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你們想怎麽樣?”孟祈安沙啞着聲音問道。
“把這桶油潑到房裏,放火把裏面那個女人燒了,你也一起進去不能出來,這幾人就能安然無恙。”架着孟享的蒙面人寒聲說道。
梁豐正藏在屋外,聽着屋內的動靜,時不時地嘆氣。
他本不想做得那麽絕,可是宋謙半夜找來,掐着他質問是不是對宋奕歡做了那事。他不理解宋謙為何如此動怒,實話實說後被宋謙踹了一腳。
宋謙說有人私下提醒他,趙玲已經上報警察廳,指控他們二人綁架侵害宋奕歡,還大肆抹黑她,而證據除了守病房門口那人的供詞,還有宋奕歡身上的傷。
若是你情我願,何來如此嚴重的撕裂?
醫院的醫生可以收買,但是警察廳的人與趙玲更加熟識,一旦那道傷口被查出來,不僅前功盡棄,趙玲一派還能博得民衆的同情,到時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死多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沒關系,更加惹怒趙玲也沒關系,那道傷口絕不能被查出來。
明天警察廳便會開始調查,為了處理幹淨,只能出此下策了。
看着蒙面人的刀愈發逼近親人的脖子,孟祈安心中慌亂不已,他不能拿爹和弟弟妹妹的性命冒險,便強作鎮靜,趁轉身往房裏倒油的間隙,努力思索要怎麽辦。
一桶油倒幹淨後,一蒙面人給他扔去一盒火柴,催促他迅速一點。
孟祈安悄悄朝孟游和孟享做了個進屋的手勢,兩人即刻反應過來,孟游大聲嚷着要跟孟祈安一起走,孟享也說不能讓孩子獨自離開,要死一家人一起死。
蒙面人猶豫了,朝門外看了一眼,門外的梁豐揮了揮手,表示随便他們,于是四個蒙面人挾持着孟家四人朝房間裏靠近。
“先點火!”一人威脅道。
孟祈安深呼吸一口氣,擦燃一根火柴,扔到了地上。
火順着油急速蔓延,房間裏的窗簾和衣櫃都燒了起來,一時間火光四起,濃煙沖天。
“讓我們進去!”孟游大喊道。
蒙面幾人見火已經蔓上房梁,就猛地将挾持的人全都推進房中,欲關門抽身撤離。
誰知就在松手那一瞬間,孟祈安沖上前将孟畫孟鏡兩個孩子抱走,而孟享和孟游反手去搶奪蒙面人手中的刀。
由于常年的工作鍛煉,他們的力氣很大,若不是剛才沒有防備,不會那麽輕易就被抓了去,現在趁蒙面人不留意,搶刀是游刃有餘。
另外兩個蒙面人見同夥争奪不過,折返回來幫忙,孟祈安揮着一根粗棍狠狠敲向他們頭,再踢飛了他們,然後将兩個孩子抱離着火的房間。
剛沖出客廳,幾人發現門外又湧進來一群人,身後的蒙面人也爬起追了上來。
絕望之際,趙玲從前方人群中走了出來,宋奕明扶着孟幻站在她身後,方才還在門外的梁豐早已逃之夭夭。
見是救兵來了,孟祈安安心放下孟鏡孟畫,轉身往房間裏沖回去,想把宋奕歡帶出來。
他不管不顧地跑進火海,可是房裏已經燒得只看得見焰光,吓得孟享和孟游趕緊追上去。
在孟祈安即将夠到床上宋奕歡的手時,燃燒的床梁轟然倒塌,幾乎砸中他,所幸孟享二人及時把他往後拽了一下。
床梁的火引到了宋奕歡的身上,孟祈安聲嘶力竭地哭喊着要帶她出去,孟享拼了命扯他離開房間,其他人在趙玲的命令下,用上所有能找到的鍋碗瓢盆裝水滅火。
但面對熊熊大火,這樣做只會是杯水車薪。
房中的火竄到了正廳,所有人不得不離開屋內,退到院子裏。
孟祈安的衣服已被燒得漆黑,身上布滿了滲血的燒傷,他甩開孟享,跪在地上,無聲地流着淚,就這樣看着宋奕歡被烈火吞噬,看着崩塌的床架房梁一根根砸在她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見半點她的身影,眼前只剩一片赤色烈焰。
孟祈安一聲聲嘶喊着宋奕歡,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大火中,烈火焚身,被倒塌的屋頂碾壓,無法呼吸,痛不欲生。
他搖搖晃晃地爬起,想走進那火裏,陪着宋奕歡和他們的孩子。
心被燒成了灰燼,刺眼的赤色火光,也無法再讓他的眼中出現一絲光亮。
“哥!”孟游擋在他身前,哭着讓他振作一點。
“奕歡一個人會害怕的……”孟祈安望着屋裏呢喃自語,推開孟游繼續向前走。
孟游把剛才從房裏搶出來的一件東西塞到孟祈安懷裏,搖着他的肩膀喊道:“嫂嫂更害怕你會受傷!這樣她只會更傷心!”
