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新春禮物
年前最後一天上班，辦公室裏僅剩五個人，大家無所事事，有打游戲的，有閑聊的。周老板來得很晚，車子停在樓下，人也一直沒上來。
二樓的偵察哨由小唐把守，她始終沒吭聲，肯定是窗前有瓜吃。沒多久，無聊到極致的幾人紛紛擠到窗臺上張望。
窗外，樹木凋零，灌木枯黃……當然，這不是重點，周仁的黑色轎車并排停在一輛香芋色轎車旁邊。
這個顏色少見，貌似沒有在産業園出現過。
一個打扮時髦的卷發女人從對面的畫室走出來，她踩着恨天高站在車子旁邊，用鑰匙開啓香芋色轎車的後備箱。周仁張開雙臂，抱着一幅畫跟過來，然後比劃着車後的空間大小。
兩人忙乎了近一個小時，就是在樓上樓下的搬畫。其間，女人還貼心地給周仁擦汗、講笑話，各種親密舉止讓園藝公司這邊的觀衆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是誰，譏諷了一句，“雌雄大盜！”
姜唯坐不住了，雖說是暮楊的畫室，但還是有些擔心，跑到樓下去探個究竟。她從側門溜進樓下的小巷，忽然間，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頭 。
“你才出來啊！”
沒等她回答，後背已經貼上那個熟悉的胸膛。
“我的畫全搬走了，你也不出來看看！”
暮楊把頭垂在姜唯耳側，喜歡她發絲間的香橙氣味，好幾天都沒有聞到了。
“怎麽了？沒你的允許，人家怎麽可能進你的畫室。”
姜唯掙脫了他的束縛，保持一步間隔，害怕被其他同事撞見。
“本來打算把所有畫都送給你的……”暮楊牽上姜唯的手，兩人并肩站着。
“我家裏哪有地方放，我覺得這樣很好，挂到畫廊裏，讓更多人的人看到你的作品。”
“你……”本來說着眼前的事情，暮楊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又把姜唯拉進懷裏，“你昨天遇到危險了，怎麽不聯系我？”
“後來……沒事了。”姜唯支吾着，危險只在分秒之間，叫他又有什麽用呢……姜唯才轉過彎來，是他提醒了周仁！
“你找周仁了？”
“對，殺了他的心都有！”
周仁還在不遠處整理畫作，暮楊的眼神如小刀般飛出去。
姜唯又糊塗了，“和畫室有什麽關系？”
“賄賂他，讓他以後對你好一點！”
姜唯低頭輕笑了一聲，暮楊還在緊張她，繼續問道：“昨天，沒有別的事情了吧？”
“沒有……”
“那你還笑什麽？對了，明天我沒辦法去車站送你，你自己小心！”
“嗯。”
姜唯點點頭，也許是出于小小的私心，她還是藏不住昨天的見聞，于是全交代給暮楊。
“昨天，我們裝了一後備箱的玫瑰花，本來要去做插花的，結果，周總半路上全送給了雲彤。”
“你也想要？”
暮楊握緊了姜唯的手，深情地望過來。
姜唯抿嘴笑着，她不願承認自己的小心思，可臉頰上迅速暈開一抹粉紅。
“我每天都在看花，煩都煩死了……我就是感覺周總和雲彤好事将近，我們做了一件好事。”
“姜唯！”
周仁揮着手從對面走過來，大概是要和暮楊聊幾句，姜唯笑臉迎上他，什麽都沒說。
三人已經走出小巷，姜唯很自覺地從正門回到公司，留暮楊和周仁單獨談話。
種種軌跡都逃不過小唐的眼睛，姜唯和畫室主人暮楊，一直躲在小巷裏？兩男兩女的組合，她心中的拼圖終于完整了。
***
不去參加暮氏的宴會，姜唯有自己更好的去處。同事小唐早早就為她報名了古風coser的年末party。
這次有專業攝影師在場，小唐拿出十年磨一劍的超水平發揮，給姜唯打造出一套全新的公主切造型。
“媽呀，你太适合這個了，以後就焊死在頭上吧！”
“唔，是你的水平又提升了，我跟着沾光！”
兩人互相吹捧着，一路美美地去參加party。
鏡頭中的姜唯妝容冷豔，一襲曳地的戰國袍被寬大的腰封束緊，全身以水綠色為主，隐約顯露出一簇簇翠竹圖案。
她輕輕甩袖，一支翠色的玉笛握在手心，尾部垂挂的兩縷長流蘇随風飄揚着，引來一聲聲好評。
在場還有一位美女扮演的是紅狐，她也是公主切造型，興致勃勃地拉着姜唯一塊合影。
她給姜唯頭上添了一對毛茸茸的狐貍耳朵。兩個人擺出各種俏皮的造型，引來更多關注的目光。
小唐不知從哪借來了一對兔耳朵，自己戴在頭頂，纏住姜唯又是一通自拍。
