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一種怪病
“好,一會兒我們也到他說的那個地方支帳篷吧,我還有好東西沒拿出來,咱們還有大餐沒吃呢!”
暮楊摘掉姜唯的帽子,揉了揉她的腦頂,剛要獻上心疼的一吻,只聽眼前這位不服輸的女人大叫起來:“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她扯着嗓子反複嚷嚷了好幾遍,山林中沒有回聲,但更顯瘋狂。
暮楊沉默地牽着她前行,上山運氣不好,還有下山呢,他握緊了姜唯的手。
也許是喊叫聲頗費氣力,姜唯在這一晚早早睡去,暮楊托着下巴躺在她對面,安靜地欣賞睡美人,自己在後半夜才睡實。
***
晨曦透過帳篷的縫隙從姜唯臉上掃過,一根青藤從陰暗處匍匐向前,卷翹的觸須輕輕掠過帳篷。
它的聲音太輕,只好極力擡高觸須,在迎光面現出一道影子,提醒帳篷裏的姜唯。
【有人來了】
【快出來,有人來了】
青藤的聲音像是草叢裏的蟲叫,姜唯撩開眼皮發現有光亮,再合上眼才反應過來是早上了,之前安插的暗哨來報信了!
她沒時間叫醒暮楊,自己拎了個背包爬出帳篷。
青藤來自一片灌木叢中,前方還籠罩在晨霧之中,沒有被光線穿透。姜唯壯起膽子,撩開枝葉向裏面探去。
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再往前已經沒有樹木,植物稀疏,後面可能是塊坡地,也可能是斷崖。姜唯止住腳步,還在四處張望。
幾下細細簌簌的聲響,角落裏閃現出矮小的人影。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姜唯聽到聲音,咽了口唾沫,自己一時緊張,完全忘記說什麽。
老頑童還戴着上次的棉帽,花白的鬓角更長了些,身上換了件薄褂子,看不清式樣,太過破舊。
“我……我找您,有事!”
姜唯心裏激動着,一時挪不動步子,擔心他又像上次似的找自己要東西,穩了穩神,立刻說道:“我這次給您帶了衣服和吃的,想跟您打聽個東西!”
老人自顧自地用竹竿在地上撥弄,手上的竹籃裏有些看不清的東西。他仍站在幾步開外,聽姜唯這麽一說,擡眼盯住她手裏的背包。
他今天看起來沒有神經兮兮的,下巴向內縮緊,好像笑意更甚。
“這個,靈犀霧燈,您見過嗎?”
姜唯扯開背包,從裏面抽出紙燈的草模,暮楊為了攜帶方便,做成可折疊的形式。姜唯需要把東西複原,在老人面前笨拙地鼓搗起來。
又像咳嗽,又像笑聲,老人的腦袋搖晃起來,走近兩步說道:“你那也配叫靈犀霧燈?老天爺喲,這燈也是你們小孩子随便玩的?”
老人探頭看了兩眼,擺出一臉嫌棄的樣子,“靈犀霧燈只有西山腳下的文家才能做出來,文家,知道嗎!”
“那您好好看看我這盞燈吧,靈犀霧燈不就是這樣子的嗎?”
至少它是用了翅霜紙的,而且外形已經和留存的照片上一樣。姜唯恐怕老人又是因為眼神不好,揚起胳膊,将紙燈伸了過去。
老人一揮竹竿,瞬間将紙燈挑了過去,沒有好好查看,反而像對待一塊破布般在竹竿上快速甩動起來。
他一邊甩,一邊樂呵呵地晃起身子,在原地打轉。還說別人是小孩子,自己不就是個貪玩的小孩麽!
姜唯感覺他又戲弄人,只能用事實讓老人的注意力回到對話中來。
“文勝已經死了,文家人已經沒有會做紙燈的了!”
姜唯盯緊老人的一舉一動,怕他突然間溜走。
哪怕這樣說,他還是沒什麽反應,于是姜唯又喊道:“文家的最後一盞燈也燒毀了,世上沒有靈犀霧燈了,只有我拿來的這個!”
“口氣不小,誰說沒有了?”老人快速翻動眼白,那道眼裏的寒光同時與紙燈飛了過來。
姜唯舉手護住自己,紙燈嘩啦一下子砸在腳邊,塌下去一半。
“哼,我有燈,我只需要長生柏……”
又是一股冷飕飕的氣流,姜唯俯身去撿紙燈的空隙,感覺老人向她沖了過來。可是剎那間,有堵厚實的牆壁将危險屏蔽在外,她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嗷喲——拿長生柏來,我要長生柏!”
老人翻倒在地上,滿地打滾,顧不得身邊的竹竿和竹籃。
剛剛是暮楊及時趕到,不然老人抽上來的竹竿就會落在姜唯身上。紙燈在一片混亂中,再次被踏入泥裏,姜唯看着心疼,還要去撿,被暮楊緊緊環住雙臂。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暮楊眼裏燃着怒火,胸口劇烈起伏着。
“對,別打他……他有靈犀霧燈,他能治你的手!”
