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強烈譴責作者的偏心
一個太子近衛戲份比男二還多
抱緊無辜的甜橙哥哥!!
一日入暮時分,太子雍遣近衛鄭恒來給莊嬴送鹿肉脯。
鄭恒說:“這是公子遙出外行獵捕得的鹿,做成鹿肉脯獻給了太子,太子覺得很好,特地留出一份,拿來給您品嘗。”
莊嬴無心于美食美酒,她漫聲應了,讓鄭恒回去後謝過太子。
鄭恒走到殿門口,遲疑一瞬,忽然之間又折身回來了,他攬衣,低頭跪在莊嬴跟前:“鄭恒有罪,請公子責罰!”
莊嬴莫名:“你這是在做什麽?”
鄭恒伏身在地:“公子鎮日憂心忡忡,定是因秦國公子脫逃一事。當日秦公子晏逃出南宮,太子命我追捕,因鄭恒斷錯方位,錯失良機,才使得公子晏得以混出城門,他奪馬而逃,奔至藺地與秦軍會合,是我無能放跑了他……”
莊嬴緩了緩神,過了片刻,問他一句:“太子雍知道嗎?”
“知道。”
“他為何不罰你?”
“太子……太子心善,念我随侍多年,不忍責罰。”
“你在撒謊。”莊嬴說,“你不過是太子近衛,宮中有人外逃,太子着急派你去,你頂多是協助追捕,既然協助而已,即使失職,錯也不在你。”
“但那日的确是我斷錯了方位,致使秦公子有脫身之機……”
嬴晏多智,怕不是鄭恒失誤,而是嬴晏故布迷局,特意引開鄭恒,一個老謀深算的嬴晏,尋常人如何拿得住他呢?
莊嬴想到,當初若非有塗山顯和塗山大長老的幫助,她可能早就死在嬴晏手下,更何談生擒他?一開始得知嬴晏逃走,她是驚惘難安,但後來她亦釋然了,既已發生,認下便是,她彎腰去扶起鄭恒:“嬴晏若是能被輕易抓住,就不是嬴晏了,‘秦國猛虎’并非虛名。”
鄭恒錯愕:“公子……不怪我?”
莊嬴朝他笑笑:“你是看見我憂慮寡言,以為我還在為嬴晏的事煩惱,所以就來請罪,讓我有氣可出的嗎?鄭恒,不要太有負擔,你作為太子近衛,最重要的職責,是保護太子,太子安好,你就不失職。”
好不容易開解了責任心太重的太子近衛,目送他離去了,莊嬴點亮殿上別的燈盞,一室光輝煌煌,她從架上取下兵書來研讀……
夜漸深,悄靜的宮室之中,燈盞的火焰兀然晃了晃,莊嬴警覺,看見拂動的簾幕,當即皺眉斥道:“誰在簾後?”
靜了靜,一只手挑起簾子,從簾後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莊嬴放下了書簡:“是你。”
……
已經是子夜了。
她毫無睡意,宮女來詢問,是否需要添加燈油。
莊嬴坐在檐下,回頭看着火焰微弱的銅燈,說:“不用。你們都退下,我不需要人伺候。”
宮女們就都退到殿外去,輕輕将殿門閉上了。
花枝銅燈終于滅了一盞又一盞。子時已過。
莊嬴起身,從架上抽出懸翦劍,走到院中,她開始練劍,那是一套她怎麽也練不順暢的劍法,教她劍法的師父說,她練不好,是因為她心不夠定,她覺得好笑,她可以說是整個趙宮裏除她父親之外最有耐心的人,師父說,不過是表面而已,有耐心不代表真正的沉着冷靜。
她悟了很多年,始終悟不透她還要怎樣做才能精進,可惜師父不在了,那個劍術超群的男人死于另一個人的劍下,他說那是他欠下的債,既然上天不讓他的劍術有後繼之人,那麽,他也該是時候去還清他欠下的債了。
心定,心定……要怎樣,才是心定?
邯鄲的春夜,寂然而寒冷,花朵伶仃地開在枝頭,莊嬴不明白,世間的百花為什麽争先恐後要來點綴一個并不溫暖的季節?或許……是順應命運的安排,順之,則春秋輪轉年年花開花謝,逆之,大地就會慘淡一片失去鮮活的顏色。
渺渺茫茫地,她好像悟到了什麽。
閉上眼睛,萬籁寂靜,天地之間,好像只有她和她手裏的劍。
“心定是忘,忘己,忘人,忘衆生。”
她的劍光在暗夜中快得仿佛飒沓流星,這劍法,她徹底開悟了,當懸翦劍停住的時候,枝頭飄下來一片花瓣,輕柔地落在了劍上。
“這劍,很快。”
莊嬴聽見了塗山顯的聲音,她慢慢睜開眼,的确是塗山顯,懸翦劍尖指住的,是他的胸口。
塗山顯的臉上一道劍傷,細薄的血口子,沒有愈合的跡象,就像是不久前留下的一樣,他彎起嘴角:“快到,再往前兩分,你就能殺了我。”
莊嬴平靜收劍:“我們之間,該說的話已經說清楚了,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沒有說清楚。”
“哦?”
