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家醜不該外揚的。”丁副局道,“可一來二位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二來有些事其實也不算是秘密,打聽一下便知。”
蘇念覺得這位副局有點啰嗦,半天還講不到重點上,聽上去似乎也不是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她就沒什麽耐心繼續聽下去了,于是又低下頭去吃她的糕點。
沈天澤無奈看了家裏這小朋友一眼,對丁副局微颔了下首,示意自己還在聽。
丁副局對這小姑娘的性格早有耳聞,也不介意,繼續道:“褚滔是我妻子的侄子,是褚家的旁支,也是褚家這一代裏資質最高的孩子之一,這孩子……他小時候并不是現在這個性格。”
他說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大約是十八年前,褚長風,也就是褚家這代家主褚長明的弟弟,與懷孕的妻子阮舒,連同褚長明的妻子葉婉以及剛兩歲大、同樣也天資奇佳的褚陽一起出門,在途徑h市的時候遭遇仇家堵截,褚長風夫妻雙雙墜崖,無辜受牽連的葉婉和褚陽在他們夫妻的保護下,雖然性命得以保住,可身體都受到了損害。
兩人都有一定程度的陰氣入體的情況,最後被褚家人找到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救治的最佳時間,葉婉是大人,勉強還只是身體虛弱及無法再生育,年紀尚幼的褚陽好長一段時間都是躺在病床上靠丹藥續命。褚長風夫妻出事,唯一的兒子也無法再繼續修煉,可褚家作為世家,傳承自然要繼續下去,所以褚長明把當時天資極好的褚滔接了過去,修行方面自有褚家長輩來培養,可生活上的事情,還要葉婉來安排。”
季褚二家相隔甚遠,季東宵對褚家的事情确實不算熟悉,他平日也沒有去打聽別人私事的習慣,只知道褚滔确實是在褚家長大,別的便一無所知。
可想也知道,葉婉當時自己身體不好,病人難免情緒欠佳,加上兒子還躺在病床上,比自己狀況更不好,而原本應該屬于兒子的一切,卻可能要全被一個旁枝的孩子全部拿走——
“褚夫人對他照顧不周?”季東宵和他們這位丁副局關系還算熟,說起話來便也沒那麽多顧忌。
丁副局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是,葉婉把這孩子照顧得很好,甚至……有點太好了。”
季東宵:“……”
懂了,捧殺。
難怪褚滔會被養出這樣一副目中無人的讨人嫌性格,根子上沒歪掉也算不錯了。
丁副局擡眸看了對面一眼。
小姑娘一直埋頭在認真吃東西,她旁邊的男人低垂着眉眼,神情很淡,看不出來有沒有在認真聽,只有在小姑娘給他遞糕點的時候,眉眼會溢出點笑,瞬間讓那張冷淡的俊臉生動了幾分。
可畢竟他之前也算是“利用”了下這兩位,該解釋的話,還是要解釋清楚一點。
“褚家那些年一直也沒放棄褚陽,終于在他七歲的時候,據說是找到了一位隐世的前輩,幫忙徹底清除了體內陰氣,可那時候,褚滔已經十三歲了,性格已定,再扭轉不過來。這孩子天資高,又是出身褚家,同齡人大多修為不及他,加上小門派又多少會忌于世家的名望,不和他計較,這些年一直沒受過什麽挫折。
這孩子六歲就被送走,同家裏不親,回家的次數寥寥可數,可我妻子總覺得他本性不壞,只是遲早要因為這個壞脾氣摔個大跟頭,我就想着,與其讓他自己摔,不如我幫着推一把。”
季東宵:“……”
他們副局果然是個老狐貍。
豢養厲鬼的案件非同小可,褚滔臨時接手捉拿任務,不論是碰上了孫道長那位上線,還是因為性格和極有可能插手案子的面前這兩位大佬杠上——尤其是後兩位,肯定都是要被教做人的。
而且這兩位還是絕佳的人選,因為他們都出身于褚滔眼中的“辣雞小門派”,換了世家子弟或大門派道觀,效果還不一定有現在這樣顯著。
這不,褚代理隊長已經好幾天沒擡着下巴看人了。
丁副局沒把話再完全挑明,但在座的估計差不多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當然,從頭到尾在吃東西根本沒聽他說話的那小姑娘除外。
恰好這時小姑娘已經把桌面上兩樣小吃全解決掉了,擡頭看了過來。
對上這樣一雙幹幹淨淨的眸子,滿腹小心思的丁副局老臉不由紅了紅。
也不能怪他沒提前說,這種事情一旦說出來,效果就沒那麽好了,況且非親非故的,他總不好主動讓這兩位去幫忙教訓一下自家熊孩子。
他這個安排,褚滔能撞上這二位是自己“運氣好”,要是這二位臨時不去摻和這個抓捕行動,他也會另有安排,總不至于搶了一隊的任務,還中途給人搞砸了。
——不過也幸好這二位去了,不然他即便另有安排,也不敢保證沒有一點戰損,畢竟對方竟然帶着一只鬼王。
“所以,這頓飯是為了道謝,也是為了道歉。”丁副局這兩句說得特別誠懇,“也算我欠二位一個人情,以後若是有什麽差遣,可以随 時開口。”
他說完微頓了頓,擡頭看對面二位的反應。
小姑娘似乎依然沒在聽他講話,托腮眼巴巴看着門外。
旁邊男人也依舊微垂着眉眼,屈指在桌面上輕敲了下,似乎在思考些什麽,片刻,忽然擡眸問道:“褚長風夫婦都去世了?”
