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祝
明天開工、開學~開心呀~
莊嬴盡力了,趙侯知道。
那塊所謂的曾經包裹過黃帝建木的“天錦”,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但它的紋理精妙,是諸國都難以制成的,趙侯毫不懷疑,他的女兒莊嬴拿到過傳說中的神木。
“果然不是凡物。”趙侯苦笑着放下了握在手中的天錦。
莊嬴跪在地上嗫嚅:“父親,我……”
趙侯擡手打斷她:“毋須多言了,既然是上蒼的安排,我便不會強求。”
莊嬴看到他日漸蒼老的面容,不由得心酸,這段時日不見,他又憔悴了很多,想必是國事牽心了,取得神木最重要的目的是對付秦國,可除了這個法子總還有別的法子,莊嬴跪近前,抓住趙侯的手說:“父親,縱然沒有神木令,但那嬴晏不是還在我們手上嗎?他畢竟是秦國公子,秦公明面上說不會為他歸還趙國城池,實際上一國公子身上是大有可為的。”
趙侯卻沒有與她深究這個問題,趙侯輕輕拂開了莊嬴的手,對她說道:“好了,你才回來,以後再說這些,先回宮歇息去罷。”
莊嬴看着她的父親起身,她俯首,叩拜後退出檀信宮。
在回寝宮的路上,莊嬴回憶起方才檀信宮裏的一幕,父親讓她回宮歇息時,神色似有異樣,很不自然,她不免生起疑窦,停下來回望檀信宮。
莊嬴直覺道:“父親好像有事瞞着我。”
她的胞弟聽聞她回到宮中,已帶着近衛鄭恒匆匆從芷蘭臺趕來,在這半道上與她相逢了。
“姐姐!”趙雍歡欣地近前拉住了她,不住地瞧看,“母親差人來告訴我你回來了,我正在練習射箭,扔下弓箭就跑來。快讓我看看,出去這麽久,可有像前幾次一樣又受什麽傷?”
趙雍穿着窄袖修身的衣裝,一身簡單利索的模樣,看來練箭之事不是一時起意的,他能勤于練武,做姐姐的感到很欣慰。
莊嬴按下太子雍拉她轉圈的手,柔聲笑着回他道:“沒有,我沒有受傷。”
太子雍笑得開心:“沒有就好。”
秦國始終像是一根紮在心頭的刺。
莊嬴放心不下秦質子嬴晏,她對趙雍說:“你先回芷蘭臺吧,我去趟南宮。”
太子雍愣了一下。
莊嬴輕輕推開了胞弟的手,提步就往南宮的方向去。
太子雍脫口道:“姐姐是要去看嬴晏?嬴晏不在南宮了。”
南宮宮室陳舊,嬴晏曾說趙地寒冷,想必是受不住,要求改換了地方。
想到這一層緣由,自然而然地,莊嬴停下來,回過身問:“他被換到哪裏去了?”
趙雍與旁邊的鄭恒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而鄭恒,則默默低下了頭。
莊嬴心上突然一跳,趙國這樣寒冷,初來之人多數很難度過,趙宮的人對秦國人滿懷敵意,該不會是……她幾步回到太子雍跟前,抓緊他的肩膀問道:“嬴晏怎麽了?你說話啊!”
“他……他逃了……”
……逃了?莊嬴的腦海中驀地一陣空白。
一提起秦國質子,父親和趙雍的态度俱是躲閃,她心中不安,曾以為是趙宮人苛待嬴晏,嬴晏或許是死了。
未曾想,不是死,而是逃走了。
莊嬴面色慘白,頹然地松開了手,她眼神恍惚,喃喃說道:“趙宮守衛森嚴,他怎麽逃得出去?不可能,這不可能……”
趙雍說:“是李美人。”
莊嬴疑惑望他:“李美人?李美人是燕國人,她怎會幫秦國?”
“她的确是燕國進獻給父親的女人,是燕國重臣之女。”趙雍道,“嬴晏只是利用了她。父親忙于朝政,薄待了宮中後妃,李美人因一次意外而踏足南宮,她本就感到寂寞,嬴晏樣貌俊朗,又擅使手段,他用好一番甜言蜜語誘騙了李美人,李美人被情愛沖昏頭腦,嬴晏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在你走後不到一個月,李美人就幫助嬴晏逃了出去……”
不到一個月,就夠嬴晏說服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不計家族、國家大義,冒着殺身危險助他逃出趙宮?
