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修士比之尋常凡人,多多少少總要聰慧健壯一些。這是靈氣起到的作用。而這個事實意味着一個事情——修士的早熟。

七八歲的修士跟七八歲的凡人是大有不同的。

最鮮明的例子就是唐窮跟樓宴清兩人。

唐樓二人皆是大家族出身,也都是受萬千寵愛的獨子獨女。但樓宴清看上去就是要比唐窮聰明一些。即使唐窮的閱讀量比三十個樓宴清加起來都要多。但是一個人的目光可以反映很多東西。唐窮眼中的清澈跟樓宴清眼中的嬌蠻,根本就不是同齡的兩種分化。唐窮的清澈是因為“人性本善”,樓宴清的嬌蠻則是因為看多了世俗。而小孩子,本是看不到太多世俗的。這便很能說明一些事情了。

故而這一幫西院的學生,年紀雖然都不大,但無論是他們看待事物的眼光,還是接人待物的禮儀,比之成年凡人也都不差了。

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基礎,才有了陸薇薇“攪弄”事端的可能。

她找上梁雲,将其約到暗處,相談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們聯手将祁荷趕出西院吧!

梁雲聽得此言,眼中疑惑霎時冷成冰劍霜刀,只是他面上和氣不變,依舊笑吟吟地套着她的話:“薇薇可是有什麽想法了?”

陸薇薇聽得此言,只覺自己看人眼光精準,當即大說特說了起來:“我想着我們都是一個學院的學生,怎麽祁荷她就這麽有臉,敢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的。還不是因為她有個好師父。如果她手裏沒有那些別人給她的法寶靈寵功法,她進不進得來千機學府還不一定呢。”

梁雲頗有些不耐煩,但還是盡可能地壓着脾氣提醒着:“閑話日後再敘,陸同學先将計劃講來,你我二人好好合計一番,再說其他。”

陸薇薇不疑有他,當即說起了自己的計劃:“這個計劃說簡單也很簡單,說困難也很困難。”

梁雲暗地裏翻了個白眼。

“我們只要聯合那些被祁荷欺壓過的同學,然後擴大這個聯合圈,最後就能把祁荷排擠出去。到時候,她一個人對上我們一群人,還不是任由我們捏圓搓扁?”

梁雲幾乎冷笑出聲,他暗罵了自己一聲癡兒。他原想着陸薇薇好歹也是學府的學生,腦子什麽的應該也是健全的。可聽她說完這麽一個“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的”高妙計策後,當即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只是做戲要做全套,事已至此繼續哄着陸薇薇把戲演下去,可比直接撕破臉能獲得的更多。

梁雲:“不知陸同學打算先找誰?可需要我幫着說服說服?”

陸薇薇神色一肅,沉聲道:“聯合諸位同窗對抗祁荷,這事不光彩。且又是由我提出,陸某索性就惡人做到底,相關事宜便只由我來做罷。梁同學,你只管靜候佳音即可。”

梁雲輕笑着應了聲是。內心卻輕蔑不已,說的這般大義凜然,只怕是存了當領頭人的心思吧。

談完“正事”,陸薇薇又想前言再續,卻被梁雲辭別。

梁雲:“此番出來并不隐秘,為免遭人察覺,我先行回去,一刻鐘後陸同學再回來。如有人問起,便說不曾遇見。陸同學以為如何?”

陸薇薇能如何?當然是被完全說服,甚至對梁雲高看了一眼。她只當自己撿到了寶,尋的第一個人竟就有這般周密的思慮,往後謀劃他事當可與之商談一番。

梁雲此人,平日裏接人待物總是和和氣氣的,連攻擊的手段都欠着三分鋒芒,與他相熟的人總說他溫吞。然而,他的本心卻不如他表現那般柔和。他的溫柔實際是淡漠,他的恭謙裏也帶着疏離。但要命的是,他崇拜祁荷。

一個對萬物皆不上心的人,一旦有了一個仰望的對象,他就成了一個藏着鋒芒的危險人物。

此時的梁雲,便動了殺機。讓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升起殺機,也不知是該譴責陸薇薇,還是譴責梁雲本人,抑或是——譴責這個世道。

待梁雲回到營地,他便找了幾名走得近的同窗聚在一起。也不虛與委蛇,他直接開門見山道地把自己跟陸薇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半點添油加醋也無,連個人情緒都摒除地一幹二淨。陳述有如複述,卻依舊引起了一幹人的怒火。

“先前我還覺得我們西院被南院針對,沒能坐上無極天艇,确是因祁荷而起。現下看來,莫不是陸薇薇撺掇起來的吧?”

