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谷只布下一道火線,便叫亓官奉仿佛置身火海一般。那種肉身幾欲化成焦炭,靈魂也被蒸幹的痛苦,亓官奉已許多年未曾遭受過。然而他到底也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仙級修士,這樣的苦楚雖能叫其慘嚎出聲,卻不能叫其意志崩潰。
遭逢苦難之時,常人均會生出與之對抗的想法,然而此回情形又有不同。盟谷不是亓官奉所能對抗得了的人物,況且這是一場造化而非苦難。
于是亓官奉只是嚎叫,一直嚎叫,半點也不去對抗那叫他身心沸騰炸裂的炎熱和痛苦。
盟谷對他這應對十分欣賞,于是下手又重了三分。
萬羨青在一旁看着只覺心痛不已,卻也知道亓官奉已到了關鍵時刻,她不該也不能去侵擾他使其分神。
一人受苦,兩人煎熬。
這般熬了約莫三個時辰,熬到亓官奉叫也叫不出來了的時候,盟谷才将将住了手。
鳳火一去,亓官奉頓覺身心一陣涼爽,只是好景不長,只是舒泰了一陣,他便覺得嚴寒刺骨了起來。這是大火灼燒過的後遺症,不如何嚴重,卻能叫他再難受上一陣。
經此鍛煉一番,亓官奉只覺秋靈刀又利了三分,且他對殺道一途也有了旁的領悟。
然而亓官奉是受益良多了,盟谷卻未達到心中預期。他将經年積澱的先天力量釋出,為的就是使其消耗。平白使其逸散太過浪費,于是他才有了借此為亓官奉鍛刀的心思。只是他畢竟是鳳凰,哪怕成了精魂也依舊強悍無比,只這一次鍛刀,連他百分之一的力量都沒用去。
盟谷對青赤道:“此法太過煎熬痛苦,欲要成事耗時頗多。得另尋法子了。”
青赤想了一陣,提議道:“不若你仿效他。”言罷一指亓官奉。
衆人不解,盟谷卻只會了他的意思。思慮了一陣,盟谷也應了。
青赤見其首肯,說到:“那你便在此再待上幾日,我去替你尋些奇物來鑄劍。”
盟谷輕笑:“你竟是癡了。身在寶山卻要往外頭撿垃圾。”
萬羨青聽着二人打了半天機鋒,也只聽出了盟谷要鑄劍,青赤要去尋找材料。她手頭正好又有一些得用的奇礦,眼下拿來投桃報李最最妥當。無管盟谷看不看得上眼、會不會收下,她只管把心意誠懇表現出來,便不算負了盟谷所給的這番造化。
萬羨青先是取了一撮五色俱全的細沙,又碼出了一摞冰紫色的制式薄玉片,再并上十五六塊華彩流光的稀奇金屬,連帶着竹風也堆進去了幾顆。這便是她最貴重的身家了。
萬羨青:“晚輩感念前輩厚贈,無以為報,只挑了些還算過得去的物事出來,鬥膽妄言欲為前輩鑄劍添一份力。”
不待盟谷應她,青赤先笑了起來。他道:“我倆雖是生在遠古,可論及富足卻比你們差上許多。萬物未生之前,天地間滿是毒火惡水,哪會有這般好的東西。”
盟谷與青赤也是同一個想法,萬羨青所給出的這些奇珍已算得上奪天造地級別的寶物,比之先天靈寶雖少了許多靈氣,但随意拿出一件也是能叫人争破頭的物事了。
盟谷:“這禮貴重,我不收。”
青赤勸他:“你且收了吧。左不過日後還了便是。”
盟谷想到青赤一直暫住在萬羨青的靈臺之中,許是有約定未完故而還牽連着,此際他又說出這樣的言語,便叫盟谷聽出了一二弦外之音。
盟谷:“我只取一些沙子和兩枚礦物,其餘的你收回去吧。”
萬羨青自然不會不識眼色地再跟盟谷推脫,盟谷願意收下一二已然僥幸,再要獻禮恐有谄媚之嫌。于是萬羨青便将餘下物事收回,而後便徑自守着亓官奉去了。
盟谷取的這一沙兩礦皆有來歷,只是生僻珍惜鮮少有人知其用途。然而大道至簡,如盟谷這樣的人物,即便不知萬羨青所呈事物的來歷,單憑直覺也能知曉其用途。
單說這五色沙,必然便是調和五行之氣,促成圓融之用。盟谷雖是把火道悟到了巅峰,但悟道與鑄劍又是兩碼事,全然用火元去造物,不拘生物死物定然不成。五行不全、陰陽不合必然導致毀滅。
再說那兩枚礦。這兩枚礦,一色金紫鋒銳頗有煞氣,一色青碧隐隐生機游走,品級皆是不凡。鑄造兵器需有金氣,于是盟谷去了其一;但所鑄之兵又為火屬,故而取了其二,以此來因“木生火”。
而後盟谷便開始鑄起了劍。
只見他擡手朝着晶簇一招,一樁最為澄澈粗碩的晶柱便齊根折斷朝着盟谷飛了過去。待其淩空,盟谷又放出兩色火焰燒灼雕刻,等到那晶柱近到盟谷身前時,已然成了一道劍胚。
盟谷劃破手指彈出兩滴鳳血,又将那一沙二礦抛出,四者于空中交回的剎那,青赤也出了手。
一團清冷如晨霧的水汽盈盈漫開,而後滔天的威勢便橫亘着立在了此間。只見那水霧将劍胚與一應鍛材裹住,只盞茶的功夫,那劍胚竟就漸漸顯出了鋒銳來。
盟谷掐着時機加入進來,一團金火緊壓着剛剛散去的水汽鋪了開,劍胚落入其中,頓時“呲”地一聲冒起了滾煙。
待那濃煙散去,一道瑩瑩紅光便展露出了它的頭角,衆人定睛一看,只見一柄無鞘的晶透長劍懸在半空。
這洞窟中的晶簇本就能容納盟谷暫居,此回又經淬煉,所能容納的力量只增不減。盟谷接過這劍,便把半身的精氣靈元灌了進去。
劍不如人。人能自控,而劍卻不能。一時間這晶窟之中陰風摻着熱浪湧動,火光并駕幽影四散。青赤忙造出一道劍鞘給他裝上,如此這般,洞內才漸漸歸複了下去。
盟谷:“依你之見,此劍該叫什麽?”
青赤:“照浪。”
盟谷一頓,應到:“好,依你。就叫照浪。”
鑄劍事了,待亓官奉回複了些氣力,衆人便出了鳳火之源。
來時路上鳳屠一路悶聲不語,顯然是沒從先前的見聞中走出來。這倒也不難理解,憑誰活了百來載,一朝得知其實自己只是一滴血,是個人都沒辦法這麽快想通想開。
然而最近鳳屠煩心的卻是,他沒辦法跟鳳怫解釋這個事實。
待衆人回到鳳宮,盟谷又有了計較。
盟谷:“怎的不栽梧桐?”
鳳屠應到:“此地炎熱,尋常樹木難以成活。”
盟谷聞言,當即就想使出神通收束這一地的火元,只是又想到青赤的告誡,最終還是沒有施展出來。
萬羨青進言:“不若再回狐族,那處便宜。我手頭正好有梧桐種子,催發了便是。”
衆人應了,改道再去狐族。
鳳屠卻留了下來,他道:“我先去找鳳怫,随後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