冷冷看着對面上了鎖的玻璃隔間,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醫生在給他處理臉上和手上的傷。
何玉秀靜靜躺在隔間裏的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
偌大的病房中,窗簾緊閉,蒼白的燈光下,林成武的表情顯得更加冷漠。
“她情況怎麽樣?”林成武漠然問道。
“不太好,很多器官功能在衰竭,撐不了多久了。”醫生答道。
林成武煩躁地搓搓額頭:“情況有變,不能讓她那麽快死了,之前給你的藥馬上停掉,不管怎樣都給她吊着命。”
醫生應了一聲“盡力”。
林成武站起來走到玻璃隔牆前,凝視着面色枯槁的何玉秀,平靜說道:“你的寶貝孫子,還是發現了。他要擋我的路,就不能留着他了,這怪不得我。”
他說着說着,臉上突然又流露出茫然,雙手撐在玻璃上,用近似乎哀求的眼神看向何玉秀。
“媽,我都是為了我們家啊,你會支持我,會幫我的對吧?就幫兒子最後一次吧,等我送走林遇,你走的時候就不會孤獨了,好嗎?”
“你回答我啊!”林成武猛然砸了一拳玻璃,神色驟變。
桌上的手機響起,林成武看見熟悉的號碼,迅速接聽。
“主人,請問有什麽吩咐?”林成武恭敬道。
“過來見我,現在。”手機那頭的聲音如冰般寒冷。
“是。”
林成武交代醫生好好看着何玉秀,有情況随時彙報,然後匆匆離去。
玻璃隔間裏,何玉秀動了動手指,無人發現。
林成武驅車趕去成斌大廈,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個年輕男人在辦公桌旁站着,辦公椅上也坐着一個男人,身穿黑色西裝,背對着林成武,手中端一杯茶,邊喝邊欣賞落地窗外的市中心景色。
“主人下午好。”林成武對着辦公椅的方向弓腰問好。
“跪下。”坐在辦公椅上的人寒聲道。
林成武不動聲色地跪下。
辦公椅轉了過來,男人單手撐在桌面上,從容托着一側下颌,另一邊手把玩着一只天青色冰裂紋茶杯。
劍眉斜飛,鼻梁英挺,血色稍淺的薄唇,潔白襯衫上松開了幾顆扣子。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莫清。
“事情處理幹淨了沒有?”莫清的目光仍落在茶杯上,不喜不怒,看不出情緒。
“您放心,所有事我都攬下了,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主人身上的。”林成武垂首回答道。
莫清嘴角勾出一個冷笑,走到林成武身前,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擡腳猛地将他踹倒在地,踩上他的肩膀,俯身鄙夷道:“放心?你給我捅出那麽大的簍子,在林遇面前露了餡,那就等于在安華安瑤面前露餡。我本就因為上次試驗損耗了神力,還沒恢複幾天,你這是又要逼着我提前進行下一步計劃嗎?”
林成武忍着肩膀處襲來的痛感,連聲求饒:“主人對不起!這次是我的疏漏,我保證我會處理好的,安華他們不會知道半點消息的!也一定不會想到神本的事情的!”
莫清臉上盡是陰鸷,嘲諷道:“你哪裏來的自信?林遇和安瑤絕對不會就此停手,他們再往下查你,保不準會查出什麽來,而且誰知道先主神有沒有給安華留下關于神本的信息?林遇若和安華聯手,你我勝算便會減半,十幾年的等待,還剩下最後一個月,你想功虧一篑嗎?”
“何玉秀在我手裏,林遇絕對無從得知他的身份!”林成武信誓旦旦道。
“要是他知道了呢?”莫清沉下了臉。
林成武眼裏閃過一抹寒光。
莫清從林成武眼裏看出他的想法,加大了腳下的力度,緩緩道:“我說過,不能動林遇,更不能動安瑤。”
林成武不敢掙紮,邊應着“明白”邊求莫清息怒。
“你比林成文夫妻差了百倍,手段肮髒,還如此不自量力。”莫清厭惡地松開腳,漠視着地下的林成武,冷笑一聲,“真是可笑,我欲除盡天下惡人,為此籌謀幾十年,到頭來卻要和你這個罪惡至極的人合作。”
“現在只有我可以幫主人了,我一定會比他們忠心百倍千倍的。”林成武爬起來重新跪好。
“你是不是很得意?”莫清轉身走回辦公椅坐下,“我當初怎麽就心急選了你呢?要是再耐心和林成文黃佳遇談談,現在就不用跟你這個廢物在這裏費口舌了。”
林成武低着頭,暗暗咬緊了牙關。
“別以為我只有你一個選擇,林遇擁有一樣的能力,甚至比你更強,你要是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我絕不會像十四年前那樣放過你。”莫清沉着臉,語氣陰冷。
“知道了,主人。”林成武順從地回應道,心裏卻已經被不忿填滿。
憑什麽林成文和黃佳遇當年可以和莫清以姓名相稱,他卻在這十幾年來都只能叫莫清主人?
