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宿怨相逢

宿怨相逢

绛珠本欲一走了之,又想到方才所遇的一夥潑皮少年有可能繼續為非作歹,戕害路人。她雖一心修行補天,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壞人為禍一方,不聞不問。

于是她化作一只螢火蟲,跟着他們幾人在林中游蕩。

聽他們一番交談,绛珠知道了他們一共有四個人,以名叫青猴的怪胎孤兒為首,組成了一個以偷盜劫掠他人財物的小團夥,還起了個叫“猢狲逍遙派”的江湖名頭。那個肥頭大耳的名叫八哥,雙親和離,沒有繼承父母的姓氏,是個爹不疼娘不管的孩子。白瘦臉長的少年是被寡母帶大的孩子,名叫馬三。

绛珠心想他們身世可憐,從小衣食不周,又無人教養,才不得不盜竊為生,應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若能好生規勸,還能引入正途。

他們在林中空地處,燃起了火堆,只聽那八哥不服氣道:“青哥你中意阿靜姐姐,我從來不跟你搶,可我要讨個老婆,你怎麽就攔着我。”

走在前頭的青猴回過頭來說:“那姑娘花一樣美,你連頭豬都不如,別癡心妄想了。”

“阿靜她可是會法術的仙女,你還配不上人家呢!”八哥嘟囔道。

绛珠一愣,原來這位阿靜姑娘還是同道中人,那為何要與這些無賴少年攪合在一起呢?

“嘻嘻,阿靜人美心善,只教我一人法術,怎麽不見她教別人呢?”青猴的臉上洋溢着歡欣的氣息,有一種被偏愛的驕矜。

馬三與八哥面面相觑,知道人比人氣死人,青猴是天賦異禀的修仙奇才,而他們偏偏是平庸無能的凡人。

他們從小也是被青猴的蠻力所征服,混了七八年,彼此成了好哥們兒,除了八哥有些不服氣外,馬三對青猴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我決定了,就在這山裏捉一頭豬,自己醬了,獻給阿靜,讓阿靜給我做媳婦!”青猴握緊了毛茸茸的爪子,發誓要向自己的女神獻寶。

也許真是心誠則靈,他話音剛落就有一頭膘肥體壯的野山豬,沖着火堆的方向奔來。青猴與八哥對視一眼,二人心有靈犀地左右牽網,攔住野豬的去路。

誰知那野豬有一人高,三人長,猶如巨獸一般,直接沖破了他們的網,将二人帶飛到半空中。

眼見他們頭朝地就要栽倒下來,绛珠當機立斷腳踏野豬脊,以折扇為鞭,驅策野豬掉頭。

待二人下墜之後,绛珠踢翻野豬,讓他們正堪堪落在柔軟的豬肚子上。

因為她速度奇快,猶如一道綠光閃過。那兩個少年又驚慌不定,完全不知道如何得救的。

馬山畏懼那頭野豬,好容易鼓起勇氣拿樹枝去戳野豬的鼻子眼兒,卻發現野豬已經倒斃在地,一絲氣息也無。

“它已經死了!我們白得一頭大野豬,也足夠我們吃一年的肉了!”

“我們差點就被豬吃了,你還樂得起開,沒良心的。”八哥癱倒在豬肚皮上,心有餘悸地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一定是阿靜施展法術救了我!”青猴從豬肚皮上緩緩站直了身體,眺望遠方,一臉劫後餘生的興奮感,“我要把這豬醬燒了,送給阿靜做聘禮。”

绛珠聞言暗自白了他一眼,腹诽道:蠢猴。

“拉倒吧,你上哪兒找海大的缸來醬它!”八哥從豬肚皮上滑了下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绛珠可不想看他們一群少年争論一晚上如何做豬吃的無聊事情。

既然有一個人美心善的仙女姐姐跟着他們,自己又何必多管閑事,于是化作流螢悄悄離開了。

第二天風和日麗,晴空萬裏。绛珠一心記挂着收集五彩石,忙着四處尋覓。

忽然在一處僻靜的野郊小屋前,感知到了五彩石的氣息。她悄悄走上前去,扶柴門向裏窺望。

只聽窗紙裏傳出嘩嘩水響,又兼有一股凜冽的暗香。而且這香味十分獨特,漸漸勾起她的回憶來。

是冷香丸的味道,薛鸾原來你還在這裏。

绛珠猶豫了片刻,将手搭在了木窗上,忽然感知到身後有一股勁風襲來。她立刻反手開扇,擋住偷襲之人。

沒曾想,又見到了昨日輕薄她的怪胎猴子,只見他不分青紅皂白,龇牙怒目地舞動一條油膩膩的熟豬肉像她襲來。

绛珠只覺腥風撲面,醬如雨灑,惡心得要命。果然一見讨厭的人,再見還是很讨厭。

“定!”她不想與這蠢猴糾纏,直接使了個定身法,讓他半蹲在原地,手上掼起的豬肉條拖到了地上,立刻引來一群螞蟻過去。

绛珠轉過身去,正看見一身缟素的薛鸾推門出來。

“好久不見。”绛珠颔首,她修行了千年之久,前塵往事愛恨情愁早已釋然,此時除了點滴慨然,還是有一股氣憤之意萦繞心頭。當日若非孫悟空相助,死無葬身之地的人就是自己了。

她憑什麽做一個大度的人,原諒他人對自己無底線的傷害呢!

