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此間之事已難以脫身,而以花自重的性子,又不會叫祁雁祁荷二人涉險其中。

二人以幼童身态示人,雖也展現出了絕強的能力,可在花自重樓欺風這類頂尖修士的眼裏,他二人依舊是小孩子。

而成年人普遍有一種心态——小孩子應當受到保護。

此類“保護”祁荷已受了許多次。這叫她感到無可奈何,但她又不能亮出實際身份來與人交互。他倆進到此間本就是為了尋求常識和道路,暴露出真實身份與人相處,一時之間可能獲利更多,但從長遠來看到底是虧了些大局觀。

這便是她在此間受到的最大掣肘。

但要親身進到事态中也并非全無辦法。單說從玄臻界一路修行上來,分神境界便能操演化身之法,分出一個“師父”的形象來到此間,并不困難。

萬羨青将此法說與亓官奉,得其首肯後,兩人便把自己的化身祭了出來。

一大一小,兩兩相對,此景頗有意趣。

萬羨青打趣道:“倒還是成人形貌相配些。”

亓官奉不解其意,問她此言何意。

萬羨青解釋道:“你看我倆小時候的樣子,一個清秀,一個妖麗,哪有半點青梅竹馬的樣子?再看看我倆現今的形貌,可不比小時候相配多了?”

聽得此言,亓官奉面上竟泛起薄紅。于情一字,多是他主動在先,現下聽得萬羨青口出此言,竟叫他很有些羞赧踯躅了起來。

不過他也就是遲疑了一瞬,便就接上了話:“我們相遇時,本也不是在幼年。”

萬羨青點了點頭。她與亓官奉皆是生而開智,一個是有靈之妖,一個是有靈之魂。他倆化形後,都沒有急着離開生地,而是好好練就了一身本事才進了玄臻界。身無依憑如何闖蕩?再者他倆生而神異,若無自保的能為,輕易叫人識破真身,只怕難逃被強行煉化的厄難。

趨利避害是野獸都會做的事情,更何況是他二人呢。

二人又演練了一番說辭,務求不叫花自重識出什麽破綻。但這演練演了一半,萬羨青便有些演不下去了。

倒不是她看不起花自重,只是以花自重那樣的性子,只怕也問不出什麽一針見血的話來。再說了,現如今的花自重,一顆心全都吊在殊桐身上,估計也是沒有什麽心力去管祁雁的這兩個師父,到底是怎麽來學府的了。

待到花自重醒來,祁荷便上前一步給他介紹了起來。

花自重心不在焉地應付着。眼下的他,滿心滿眼都是殊桐,哪裏還有心思應付兩個外人。

這敷衍的态度正好合了萬羨青心思。于是,祁荷跟花自重提議道:“我倆的師父可都是九轉中期的修士,不若與你一道去?也好叫你有個幫手。”

花自重當即眼前一亮,只是到底還是存了半分懷疑。

不過他不是懷疑祁荷的師父靠不靠得住,而是懷疑祁荷的師父是不是真的有九轉中期的修為。

花自重的神色被萬羨青看在眼裏,她看得出他的喜意,也瞧出了這奮發的情緒中尚且存着一些理性的猶豫。

萬羨青取出一支笛子,胡謅道:“此為吾之靈胚,名‘一息千雪’。演曲時,亂雪飛霜,夏可成冬,千裏冰封。”

花自重聽的眼前一亮,只是吹奏一曲就能叫身下千裏冰封,這在禦敵時豈不是占了天時地利兩道優勢?這般高強的修士哪裏找!

花自重也不再糾結亓官奉是不是也有這般實力,就萬羨青這一手“一息千雪”的本事就叫他對此行信心滿滿。他當即拍板道:“我們何時出發?不若一盞茶後便啓程如何?小桐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萬羨青情緒莫名,枯芳筆與千雪笛雖然都是仙級法寶,但一者重功用,一者重賞玩。不過就是吹奏的時候飄點雪花,結點白霜罷了,花自重怎麽就覺得此行十拿九穩了?這讓萬羨青,對枯芳筆頗有些不值。

但眼下除了千雪笛也沒別的趁手家夥,萬羨青便也只能如此施為。并且,冥冥之中,萬羨青有個設想。

花自重傷于自真水之元,此番起出千雪笛,會或真能起到克制的作用也未可知。好歹是仙級法寶,雖是賞玩一類,但該有的底蘊還是有的。

待花自重整理好了一應物事,他便協同青奉二人上了路,只留下祁雁祁荷二人留守學府。

三人各使手段臨空飛行,待到出了學府,花自重示意二人降落。

萬羨青自然是不無不可。

三人站定,花自重頗有些踯躅地看着二人。

萬羨青:“花道友可是有事要說?”