塗山顯走近前,低頭看着她,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在這裏,你喜歡我,我能感覺到。”
莊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是啊,我是喜歡你,但在家國面前,小小兒女私情是輕若無物的東西。如果你來,只是為了我的答案,現在我給你了,你可以走了,恕不遠送。”
她擡擡手,自己轉身離開院子。
塗山顯抓住了她的手腕,野蠻地将她拽回到自己面前:“輕若無物?你在說出這樣的話時,有沒有覺得自己冷血無情?”
莊嬴皺眉掙紮,但他抓得緊,令她絲毫掙不脫,莊嬴沒有再固執,她嗅到了濃重的酒氣,她停下來,擡頭看他:“塗山顯,你醉了。”
他的眼睛紅紅的:“也許吧,一入人間漸不勝飲了。”
“喝醉的人,不應該說太多的話。”
“可有些話,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有勇氣說第二遍。”塗山顯一分分靠得更近,他問她,“小莊,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莊嬴看着眼前這雙幽沉又盈亮的眼,笑得從容:“我快要嫁人了,嫁的是齊國最風姿卓雅的公子,他什麽都好,我心中歡喜。”
塗山顯的神色陡然一傷:“你……”
莊嬴用力掰開了他的手:“嫁給田澄,既是父親的安排,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諸國公子前來請婚,衆人裏我一眼看中的,就是田澄。”
塗山顯的手慢慢垂下了,他容色慘沮,很久都沒有說話,後來,他終于擡眼,臉上帶着笑:“那我是不是應該向你道喜?”
“如果你願意的話。”
塗山顯就轉身,不知從哪裏拎來了一壇酒,他将酒打開了,絮語道:“這是我自己釀的酒,埋在桃山好些年了。你們凡人,是不是也講究,喜事要有酒來襯?”
他蕭瑟地笑,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接着将酒壇遞給莊嬴。
莊嬴伸手接下的時候,聽到他賀道:“恭喜你,得償所願,覓得佳婿。”
為着這一句好得不能再好的賀詞,這壇酒,她不能不喝——
“果然是陳年的好酒。”
塗山顯看她拭去唇邊酒漬,卻神傷更深:“好酒麽?我卻覺得很苦。”
莊嬴捧着酒,沒有理會他這句話,只是告訴他:“你該走了。”
他愣怔地望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澀澀地笑了一下:“那時候,我眼睛壞了,你每天都在照顧我,你會離我很近,我聞得到你的氣息,我很留戀你對我的好,留戀你觸碰我時的輕柔,後來我假裝看不見,其實是想多看看你。”
莊嬴別過臉去,冷冷道:“過去的事,我不想知道。有這啰嗦的工夫,你不如快回塗山去治好你的傷。”
塗山顯恍恍然,他下意識摸自己受傷的臉頰,低下眼喃喃地說:“這人間的刀兵之傷,遠不如霹靂難捱,行雲騙了我……”
更深露重,春夜潮氣沾衣,莊嬴似乎覺得,那潮意也沾染上了自己的眉睫。
塗山太子在子夜的趙宮,終于心悲難抑,眼中墜下了一滴淚:“但是回了塗山,它們遲早會好,只是我心裏的傷,不知幾時會好。”
他閉目轉身,身影一晃,沙沙葉響。
轉瞬間,院子空空,只有莊嬴站在那裏,她捧着酒壇的手緊了緊,也轉過了身。
“公子莊。”
塗山顯走遠後,一襲白衣出現在伶仃的花樹底下。
莊嬴沒有回頭:“大長老乘夜而來,心事已了,可以回塗山了。”
塗山行雲心懷愧疚,但他不能不這樣做,作為塗山法力高深的大長老,他向小小的凡人女子下跪,在她身後俯身而拜,态度極盡恭謙:“公子大恩,我塗山氏無以為報。”
手裏的酒壇好似有千鈞重。
“我不是為了你們塗山,而是為了趙國。”
莊嬴快步回到殿上,她拉上了身後的門,自始至終沒有回看一眼,直到門關上的那一刻,她才覺得徹底撐不住了,面色慘白地靠着門滑坐在地。
原來,去演一場戲,做一個刻意為之的誅心者,無論做過多少次的預想,最後終是一損俱損……
好在,他信了,走了。深切失望過的人,是不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