姜唯的眼神無比驚慌,因為老人說他有靈犀霧燈,所以她認定老人就是那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的老中醫——賽神仙,那個可以治病救人的傳奇人物。
暮楊并不這樣想,竹竿劈下來的力道極重,他的腰間正火辣辣地疼,下狠手的怎麽能是筆記裏寫的人!
“姜唯,你冷靜點!”暮楊用力拉住姜唯,護在她身前。
“姑娘,我發現你懂得還真不少呢!知道靈犀霧燈,知道來山上找我,還知道我能給人治病……呵呵!”
一轉眼,翻倒的竹籃被那根烏漆嘛黑的竹竿重新挑回老人身旁。
他悠哉游哉地席地而坐,短粗的手臂伸進籃子裏摸了摸,迅速塞進嘴裏一條草根,細細咀嚼起來,看上去十分費力,但又很開心的樣子。
“求我治病,還是求那盞燈啊?求燈的話,就需要長生柏啊!”
老人開始抓撓着棉帽,再次煩躁起來,嘴裏反複念叨着“長生柏”。
姜唯終于清楚了要避開紙燈的問題,喚起他治病救人的善心才最好。她緩緩蹲下身子,與他平視。
太陽升得更高,一道道光柱掃進這片空地,姜唯的眸子在光亮下愈發清澈。
“求求您,看看他的傷,他的右手得了一種怪病。”
姜唯扯了扯身旁的暮楊,盡力用一種真誠又讨好的語氣說道:“您就是賽神仙,我聽過您的傳聞,我們在山上找了五天,就是來求您的!”
老人動了動下巴,目光掃向站立的男人,如果他這個病人都沒個看病的樣子,那誰說也不管用啊!
在暮楊的眼裏,老人的行為更像是個十一二歲的野孩子。即使把長生柏交出去,他大概率也不會講什麽信用。
姜唯來之前的推測是完全正确的,但她此時此刻因為求醫心切,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暮楊,希望他馬上配合。
暮楊上前一步,仍是擋在姜唯身前。他脫下外衣,內裏是無袖T袖,細長的疤痕就攀附在右手手臂上。
老人轉動眼珠,幾乎沒看,頭都沒擡起幾分。他沒好氣地擺擺手,示意暮楊靠邊站,皺緊眉頭看向姜唯。
“你們兩個……”
他的嗓音比先前更加古怪,沙沙聲裏摻雜着不解和得意,“我就說嘛,上回那群土狗對着你吵吵個不停,你不是個一般人呀!”
“用你身上的東西跟我換,我就能治好他的病,簡單!簡單得很!”
他說完,利落地挎起竹籃,提着竹竿朝姜唯靠過來。
暮楊警惕地拖起姜唯,向後退了兩步,厲聲道:“我還沒同意呢,你把話講清楚了,用什麽換?”
“換就換,不換就走人!”老人斜眼盯着暮楊,他甚至攥緊了竹竿,有種想為剛才摔倒而複仇的意味。
緊接着,他又開始點撥仍在愣神的姜唯,“你自己有什麽過人之處,能拿得出手的,你心裏不清楚嗎?”
姜唯瞪大了雙眼,她的過人之處……和植物對話的能力。
賽神仙想換走的是這個麽,也講得通!今天就是通過植物報信才找到老人的,若論其他的資本,她還真沒什t麽可驕傲的。
這種能力會被人家瞧上,她反倒覺着一身輕松,正要滿口答應時,暮楊一掌捂住她的嘴巴。
“用她這一頭秀發換吧,又濃又密,還有少見的自來卷,怎麽樣?”
姜唯一個勁兒地在暮楊懷裏掙紮,任憑他在耳邊胡言亂語。
“眼睛也行,她身上最好看的就是眼睛,琥珀色的,你是不是早發現了?”
老人在原地急得直跺腳,滿臉寫着,“我要這些做什麽!”
他用竹竿指指天,杵杵地,又用力甩在暮楊的身上,“你讓她自己說!”
姜唯還在暮楊的控制中,勉強發出嗚嗚的聲音,眼睛時而瞪大,時而拼命眨着。暮楊把她的步調全打亂了,恐怕最後只會激怒老人。
“那她豈不是沒命了,你舍得嗎?”
老人變得格外認真,皺起眉頭打量姜唯,之後無奈地搖晃腦袋,避開幾步。
“少了頭發和眼睛,怎麽會沒命呢,又不是挖走心肝肺!”
暮楊挑眉,還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怎麽樣,你若是想要她的命,我現在也能把她送到你手上……”
他實則忍着劇痛,虎口已經被姜唯咬出血痕。
“你敢要嗎?”
狠話一出,他與老人的氣場瞬間發生調轉,再也不是求人醫治的病人,而是一個劫持女人的暴徒。他就是要用這股子癫狂的勁頭逼退另外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