憑什麽他林成武如履薄冰為莫清做了那麽多事,卻還是比不上兩個早就死透了的人?
憑什麽莫清可以這般坐在他的辦公室,在他面前叫嚣,對他随意欺壓使喚?
明明他的身份應是和神平起平坐的。
莫清有些疲倦地阖上眼,問道:“試驗消耗掉的惡氣和神力出乎我的意料,讓你銷毀的晶石還能用嗎?”
“用不了了。”林成武面不改色道。
“罷了,我再另尋辦法。走吧。”莫清一聲令下,林成武便離開了辦公室。
莫清嘆了一口氣,對身旁一直沉默站着的年輕男人說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你是我第二任學徒?”
“徒兒不知。”年輕男人彎腰說道。
“因為第一任學徒妄想替我做決定,瞞着我做事,我便處置了他。”
“是和師父說的林成文夫妻有關嗎?”
“林成文夫妻本是最佳的人選,心地純良,人無雜念,再合适我的計劃不過了,雖然他們不願意入局,但還是對我以禮相待,請我吃他們做的餃子。誰知被那林成武橫插一腳,也怪我一時心急,竟被他哄得動搖了,之後更是被他斷了反悔的路。”莫清自嘲笑笑。
“徒兒一定只聽師父的吩咐,絕對不犯那樣低級的錯誤。”
莫清再倒了一杯茶,走到窗邊斜手一劃,将茶倒在了地上,悵然道:“可惜以後都吃不到那麽好吃的餃子了。”
他見林遇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能通過林遇的五官,想起黃佳遇,想起黃佳遇教他做餃子的情景。
“莫清,做餃子一定不能貪心放太多餡,不然煮的時候會跑出來的。”
“下次你來,我教你做另一種肉餡,老林他可以教你捏出花來。”
雖然林成武和莫清的第一任學徒對林成文一家動手時,莫清并不知情,但終究是因為他的疏忽,這麽好的兩個人才會悲慘地死去。
每每想起,他都會覺得愧疚和惋惜,是他欠了那兩個人。
所以十幾年來,他都定期給林成文和黃佳遇的墓送一束花。
如果可以,莫清并不想将林遇再牽扯進來。
可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想。
林遇和安瑤相遇相知,已然踏進了局中。
安瑤是他計劃裏最重要的一步,林遇便成為了他的籌碼。
“這世界,惡人太多,總得犧牲點什麽,才能促成大局。若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就只能對不起你了。”莫清看着外面西斜的陽光,有一瞬走了神。
連着震動幾下的手機将莫清的注意力拉回來,看到發消息的人是安寧後,莫清冷清的眼神裏閃過了一絲猶豫。
“莫清,在家嗎?我能否去讨一杯茶喝?”
“我有些想你了。”
這麽直白的表達,自從上次安寧說愛上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幾日過去,莫清不再驚訝,反而暗暗生出期待。
期待她還會說什麽,做什麽。
莫清從沒有被這樣一個人如此坦率地愛過。
明明才相識不久,安寧卻總給他一種兩人已經一起經歷了世間沉浮的感覺。
和安瑤雞飛蛋打的相處感覺不同,那是一種歲月靜好的溫暖。
兩人一起品茶,或是各自捧一本書在看,或者一起坐在後院看長盛的向日葵。
雖交談不多,但莫清覺得很舒服,還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唯一會讓他感到不自在的地方,便是安寧每次眼角帶笑看向他時,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似乎下一秒就要脫口而出另一個名字。
他本不該讓安寧離他這麽近,離得越近就越可能露出破綻,但那雙手無論怎樣都舍不得推開她。
即使在他心裏,即将要實施的計劃是擺在第一位的,他也還是留下了這個隐患。
莫清經常暗暗警告自己,這份愛,這份溫柔,并不是對他的,這警醒卻又總是被橫生的不甘心壓制住。
莫清猶豫了很久,在輸入框不停輸入又删除。
最終還是删掉了拒絕的說辭,發過去一句話。
“我很快就回去。”
然後很快又補充一句。
“今天想喝什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