猝不及防之下宿怨相見,讓薛鸾有些激動,手中的拂塵都在微微輕顫。

她在人間修行了十五年,雖然容顏未改,但是歲月流逝的痕跡,心中的悔恨與不甘還是點點滴滴刻在了心上。

“绛珠……”薛鸾驀然垂下淚來,羞愧、欣慰、內疚、傷感,紛紛湧上心頭,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該以何面目來見她的好。

绛珠微垂眼皮,早與她無話可說,轉身就走。

而後将手裏沾了豬油的扇子丢棄,正砸在青猴頭上,讓他恢複了自由。

“混蛋,你這個偷窺賊,給我站住!”青猴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擺出攔路的架勢,“你偷看阿鏡洗澡,還惹她哭了,我絕不輕饒你!”

原來屋中水響是這個原因?绛珠有些尴尬,她不過是換了一身裝束,一來未遮面目,二來未掩身形。這個蠢猴竟沒認出她是女人。真是個胡攪蠻纏的讨厭鬼,绛珠瞥了薛鸾一眼,即刻會過意來,“他三句話不離的阿靜,原來就是你呀,你是為躲債更名換姓了?”

“我拜了茫茫大士為師,師父賜名鸾鏡。”薛鸾苦笑,她知道绛珠一定會笑話她。

绛珠譏笑,“鸾鏡?真真是好名字,但願你從今往後表裏如一,切莫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了。”

“绛珠,當初真的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利欲熏心,傷了你,也傷了我們之間的感情。”薛鸾聲音緊澀,悔痛之意無以複加。

“不是所有錯都值得原諒,你的道歉也換不來什麽,就不必多言了。告辭。”绛珠拂袖而去,再不回頭。

“醬豬?阿鏡,他,他就是你夢中呼喊的醬豬!”青猴好容易聰明了一回,竟然發現這個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

原來醬豬不是什麽好吃的,而是鸾鏡仙子的舊愛!

一個弱不禁風的小書生!她怎麽能叫醬豬,醬板鴨都嫌瘦了!

不,他不能就這麽放棄。必須問清楚,萬一誤會了,豈不是白白斷送了機會!

“阿鏡,那個绛珠是不是你的丈夫?”

薛鸾聽了不由目瞪口呆,再一次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孫悟空的轉世,怎麽可以這麽笨。

可是她的确在茫茫大士的修行手劄中窺見了漫天神佛的轉世記錄,這個混不吝的賊猢狲,就是前世幫助绛珠的孫悟空。

“绛珠怎麽可能是我的丈夫!”薛鸾矢口否認,完全想不通他怎麽會這樣認為,連忙解釋道:“她與我曾是金蘭之交,我們曾在一起詩酒唱和,也曾相依相偎,關系極好。可是後來因為我對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們這才分道揚镳,形同陌路。”

然而青猴本就是個天地之間放養的野猴,半分人形半分猴樣,又不學識文斷字,也不能理解人心。

在他認為,這個醬豬分明就是鸾鏡仙子的情郎!阿鏡見到她就流淚,可見是朝思暮想,舊情難忘。

青猴的心大受打擊,就好似被遺棄到路邊的醬豬,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螞蟻爬滿了,綿綿密密的痛楚在傷口上來回作亂。

他攥緊了拳頭,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躲在不遠處的大樹後,時刻待命的馬三和八哥見青猴過來了,立刻對視一眼,深吸一口,鉚足了勁吹響了《接新娘》的唢吶曲。

震破耳膜的喜樂好似無情的諷刺,青猴含淚看了他們一眼,頹唐地邁開步子,如撞屍游魂一般向前走去。

馬三前後看了一圈,才發現阿鏡并沒有跟青猴一起出來,才後知後覺地說:“阿鏡不肯給青哥做媳婦呢。”

八哥的唢吶還在喜氣洋洋地荒腔走板,根本聽不到馬三的話。

這時候一只大手奪過八哥的唢吶,啪地一聲給折斷了杆。

“喂,這是我們找村裏包辦紅白喜事的大爺借的,要還回去的。”八哥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來人。

那人身量不高,眼神兇惡,卻仍是總角形象。身如雪藕白,肩穿金環,荷葉為衣,蓮瓣為裳,看起來不似人樣。

八哥見慣了青猴的醜惡模樣,倒不生怯,拿起斷成兩截的唢吶,要他賠償。

“賠什麽賠,小爺我剮龍鱗、抽龍筋,成為東海一霸的時候,你外婆還不是人呢。”那人一腳将八哥踹翻在地,徑直走向那木屋。

“這裏的五彩石還不少呢,夠我吃一陣子了。”他立地叉腰,對着薛鸾叫嚣:“乖乖把五彩石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鸾鏡仙子掐指一算,便知來人恰是天漏之時堕入下界的哪吒三太子,此時他橫行東海已經十年之久,人送外號“東海藕霸”。

五彩石是她補天立功的重要資糧,不可能拱手相讓,既然藕霸要來搶,她必須全力應張。

然而,哪吒是能與孫悟空過招的上神,即便成了堕神,三頭六臂的法力也不可小觑。她才修行了多少年,怎會是他的對手。

眼見着哪吒幻化出三頭六臂的形象,就要徒手拆了她的小木屋,鸾鏡焦急萬分,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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