丁副局一愣,不知他為何忽然問這個問題。
但這也沒什麽好瞞的,比方才那些事情更容易打聽。
“褚家在山崖在找到了褚長風的屍體,可是沒找到阮舒的,不過,她當時已經懷孕八個月,這些年更是一直杳無音信,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性。”
季東宵也是怔了一下。
十八年前?
還有……丁副局剛才好像是說褚長風一家在途徑h市的時候遭遇襲擊的?
他們家和玄天派都在h市,而且據他所知,面前這位小師姑好像就是個孤兒,剛過了十八歲沒幾個月。
難道沈大佬懷疑她身世和褚家有什麽關系?
季東宵正疑窦叢生,外面門忽然被推開,賀珏和夏子烨兩個人提着大袋小袋小吃走進來,對面托着腮百無聊賴的這位小師姑眼睛驟然一亮,旁邊沈大佬幫她把袋子接過來,在她面前一一放好,也沒再開口繼續就着方才的問題細問。
就好像剛才只是随口提了那麽一句。
夜宵店的服務員恰好也開始進來上菜,季東宵便也沒再多想。
不一會兒,菜便上齊。
席間,丁副局笑眯眯找了幾個閑聊的話題,多半是還是他們調查局那幾位在陪他聊,兩位客人一個忙着吃,另一個明顯話不多。
直到一頓飯快吃完,丁副局才又繞回了正題:“前些天抓捕歸案的那位宋先生,沈道友覺得該如何處理才好?”
沈天澤正在給家裏小朋友剝蝦,聞言不由掀起眼皮看了這位丁副局一眼。
丁副局:“……”
明明對方年紀輕輕的,神情也不如何嚴肅,不知為何,這位沈道友這樣輕飄飄看過來,他莫名就覺得很有壓力。
……總感覺對方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明明一隊那兩個傻小子和這兩位相處得也挺好啊——不過,一隊這兩個,尤其是賀珏,心思明明白白寫臉上,甚至自己都會瞎嚷嚷出來,根本就不用猜。
難道是因為這個?
他一個小領導當久了,早就習慣兜兜轉轉打官腔,頓了頓,索性換了個方式,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們局裏的意思是,這位宋先生身上已經問不出更多東西,所以想和上次孫道長一樣,放長線釣大魚,可這次時間難定,宋先生又不比孫道長好控制,沈道友如果有辦法能幫忙的話,還同上次那個挖心案一樣,我們局裏另付薪酬如何?”
他不再繞彎子,對面這位小沈道友似乎也終于變得好打交道了。
“薪酬不用。”
沈天澤擡眸看過去。
他不缺這點錢,上次就是帶家裏小朋友去玩一下,薪酬也是給小朋友要的,同時也是不想讓調查局的人養成随便使喚他家小朋友的習慣。
這次卻不一樣。
他補充道:“我要随時知道這個案件的所有動向——”
話未說完,便突然聽見好幾個電話鈴聲驟然同時響起。
連一心吃東西的蘇念都不由擡起了頭。
調查局這幾位,幾乎是同一時間,電話全響了起來。
沈天澤眉一蹙。
其他幾個人臉色也都沉了下來,這種情況他們都很熟悉,同時接到電話,很大可能是出了什麽事情。
最後還是丁副局最先接通,他皺着眉應了一句:“我這就回去。”
然後挂斷電話看向面前這兩位年輕的玄門小道友,面沉如水:“那位宋先生死了,有人闖進了調查局。”
蘇念:“???”
沈天澤:“……”
這頓飯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好在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丁副局急匆匆地帶着幾位下屬往回趕,連賬都沒功夫付,走的時候季東宵只來得及風風火火和老板招呼一句:等下微信轉你。
蘇念眨了眨眼,也沒顧得上打包沒吃完的,就拉着沈天澤一塊兒跟過去看看。
這時候冒着風險闖進調查局去殺那位宋先生,應該會是他們背後那個什麽組織的人吧?
調查局這幾位卻都是憂心忡忡。
賀珏是最沉不住氣的那個:“怎麽會突然出事,咱們局裏是不是出了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