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羨青去了鳳火之源。出于某種考量,她不僅帶上了亓官奉,月白四人也被她叫了過來。
鳳火之源确實已被陣法封鎖。這陣法外顯,就明晃晃地立在那裏,似乎生怕別人見不到似的。
這便成了一處疑點。
尋常陣法通常自有防護能力,隐藏起陣法主體也是最基本的常識。雖然不傷及陣眼,陣法就能運作,但是主幹支幹受損,于威力上皆有損傷。設立之初便将其防護起來,才是明智之選。
然而這陣法不僅主體露在外頭,連陣眼也光明磊落地懸在半空,并着四走游移的玄色符文,這整座陣法上下都透着一股“來打我呀”的挑釁味道。
事出反差必有妖異。
這樣明晃晃地樹個靶子叫人來打,不需太多思索便能知道,這陣法毀壞不得。萬羨青上前一步,探出幾條木氣小心刺入陣法之中,未能檢起能為、查其脈絡,那木氣便悄無聲息地沒了,而陣法上四走的玄色符文,也愈發濃黑了起來。
這一番變化,被萬羨青瞧在眼裏。
“鳳王青赤無法解開此陣之語,應當改過。非是無解,而是他倆束手無策,只是此陣兇險,若強行毀去,恐有玉石俱焚之虞。”
“誰人為玉,誰人為石?”
“陣法為石,陣中之物為玉。”
衆人受其點撥,頗有茅塞頓開之感。只是疑惑解開部分,卻依舊于事無補。一行六人依舊只能停在門外不得入內。
萬羨青道了一聲亓官奉的名字,待其投來目光,她開始說解起來:“我有一法,卻無成算。只是一試,卻并無損害。”
亓官奉回的幹脆:“你只說我該如何做。”
萬羨青笑笑,頗為快意開懷。
“先前來此,之所以能進到晶窟之中,全賴鳳屠一滴鮮血所賜。然而設在這鳳火之源上的陣,并非勾連着某個不在此處的空間。其實鳳火之源就在此處。那陣,只是幻術。”
“然此幻術依舊外罩阻障,若要強行進入,也只會落得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恰好鳳血便是開啓此間的門鑰,我私存了幾滴,眼下正好得用。待會兒我一将鳳血祭出,你便使遁術往那陣眼處去。若依舊覺得艱難,便使殺魂步強行突破。只一點,我非鳳族只能開啓這陣法最多十息,十息之後,你必須出來。”
亓官奉應下。
待他擺好架勢,萬羨青輕“咄”了一聲,祭出鳳血以木氣将其催發引動。木生火,一時間鳳血中的火元之力大熾。
一朵形色璀璨的金色鳳火猛然升起,伴随着清靈的鳳鳴聲,一股玄之又玄的微妙感觸同時生發在了青奉二人身上。
在月白四人尚未覺察之前,兩人立刻行動了起來。
一個使出諸般手段穩固鳳火使其不滅,一個使出絕強遁術踩着一線弧光便紮到了陣眼之中。
一夕之間,原本只是陰慘慘的此地頓時無比熾熱了起來。而在這一個恍惚之中,亓官奉已消失不見進入了鳳火之源。
萬羨青不知其中境況,只一心維持鳳火不滅。若亓官奉無法再鳳火熄滅前出來,後果将不堪設想。故而她說自己能維持鳳火十息,其實是往少了說的。
十息立時掠過,亓官奉堪堪踩着約定地時間歸回到萬羨青身邊。萬羨青見他安然無恙,便借着鳳火掩映,悄使法術往鳳火之源中打入一枝枯幹黑黢的蓮蓬。
這動作隐秘,此間五人包括亓官奉無一察覺。
萬羨青只當自己未曾動作,徑直問道:“可看到了什麽?”
亓官奉面色陰沉,只是處以背光處并不如何明顯。只聽他道:“晶窟之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應是失蹤的鳳族族人。連使殺魂步消耗過大,我先去歇着了。”
萬羨青心中怪道:殺魂七步雖然精妙,但阿奉不是早已融會貫通?如何行了這幾步路,便損耗頗多了呢?
萬羨青深深看了亓官奉一眼,這一眼,便叫她覺出了關竅所在。
亓官奉面上異于往常的神色,非是脫力後的疲倦,而是某種隐含着憤怒的凝重和壓抑。
到底是怎樣的景況,才能叫他都露出一臉凝重來呢?在玄臻界中歷練了這許多年,人間的瑣碎、天都的腐朽、魔府的混亂,怎樣的風浪他倆未曾見過,緣何此時此地卻叫他生出了這樣的情緒來?
再引申一二,萬羨青便推算出了亓官奉的用意。只是眼下時機未到。
“待到明日,我去跟鳳王報備一聲,這事你們就不必管了。”
衆人一聽,便都信了。近來相處,四人愈發覺得青奉二人的能為高深,其人品性情,也多有自己的看法。衆人不覺得在這樣的事情上,有什麽需要欺瞞他們的地方,于是果真沒有多心。
其實萬羨青算漏了一點,真正的知心之交,或者可能成為知心友人的人,即便你的謊言漏出馬腳,他們也會裝作不知的。
這是一種先人後己,以他人為重的取向。
此事被萬羨青壓下,一行六人無功而返。待他們離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從暗影裏步了出來。這一手藏匿身形的術法,竟連青奉二人也蠻了過去,可見來歷特殊。只是這人并未大動作,只是進到了鳳火之源中,不過半刻便又走了出來。
而回到鳳宮的六人各自去了客舍歇下。直到月上中天,萬物好眠之時,萬羨青悄使遁術來到了亓官奉的住處。
見到來人,亓官奉也不驚訝,觀其架勢,反倒很有些靜候了許久的意思。
萬羨青見其如此,便知自己心中所想與亓官奉的真實意圖相去不遠。她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在晶窟中可是看到了什麽不便言說的事情?”
原還面色凝重的亓官奉,聽得萬羨青覺出關竅,反倒苦笑起來:“其實并不如何驚悚,只是回憶起了往西的遭遇。”
萬羨青不解,直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一副靜心聆聽的意思。
“你和我都已見慣了生死,但很多時候,生或者死不是人性的最終目的。”
“我在洞窟中……看到了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