路過的人都要多瞧姜唯幾眼，她有些難為情地推開小唐說：“好啦，朱迪警官，手機都快沒電了！”
“我把好看的照片都分享給你了。”小唐與她完全不在一個頻道，迅速浏覽着手機屏幕，忽然發現一個可疑的地方。
“你怎麽也不發圈啊？不是屏蔽我了吧……”
“沒有啊，你亂說，我就是沒想發。”
姜唯昂起頭，保持着優雅姿态。雪白的脖子在長交領中更顯得修長，高傲的氣場也增強了幾分。
小唐嘴裏發出“啧”的一聲，先是網起眉毛，而後壞笑着：“你不想給某人看一看嗎？”
她十分無奈地搖晃着腦袋，不等姜唯回答又舉起手機融入另一群帥哥美女之中。
***
寬闊的宴會廳裏，暮楊待在座位上走神，再好的酒水也掩不住人的無趣。眼下只是一個間歇，過一會兒又要有一大波人湧過來敬酒。
這也可以叫做“闖年關”吧？
他對這些酒桌文化厭煩至極……并且內裏的規則過于殘酷，只看權勢的排序。
暮北橋位于金字塔尖端，不屑于出現在如此嘈雜的場合，暮南舟由于身體原因也缺席了。
今年的會場上不再是暮暢被衆星捧月的情形。低處的人要兩邊讨巧，忙得不亦樂乎，高處的人背地裏表态，在暮楊與暮暢之間硬生生劃出一道界限。
可笑的是，暮楊将一切盡收眼底，他也不想自己那麽敏感，遙想當年修拉創作《大碗島》時也未必看清楚這麽多小動作。
一陣哈欠剛過，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未來有一周的時間都見不到姜唯，真是難熬。
再擡眼時，周燦然好像一步步逼近，暮楊扶額嘆t了口氣，佯裝醉酒般，晃悠着身體走出大廳。
沒有姜唯，他即失掉任何目标。
他懶散地靠在酒店大堂的柱子下，翻了翻手機，發現一條新消息。
照片，是個美人。
有清冷的，有調皮的，有做鬼臉的……不變的是一雙暗藏琥珀光澤的眸子。
他眼角微眯，放大照片，端詳他最喜歡的唇珠，豐潤飽滿，不論用什麽唇色都遮不住姜唯的可愛……
是小唐發來的照片，暮楊會心一笑。說好的第二天要早起，不陪着他參加暮氏的宴會，自己卻又跑出去玩！
暮楊從服務生手裏接過外套，摸進口袋找到了那把鑰匙，姜唯家的。
這叫什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要等小狐貍回家。
***
剛進門，他就得知自己失策了。
壁櫃裏的行李箱沒了蹤跡，姜唯很可能是住在小唐家裏直接去車站。因為她說過，參加活動的很多衣服和裝飾是借小唐的，小唐還是她的化妝師。
放眼望去，房間裏收拾得幹淨整潔。
暮楊移步到廚房，想找瓶水喝，于是冰箱門上赫然貼着一張便簽：
“水在裏面，不許做飯，不要弄髒廚房。”
他喉嚨裏發出悶悶的笑聲，開始在屋子裏逐一查看姜唯的留言。
暖棚的門上貼着：“拜托，不要碰，不要打擾它們。”
書房的門上貼着：“造紙重地，閑人勿闖。”
卧室的門上居然什麽都沒留，暮楊一頭栽進大床上，四肢将床單揉皺。此刻心中有一股将屋子弄髒弄亂的沖動，他不甘心就這麽放姜唯走了。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你怎麽成了一只狐貍？”
他看向天花板揉搓着眼睛，突然發現床頭櫃上還有一樣東西留給他。
“新春禮物，一盆真正的水仙，記得添水哦！”
暮楊盯住眼前的大蒜頭，莫名地感動到要流淚。水盆裏的水還是滿滿的，或許，姜唯沒想過他這麽早就會闖進來。
他站起身，還要尋找她留下來的驚喜，轉身走進衛生間。
狹小的空間內，隐約浮動着甜橙香氣。
鏡子上映出一張男人的臉，眼眶泛紅，嘴角微微顫動，旁邊的便簽上寫着：
“想你。”
“那就別走了，留下來陪我……“
暮楊的淚珠沿着下巴滑落，情緒上湧，抑制不住地趴在洗手池邊抽噎起來。
姜唯說過的所有話，他都記得，一句、又一句的出現在耳畔。
“你放心，我要把你的手治好！”
“治好了，看你畫畫……你還畫森林、大海……”
畫畫是他的心結，過去的一年，發生了太多事。
畫家、總裁……一雙手從每天塗抹顏料變成每天翻着文件和報表。他也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扮演過太多角色，那個畫家的身影越來越單薄，越來越渺小。
他不後悔遇見姜唯。
他明白，哭得難過，不是因為姜唯，是因為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