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徑放出威勢一下子就攝住了衆人的心神。待他們意識醒轉,便紛紛快步退了出去。
這場景其實稀松平常,卻叫祁雁覺出了微妙關竅。
那一聲喝退中,祁雁捕獲到了林雪徑的仙級威勢。這一絲威勢起的乍然,去的飛快,但卻提供了許多信息。
這事可大可小,亓官奉把這個發現,原原本本絲毫不落地傳述到了萬羨青耳中。
再說林雪徑。
屏退一幹閑雜之後,林雪徑開始質詢起了祁雁。
林雪徑:“你叫什麽名字?”
祁雁:“祁雁。”
林雪徑也沒細問是哪二字,想來是已經浏覽了仆從上奉的卷宗,大致了解了事态和現狀。
林雪徑:“今晨,史祈在自己院內忽然暴斃,各種線索表明,他是在煉化一道法寶時,不慎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祁雁:“既已查明死因,又押我來此作甚?”
林雪徑苦笑:“管事仆役為難你了?”
祁雁瞥了他一眼,态度放軟了一些:“沒,那些仆役被我折了一只手,那個管事也被我氣得破口大罵。”
林雪徑複又一嘆:“金玉敗絮,瞧着都是表面風光,誰知跟腳已然爛透呢。”
這話裏的惋惜十分誠懇,且又帶着幾分微薄的憤怒與悲哀,情緒之重,竟叫祁雁也微受感染。
林雪徑:“你莫怕,我會吩咐下去,不會有人為難你的。你且說說今晨子時你在何處,可有人作證?”
祁雁:“我在花掌院的廂房打坐,無人可以作證。”
林雪徑:“這便有些難辦了。史祈雖然只是學府的導師,偏又是殿內長老的侄子。眼下判其死因為煉化法寶不慎走火入魔,那法寶乃經你手所得,偏在現場又沒找到那件法寶。這零零碎碎拼湊起來,一時半會兒,你怕是走不脫了。”
祁雁:“三天後我必須離開。我兩個師父都是仙級修為,你押不住我。”
林雪徑本還有話要說,在聽到“兩個仙級”之後,立時就緘默了下去。
祁雁:“三天內,我還有我師父,都可以配合你。注意,是你,不是別的什麽人。今晚我住哪兒?”
林雪徑終還是苦笑了一霎,他道:“你就在我這卻邪殿住下吧。不知小雁的師父什麽時候方便過來一趟?”
祁雁忽地笑了起來。祁雁是亓官奉的法身,而法身的一應能為性情,皆肖似原主。而亓官奉這個原主,向來是不喜言笑的。此間如還尚存能叫他帶出笑顏之人物,一則萬羨青,二則便是鬼把戲。
祁雁眼下笑的明豔如日,便說明他存了駭林雪徑一跳的準備。
“我師父啊,他們就在殿外。”
果不其然,林雪徑渾身的肌肉立時緊繃了起來。修士的修為愈高,其領地意識就愈強,眼下竟有兩名修士不動聲色地進到卻邪殿,這如何能叫他穩住心神?
然而林雪徑畢竟是仙級修士,即使眼下略輸一籌,他也很快調整好心态前去開了殿門好迎接祁雁的師父進來。
然而門洞大開,卻邪殿前卻是門可羅雀空無一人。
祁雁笑到:“我騙你的。不過他倆現下應該走到千機殿殿門前了,有勞林殿尊,前去迎他一迎。”
林雪徑:“此回可是真話?”
祁雁:“真的。我先去歇息了。”說着毫不怯生地進了卻邪殿偏殿客舍,心無旁骛地打坐了起來。
聽得祁雁所言,林雪徑不敢怠慢。要知道,整個千機殿也不過四名仙級,眼下殿門前就來了兩個,他合該大禮盛典相迎的,然時間緊迫,他也只能躬身親力去迎一迎了。
青奉二人也的确到了千機殿前。他二人其實可以直接進到卻邪殿內而不叫人發現。但這般施為,有失禮數。若林雪徑苛待了祁雁,他倆直接進到卻邪殿也便罷了。可林雪徑半點惡意也無,言談之中更是頗多維護示好,萬羨青便生了投桃報李的心思。
而走正門拜訪,便是她“報”的第一步。
待到林雪徑快步迎到正門,萬羨青亓官奉便齊齊釋出了一縷仙級的威勢,一來表明身份,二來也算是立個威了。
林雪徑知會其意,且又深思了一層:來人能将靈力控制得如此圓融如意,想來在仙級境界浸淫已久。這般想着,他便愈發不敢怠慢。
林雪徑與青奉二人交換了姓名,便将人帶去了卻邪殿,一路言談寥寥,氣氛不甚熱絡也不甚冷情,只是維持着不尴尬罷了。俱是聰慧人,交際也不算費力。
待到三人進到卻邪殿落座,林雪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場。
到底還是萬羨青打開了局面。
萬羨青:“有這多糾葛,皆因那史祈的修士身死而起。可能叫我等見一見史祈的屍身,或能知悉一二細要也未可知。”
林雪徑有些為難:“我自是十分願意,只是千機殿非我的一言堂,史祈是殿內某長老的侄子,只怕驗屍一事會遭其阻攔。”
萬羨青笑笑:“只是見一見,并不需要驗校內裏,這樣也不可嗎?”
林雪徑下了決意:“我且試試吧,随我來。”
千機殿占地廣大,內裏更是多門多殿,這其中自然就有安置屍身的所在。林雪徑将人帶到千機殿西角,來到一處素白陰郁之處停了下來。這院落不甚大,門上挂着個匾額,題着“懸靈”(懸靈)二字。
萬羨青仔細瞧了瞧這“懸靈”二字。筆力千鈞,收束卻無力;游龍藏鋒,卻無甚風骨。且那靈字之中又攝了靈力,沒得橫生出一股活靈活現的陰森氣來。鎮壓喪死之氣改用正大威勢,如這般不倫不類的筆觸,無端叫人生了輕視。
對此,萬羨青是有些失望的。人族最大的修真勢力,竟就這點水準。想來是無甚拉攏的必要了。
三人進到這名叫懸靈的停屍間內,林雪徑又帶着人七拐八拐繞到了一處單獨分隔出去的僻靜所在。
這小屋裏,算上躺平的史祈,共有三人。
那倆人見到林雪徑到來,慢悠悠地起身道了聲“見過殿尊”,複又坐了回去,直直地看着史祈,并無招待來人的意思。
林雪徑被人慢待也不生氣,他還幫着兩邊互相介紹了一番。
卻不料,林雪徑剛剛說出“這兩位是祁雁的師父”時,那千機殿的長老便抽出靈胚作勢攻來。
林雪徑想将他的攻勢攔下,卻沒有萬羨青快。
萬羨青只擡指淩空劃了一筆,那直刺面門的鋒刃就被打偏到了旁側。緊接着亓官奉的攻勢也發了出去,只是又被萬羨青給擋了回來。
這遭一來一回,不僅打了這長老的臉面,還賣了林雪徑一個面子。萬羨青自覺周全,然而雙方到底是在彼此心中留下了壞印象。
人死為大,遷怒在所難免,萬羨青無疑引起事端,可林雪徑的臉色,卻漸漸呈現出了濃厚的陰郁。
烏雲裏是什麽?
漆黑的湧動裏,翻滾的是瓢潑、是雷霆、是巨響、是引而不發、是遮蔽天光的駕臨。
而林雪徑,終于也有意找一找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