孟祈安木然地低頭,看見孟游給他的,是他送給宋奕歡的求婚禮物,那個鱷魚皮包。
為了紀念他們初遇的禮物。
為了告訴宋奕歡,他孟祈安以後要給她想要的一切。
然而他們的一切,已然和宋奕歡一起,被烈焰燃燒殆盡。
只剩下最後這個小小的念想。
鱷魚皮紋的觸感讓孟祈安變得清醒不少,他不再往屋裏走,只是再次跪倒在地,弓腰低頭縮成一團,靜靜地摟着皮包。
在衆人的努力下,屋裏的火勢漸漸變小,趙玲正想上前和孟祈安說話,一旁的宋奕明忽然驚呼一聲,他扶着的孟幻直直倒下,再一細看,她的臉色已蒼白如紙,冷汗滿額。
孟享和孟游皆一驚,忙奔過去查看孟幻的狀況,孟祈安聽見他們着急的呼喊,也連忙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發現孟幻深色的上衣濕了一片,伸手摸去,竟糊了一手血。
宋奕明和趙玲等人方才見到孟幻跑來求助,只當她走路不穩是因為摔傷了腳,得知消息後又匆忙趕路,全然不知她受了這麽重的傷。
孟幻強撐了許久,此時已經虛弱不已,斷斷續續地解釋方才掙脫蒙面人逃跑時,腹部被捅了一刀,但救其他人更加緊急,所以一直忍着沒說。
她的傷口還在流血,孟家幾人慌得不斷掉眼淚,孟祈安想抱她去醫院,卻被她壓了壓手臂。
眼看孟幻變得神志迷離,呼吸越來越微弱,趙玲讓人将孟畫孟鏡帶走,不忍讓他們看見這一幕。
“小幻別怕,爹和哥哥都在。”孟祈安絕望至極,緊緊抱住孟幻,哭着撫慰道。
孟幻微微一笑,疲倦地閉上眼,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我不怕,我只是舍不得爹,大哥,二哥,還有小畫,小鏡……”
“你們要好好的,大哥也要好好的,有朝一日,替嫂嫂讨回公道……下輩子……”
孟幻抓着孟祈安的手無力松開,胸口再無起伏,任旁人如何呼喊搖晃,都不再有任何反應。
孟祈安輕輕地把臉貼在孟幻的額上,心痛如萬箭穿心,渾身血液凍結成冰,視線被淚水模糊,似是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幹了。
濃郁的血腥味和燒焦味混雜漂浮着,空氣變得肮髒不已。
孟祈安抱起沒了氣息的孟幻,麻木地往外走,趙玲和宋奕明一時間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任何話都是雪上加霜,只好沉默地看着他走過去。
可經過那幾個被壓着跪在地上的蒙面人時,他忽然停了下來。
“是哪一個?”孟祈安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趙玲知道他在問是誰傷了孟幻,指了指最右邊的那個人。
孟祈安把孟幻交給孟享,轉身撿起地上的一把短刀,按住那人的肩膀,狠狠地往他脖子上一捅。
面無懼色,下手堅決。
鮮血如泉噴湧而出,濺到孟祈安臉上,他也沒有半分動容,眼眸如幽黑的潭水,陰寒透骨。
短刀拔出瞬間,那人雙目眦裂,張着嘴,捂着脖子倒下,抽搐幾下後不再動彈。
孟祈安把刀扔到一旁,用手背抹了把臉上的血,越抹越多,最後整張臉都沾滿了血。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望着那人的屍體,他并沒有感到報仇的快感,心中只有無盡的悲涼和痛苦。
就算殺了十個百個蒙面人,他那麽美好善良的妹妹,也回不來了。
趙玲已經為孟祈安幾人打點好了一切,讓他們乘船去其他城市避避風頭,也更為安全,這裏的事情她會處理妥當,宋奕明也表示贊同。
“這一樁樁,絕不會就這麽算了。”趙玲和宋奕明只能想出這一句蒼白無力的安慰,但确實也是最能支撐孟家幾人繼續走下去的理由。
孟享硬撐着精神,帶幾個如同行屍走肉的孩子回隔壁收拾行李,天一亮就出發。孟祈安臨行前,帶着擦了又擦的鱷魚皮包去了家附近的老當鋪,請求店主替他好好留着它,日後他一定會贖回來。
孟祈安不缺錢,他是害怕路上生變,連這最後的念想也沒了,那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與他和宋奕歡有關的東西了。
而且,這皮包留在這裏,便是叫他自己時刻銘記,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回來。
就算墜入深淵,變成惡鬼,也要将那些極惡之人一起拖下去。
一年後,趙玲還是當上了商會主席,用當時那幾個蒙面人的證詞力證宋奕歡和她的清白,但宋謙和梁豐等人四處周旋,找了個替死鬼頂罪,如今仍天天吃香喝辣,在商會對趙玲大肆表達着不滿。
趙玲與宋奕明暗中合作,她幫宋奕明闖到了宋氏企業的二把手,宋奕明開始明裏暗裏和宋謙較勁,想找時機将他逼走,好好算一筆以前的賬,無奈宋謙是個老狐貍,宋奕明始終顧忌他是自己父親,狠不下心和他鬥,導致兩人節節退敗。
眼下正是市長換屆選舉之際,趙玲作為候選人之一,勝算卻不大,本想從商會中争取那些大戶的支持,可商會裏除了那三分之一明确支持她的成員,仍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是宋謙一派。只要宋謙勢力還在,她就難以打敗另一個男性候選人。
某個深秋夜,梁豐與宋謙幾個商會成員痛快地喝了一場酒,時至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
他一路垂頭盯着自己的影子,歪歪斜斜地走着,許是醉得太厲害,他發現地上的影子變成了兩個,還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臉。
可那影子分明比他的影子高大許多。
第二天清晨,梁家仆人出門采購,走到常去的肉鋪時,發現買菜的人都圍成了一圈,将路都堵死了。
仆人好奇擠進去一看,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失聲尖叫。
梁豐被人扒去全身的衣服,躺在路中央,臉色鐵青,顯然已經死了,從微張的嘴和瞪圓的雙目可以看出他死前的恐懼。
他的胸腹被捅了好幾刀,上身被刻了一排血淋淋的字,下身的某樣器官被割掉,如同垃圾般扔在一旁。
“永世不得超生……”一名老者叨叨念着那排字,搖頭嘆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