嬴晏啊嬴晏——
莊嬴在不甘、驚怕以及深深的擔憂中,又覺得萬分可笑,費了多大的一通折騰,才把一位秦公子帶回了邯鄲,然而他就這樣逃走了。
趙雍說:“很可笑,李美人始終認為嬴晏沒有騙她,她說他一定會回來帶她走,直到被處死的前一刻,她還在念着那人的名字。”
身為趙侯的女兒,莊嬴擁有堅定的立場去恨燕國進獻的李美人,那個愚蠢的女人,竟會輕信敵國人的花言巧語,稍微有些腦子,看到處于幽禁中的秦公子,也不該相信從他嘴裏說出的哪怕一個字。
春夜的風,從莊嬴身邊吹過,偌大的趙宮,讓這夜風更顯得寒峭和空曠。
趙宮,對一個離家遠嫁,又正值青春的美麗女子來說,真的太孤單也太寂寞了,李美人……莊嬴想,那不過是一個可恨且可憐的女人罷了。
“姐姐,嬴晏一逃,我們對抗秦國就沒有任何籌碼了,我偷偷聽到母親說,父親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盡快嫁往齊國。”太子雍這樣告訴莊嬴。
趙齊聯姻,原本佳期就定在開春後,再往前提日子也沒有多大關系,反正早晚而已。
莊嬴笑着摸摸趙雍泛涼的臉頰,什麽都沒說,然後轉頭走了。
次日,齊國公子田澄入宮。
面見過趙侯之後,公子澄說:“不知莊姬如何了?我能否去看看她?”
趙侯應允。
但是田澄到了莊嬴的寝宮外,宮人進去通傳,出來卻回禀說,公子莊微恙,不便見客。
田澄驚訝:“連我也不見嗎?”
宮人低頭:“是,不見。”
田澄愣神之際,有人在身後喚了他一聲:“公子澄。”
回過身,原來是莊嬴的生母,趙國的君夫人。
田澄連忙起手為禮:“見過夫人。”
君夫人笑容親切,道:“公子澄是來看莊兒的?可不巧,昨夜她一回來就不大舒服,這孩子脾氣倔,偏說沒事,不讓傳巫醫,我這做母親的也拿她沒辦法,只好先炖了滋補的藥膳送過來。”
田澄看向君夫人身後的宮女,宮女手上果然是提着食盒的,這不免又多令他憂心:“莊嬴病了?她病得嚴重嗎?如果嚴重,就不能由着她了,趕緊傳醫者來瞧瞧。”
君夫人搖頭,寬慰道:“早上來看過了,莊兒只是疲累,加之受了幾許風寒,人貪睡不醒,沒有多要緊。”
聽聞是這樣,田澄才稍稍松了氣。
君夫人又笑着說:“公子澄勿怪,小女兒家總是愛美的,莊兒定是自覺憔悴,羞于見你了。”
田澄微微紅了臉,他亦羞赧,再是一禮,道:“既然莊姬不便見客,那我改日來,還煩請夫人代為問候,望她安心靜養。”
看着齊公子漸漸走遠了,君夫人轉面,臉上顯出威儀:“有關莊嬴和齊公子澄的事,一概不得私議,違令者斬!”
階下衆宮人諾諾。
君夫人令服侍的宮女停在殿前,自己接過食盒進去了。
莊嬴穿着寝衣,披散長發,坐在檐下的軟榻上,不知院中有什麽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正看得出神,都不曾覺察有人進了內殿。
君夫人走到她身邊,擱了食盒,跪下身,撫摸了她的長發和單瘦的後背:“莊兒,為何不見田澄?”
“母親。”莊嬴回過神,低聲喚道,然後低頭笑笑,“你看,我都沒有梳妝,怎好見他。”
君夫人搖頭:“我的女兒天生麗質,簡單梳妝亦足以見客,何況,你從不拘泥于這些。今日來的是你未來的夫君,緣何不肯相見呢?”
莊嬴依然垂首,撥弄着發尾,默默沒有回答。
君夫人嘆了口氣,又道:“我問過蘇将軍,聽說你入城時,身邊還有一位品貌出衆的年輕人,後來你出城去,也是因為他的緣故。”
莊嬴的撥弄發尾的手指忽然頓了一頓。
君夫人注意到了,她繼續話語,柔聲問道:“你回宮的時候,形容略狼狽,是在城外發生了什麽事嗎?”
她的女兒終于擡起頭,可是,她只是望着面前的人,神色是安靜的,并沒有開口的打算。
那一擡頭似乎已經印證了某些事,君夫人感到心疼,但她處在如今的位置上,不得不選擇悲憫其他更多的人,她伸手理了理莊嬴的頭發,輕聲說道:“母親也年輕過,小女兒家的心思我琢磨得來,你能平安回來,于我是心中大喜,可你要明白,你的婚事關系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趙國,如果你想舍棄田澄,除非……除非那同你入城的年輕人,有更高的家世背景。”
莊嬴擡手,握住了君夫人的手,她微笑起來,笑容是說不出的柔軟與馴服:“除了田澄,不會再有別人。母親,我真的,真的只是累了。”
君夫人望了她好一會兒,最後只是拍拍她的手:“好,我不唠叨了,你好好歇着。食盒裏的湯是你喜歡的,記得趁熱喝。”
莊嬴看着她的母親起身,乖順地點了頭:“是。”
母親走後,她看到院子裏落了一雙鳥雀,叽喳蹦跳,是快樂的樣子,她的殿上也有一只被鎖起來的鳥,是喜鵲,她的弟弟雍送來的,太子雍說,喜鵲嘴甜永遠只報喜事,送來給姐姐希望她能高興。
籠子裏的喜鵲,它精神恹恹的,一聲也未叫過。
莊嬴在院子裏打開籠子,喜鵲飛出去的那一刻,她終于聽見了它的叫聲,短促,但是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