“我聽說陸薇薇跟南院的樓宴清走的很近,人家可是樓掌院的掌上明珠啊……”

“且不說這個。單說她這意圖便叫人惱火。我真是想殺上門去,好好問她一問,她這顆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梁雲适時道:“這些皆非緊要。我等該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叫陸薇薇跌跟頭。最好是叫她,跌得站都站不起來。”

場上氛圍忽而肅殺,衆人只覺一股寒意從骨頭縫裏沁到肌理,沒得叫人汗毛一一倒豎了起來。

梁雲續道:“不若假裝被她說服,待到她聯合衆人逼迫祁荷時,來一個反轉。”

這法子依舊幼稚地像是小孩子過家家,卻帶着股叫人期待的羞辱作用。傷人自尊,有若殺人不見血。修士一類更是如此,若受心境之困難以排解,只怕日後修行難有寸進。

衆人深深淺淺地想着,思量到最後,竟發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當下最好的法子了。

敲定了方向,衆人又細細地捋出了細節,保證絕無纰漏後,衆人便各自離去了。他們并未立即找人分說,而是等待着時機逐一告知。

他們的目标是将陸薇薇的心思傳達給所有西院學生,而要不要參與進來,他們并不強求。

這是一場暗湧。

陸薇薇以為自己是掀起浪潮的人,事實上她也的确做到了這個事情,然而掀浪者卻并不總是馭浪人。

因梁雲之故,陸薇薇說服人加入聯盟的進度十分快,且還在日漸增速。

陸薇薇先是找那些被萬羨青點過名的人,然後又找這些人的親友下手,最後演變成了一對多的宣張。

這個“隐秘”勢力的集成,竟在短短五日內就堆到了令人震驚的程度。

十分之九的人,都投入到了陸薇薇的聯盟中。

臨到評核的最後一日,萬羨青便覺出了一絲古怪。她感覺到這幫西院學生的身上,洋溢着一股呼之欲出按捺不住的期待。若說是因為評核趨近尾聲而心生雀躍,瞧着也不像。但若說是因為別的什麽緣由,她又說不出。

索性也就是一群毛頭孩子,他們願意樂呵樂呵,就放任他們一兩日的也無妨。

萬羨青本是這樣想的,然後事實卻給了她一記迎頭痛擊。

是夜,萬羨青正跪坐在篝火旁怔怔出神,陸薇薇便帶着一群人圍了上來。

她的思緒被一聲呵斥所打斷,有人喊她“祁荷!”

萬羨青略有不愉,只仰首道:“何事?”

陸薇薇對這個站位十分滿意,居高臨下的視感,将她想把祁荷趕出西院的心思,拔高到了一個更高的巅峰。

陸薇薇聲音裏帶着股濃厚的憐憫,這樣的情緒從一個小孩子嘴裏傳出來,難免給人一種強裝大人的違和感,衆人只聽她幽幽道:“祁荷啊祁荷,你可知你的好日子到頭了?看看我身後,這些都是平日裏遭你欺壓的人,你可曾想過,他們都是你的同窗!你對他們呼來喝去的時候,可曾念過半點同窗之誼!?”

萬羨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卻依舊對站在她身後的衆人生出了一絲疑惑。她随意地掃視着這群西院的學生。他們的确與往日不同。拘謹、緊張、焦慮、懊悔,卻唯獨沒有憤和恨。

若果如陸薇薇所言,這是一場集體性質的聲讨,那麽怎麽會連聲讨的基本情緒都不具備呢?

想通個中關竅,萬羨青冷道:“明日一早還要返回學府,都不用睡覺了是嗎?趕快回去休息。”

陸薇薇以為祁荷是在暗指自己身懷靈寵,衆人返回學府還需仰賴她的坐騎一事,當即嗆聲道:“我已說服了樓掌院,屆時大家可以一同乘架無極天艇回去。天艇可不比扁毛畜生,船艙裏是吹不到風的,大家不用受制于她。”

然而,沒等她說完半句,衆人在聽到萬羨青的發言後,立即就拔腿跑了。他們奔回自己營帳的速度一個賽一個的快。更有幾個心虛的,連功法身法都用上了。

這轉變來的太快,陸薇薇一時轉圜不過來,竟直接愣在了原地。

後知後覺地,她只覺得一股寒意攥住了她的心髒。她覺得冷,冷得發抖,抖到無法控制。

她身上漸漸逸散出絲絲縷縷的靈氣,整個看上去就像一碗死氣沉沉的熱茶。沒來由地叫人感到一股澀味。

萬羨青本還想着如何将人安撫下來,可陸薇薇的轉變卻叫她疑惑。直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刺進了西院據地。

萬羨青瞳孔猛地一縮,驚叫道:“阿奉,刀陣!”

相關推薦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