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再履人間

再履人間

“舍得舍得,不舍怎麽得。聚散聚散,不散怎麽聚。小丫頭,修仙第一部就是要舍棄所有,放下執念。”渺遠的聲音響徹森林,仿佛山颠古寺上傳來的梵音。

薛鸾如聞佛語,若有所思地垂下頭。她的金鎖是附會了一段傳奇,為的就是實現金玉良姻,從而實現家族的複興。可是她費勁心裏得來的,轉頭成空,不但想要的得不到,本來有的也失去了。

這把鎖,可以說鎖住了她的前世今生,讓她不得自由,不得幸福。如果上蒼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再也不會為自己的人生披枷帶鎖了。

“師父,求你救我脫離苦海!”她向這樹梢的明月跪下來,心中有了萬事皆抛的決心和一無所有的釋然。

癞頭和尚踏着月色拄杖而來,笑問:“你想拜我為師,那你可認得我?”

薛鸾看過半部石頭記,約摸猜到他的身份,叩首道:“師父尊號茫茫大士。”

癞頭和尚颔首微笑,對她說:“你既想虔心修行,為師便賜你鸾鏡之法名,再送你一件法器。此物為你金鎖改造,但願你明心見性,勤勉自照,将來成就補天功德,自能位列仙班。”

“謝師父賜名贈寶。”薛鸾雙手舉過頭頂,接下了那沉甸甸的法器,“徒兒鸾鏡定當謹遵教誨,刻苦修行。”

薛鸾看了手裏的東西,驀然一驚,那是一面鎏金鸾鏡,竟與自己先前送給绛珠的鸾鏡一模一樣。

癞頭和尚莞爾一笑,“這就是被你燒掉的寶鏡,既名鎏金鸾鏡也名風月寶鑒。”

風月寶鑒,難不成就是看死賈瑞的那一枚鏡子?薛鸾記得石頭記中有這一面神奇又詭異的鏡子。

她不由将鏡子正反端詳,卻發現此鏡正照是自己,反照是绛珠。而此時的绛珠正在靈臺方寸山的時空縫隙中坐禪修煉,她的肩頭坐着一個二寸長的大跳蚤,不停地跟她說着修煉的口訣。

“這跳蚤是孫悟空身上的虱子,它被大聖的真氣滋養得以幻化成精,久延歲月,為了輔佐绛珠仙子修行而現身。”

薛鸾只覺驚奇,擡頭問茫茫大士:“那我豈不是能窺見绛珠的一舉一動?”

“非也,你只能看看,無法偷師。因為時空縫隙與下界時刻不同,你能看到的只是她千分之一的時間,你若修行三年,等于她修行了三千年。這是鬥戰勝佛加持她的福慧資糧,你功德不夠,沒有這樣的機緣。”

茫茫大士說完,見她面露失望,又鼓勵她說:“千裏之行始于足下,只要你刻苦精進,或可先她一步,成為下界散仙。”

薛鸾不再猶豫,果斷從善如流,從此跟着茫茫大士在森林中冥想瑜伽,修習補天法術。

而在靈臺方寸山上,绛珠則跟着猴虱爺爺學習孫悟空的絕技七十二變。她畢竟是植物仙根,變成千花百卉十分簡單,變成虎豹豺狼則欠缺血性。

猴虱爺爺雖然記得孫悟空的所有法術技能,卻只能照貓畫虎學給绛珠看,很多地方自己也不能領悟全面。

绛珠嘆氣:“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大抵是不行的。”

猴虱爺爺在她掌心又手舞足蹈比劃了一圈,依舊不得其法,只得赧然搔首,“咳咳,我記得的法術都教給你了,這法天象地實在是大神通,小老頭兒我不會呀。”

“那怎麽辦?我已經在縫隙中修行了一千五百餘年,雖說下界才過了十五年,可是蒼穹只能再支撐三五年,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還不曾找到五彩石的蹤跡。”绛珠十分苦惱,又覺得猴虱爺爺已經盡力了,不好強人所難。

猴虱面有愧色,突然捧心,一臉凝重地對绛珠:“珠兒,孫悟空已經轉世出胎十五年。我的任務業已完成,一刻鐘後就要消失了。你天資聰穎,可以下山另尋良師拜投,遲早能找到補天五彩石。”

绛珠十分不舍,又知道天命難違,猴虱從孫悟空身上下來,本就失去了真氣滋養,能在時空縫隙中陪護她一千五百年,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

“猴虱爺爺,謝謝你!”绛珠伸出手指碰了碰它的手。

“也謝謝你,若不是有你,我也沒有機緣修行成精。咱們有緣還會再見的。”猴虱抱住她的手指,黯然入睡,微風過去,化為金沙從绛珠的指間飄落,消失不見。

靈臺方寸山時空縫隙的結界也随之崩塌,為了不被時空縫隙卷到虛空之中,绛珠只能下山,在人間行走,繼續尋覓五彩石。

創世之初女娲補天所用的五彩石,如今她知道的一塊餘下的五彩石就是寶玉身上的通靈寶玉,剩下的散落天下各處的,就是由孫悟空的軀體煉化的五彩石。

五彩石分正負兩極,兩顆石若是一正一負,抟在一起就會導電,所以只有植物仙根或者石系仙根的修行者才适合煉化五彩石。五彩石一般也是用各色法器來獲取,木、石二質為佳,而金器會導電、水器則會污染五彩石、而土器會降解五彩石。