花自重斂肅了心緒,凝重道:“二人既是小荷小雁的師父,便也不算是外人。只是此行兇險,花某已負傷一回,有些事,還是事先說清楚比較好。”

萬羨青直言道:“花道友既不拿我倆當外人,那便很不必這般小兒女作态。小雁小荷能有今日,脫不開花道友的幫扶,此去即便再兇險,但凡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二人便是。”

亓官奉微微側過身去,不叫花自重見到自己面上的笑意。

花自重雖也覺出了一些古怪,但萬羨青的話又叫他尋不出問題,于是他便也認可到了這一番說辭。

為求兩利,三人先行啓程,途中再由花自重講解此番因由。

花自重應了。

然而,等到三人飛出了嘉方洲,花自重這才再度開口講解了起來。

“二位既成九轉,那麽對六族之事,必然也多少有些了解。只不知二位,對海族可有什麽認識?”

萬羨青搖了搖頭:“除了這個名字,其餘的一概不知。”

這話說出來十分危險。

花自重既言“六族之事,九轉知之”,這就說明隕靈界必然存在某種系統,控管着外族的事宜。而信息獲取準入條件,就是九轉修為。再嚴格一點去分析,甚至可以認為九轉修士必然會被告知相關信息。

而萬羨青說自己不知道……

她在賭一個可能,一個可以少說些謊話的可能。

花自重:“那我便多說兩句,好叫萬道友與亓官道友對此事多些了解。”

這便是賭對了。然而萬羨青卻更加疑惑了起來,既然六族之事緊要到不可告知低階修士,那麽在精尖戰力的統籌上,怎又如此懈怠?這一緊一松,叫人不解其意。

只不管萬羨青如何想,花自重已自顧自地分說了起來:

“六族之中,若論性情淡薄,除卻幽族首推便是海族。然而這只是假象。

冥翎斷海雖然幽深非常,然後此間卻有一十六支海族盤踞紮根,若沒有半點争鬥之心如何保全一族?海族占地雖大卻非廣闊無邊,故而海族看似祥和無争,實則比之淵族,還來得暴虐兇殘。

僞君子,說的便是這一類。

談及此事與我此行所來也有相關。前因和過程我也不甚清楚,但先前我用秘法尋到殊桐時,他已被星沉鯊五皇子所擄走。”

萬羨青實在無法将“海族都是僞君子”和“星沉鯊擄走了殊桐”這兩件事情關聯到一起。并且,她也聽出了花自重語末的……踯躅。

他隐瞞了些什麽,或者說他在猶豫該不該吐露。

萬羨青想起殊桐将花自重送回學府的景況。若殊桐果真被星沉鯊所俘獲,那麽一個俘虜如何能救人性命于重傷,且不遠萬裏再将人送回?

再者,殊桐那了無生念的“豁達”又是因何而起?

這些事情就像一條條兀自延伸出來的細線,各自糾纏着一團叫人看不透徹的迷霧,而他們的源頭,似乎又在某個更厚重的謎團裏,打了個死結。

眼下的狀況就是,問題很多,但是信息太少,再要讓花自重“使小性子”瞞下什麽關鍵信息,那此來冥翎斷海,也真是兩眼一抹黑純粹給人當打手來了。

萬羨青:“可是有什麽不便說明的地方?”她藏在衣袍裏的手已攥緊了千雪笛,只等花自重說出推诿的話,就給他的腦袋重重地來一下。

然而花自重卻誠懇地吐露了出來:“此事與小桐名節有關,實不該……從我口中提起。”

名節……

青奉二人只覺莫名其妙。殊桐?名節?難道殊桐是女孩子?他倆是沒有探查出殊桐的修士身份,但是想在兩個仙人收下隐瞞性別,這又是所為哪般?

然而名節無小事。花自重既然這樣提起,那麽兩人便只跟着他靜觀後續便是。

萬羨青:“即與殊桐小友名譽有關,那我便不多問了。只是眼下我等已到了海族的地界,如何下海、如何救人、如何撤退,花道友可有成算?”

這話就像是某個強力的法寶,讓天地都重歸了沉寂。

倏忽海鳥騰破水面銜魚而起,在那輕微的破空和鳴叫聲中,花自重遲遲地給出了應答:“并無成算。”

萬羨青忍無可忍,手中千雪笛還是着花自重的腦袋直直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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