因此立志補天的修士在捕獲五彩石的時候,絕不能讓五彩石落地,落地五彩石就會消失。三萬六千多枚五彩石是由孫悟空的身軀所化,其中部分五彩石也繼承了孫悟空的人格意識,有自己的喜好,不容易被修士降服。甚至還會因為厭惡某個修士,而将他戲耍一番。

除了散落在四處的五彩石可以由單人捕獲,其他五彩石則喜歡群聚在山水之間。于是就會吸引許多仙門、仙宗對弈争奪。最先到達五彩石群場域的兩支仙盟,将獲得五彩石的争奪權,在一晝夜十二時辰內,哪一支仙盟搶奪的五彩石數量最多,那支仙盟就能獲得全部的五彩石。而落敗的隊伍則會失去所有的五彩石,就連原先持有的五彩石也必須拱手讓人。

五彩石最忌血污,一旦沾染,五彩石就會暴起,圍攻修士。所以修士身上不能有傷口血痕,否則無法參與五彩石的争奪大戰。

绛珠是植物仙根,可以徒手摘取五彩石,但是很多無法參與争奪的修士,會向空中抛灑大量的僞石以混淆視聽,渾水摸魚,或者試圖漁翁得利。有的僞石中就□□刺倒鈎,專門毀傷植物仙根的葉脈芯根。

因此,绛珠也不得不為自己尋找一些法器,避免徒手捕石。

她試過木劍石刀,都用不習慣,最後還是選擇了輕巧方便的長柄折扇,開合自如,抛接随心。

绛珠用法術加持了折扇,下到山麓,已是月上中天之時,路上偶遇晚歸的樵夫與漁翁。

她本就是天香國色的女子,乍然邂逅,那些漢子少有不回頭的,有的還故意上來攀談誘問,是仙女妖精還是游女花娘。

绛珠緘口不理,只管朝前趕路,随之躲過了屠夫、幫閑,卻沒留心腳下,被一張大網縛獲,吊在樹杈之下。

“青哥,咱們好像綁了一個姑娘!”一個肥頭大耳的少年打着赤膊,腰別砍刀,站在樹下晃悠。

一個青毛赤尻的人面猴身的怪物從樹杈間攀緣跳竄過來,他騎在樹桠,猿臂一勾将網子撈在了懷裏。

他伸抓在‘俘虜’身上裏外摸了個遍,撇撇嘴說:“沒錢,沒吃的。”

绛珠臉耳發燒,羞憤難當,罵道:“無恥妖怪,快放我下去!”

那人面猴身的家夥竟依言撒手,绛珠咣當一聲掉下地去。

好容易從桎梏網中爬出來,卻見幾個舞象之齡的少年将自己團團圍住。

一個白瘦臉長的少年說:“青哥,這女的長得還挺好看的,不如扛回去做老婆。”

那個叫青哥的半妖,跳下樹來,伸爪在绛珠臉上扣住她的脖子,一雙賊眼形似鬥雞,湊到她眼前細瞅。

眼睛亮了一瞬,又即刻黯淡下去,哼哼了兩聲,“我一心一意只愛阿鏡,別的姑娘再美,我也不會移情別戀的。”

肥頭大耳的少年涎皮賴臉地說:“你不要我要呀,我要抱回去親香親香。”

“你想得美!”青哥将他的大耳往上一提,反手指着绛珠說:“阿靜都不讓我們做賊了,你還敢偷人!說好的給我弄半拉醬豬肘,結果就抓了這麽個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

“疼疼疼……青哥,親親大哥,撒手快撒手!”肥頭大耳的少年忙不疊求饒,“我把人放了就是,醬豬這個沒有,下個一定有。今兒沒有,明兒準有。”

“阿靜不是說過,此生待明日,萬事成蹉多。明天你這大耳朵就沒了,我跟你說。”

見那半妖氣得不清,下手也沒個輕重。白瘦臉長的少年趕緊勸阻:“青哥,你就放過八哥吧,他耳朵是大,可也醬不了一碟菜呀。”

“小馬,你一邊兒去,我非把這一對聾耳朵,幾根歪鬃毛全給他揪掉了不可!”

趁他們內讧的當下,绛珠悄然縱身上樹,逃了出去。

想起方才被一只半妖揩了油,只覺渾身惡心,恨不能念上千百遍淨身咒,才能洗脫方才經受的侮辱。

離開樹冠的時候,她變作了一個身着白袷衣的年輕書生,提着螢燈,款步行路。

果然,再無好事者糾纏。

绛珠嘆息一聲,天塌在即,水旱連年,已成亂世之象。天下女子本就生存不易,便是她修行千年,也有一時不防,遭人暗算的時候。

也不知轉世的惜春、英蓮、紫鵑她們如今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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