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再等一周
吃飯的地方離水街有些遠，在雲都南部新建的開發區內。暮楊掐算了下時間，沒換衣服就開着六零六走了。
飯店很高檔，六七層樓的樣子，暮楊把車停在大門前的廣場上，安靜守着。
過了好久，一群人從大堂走出來。姜唯梳着高馬尾，穿着西裝筒裙站在其中。他們三三兩兩互相道別，暮楊在車裏等得心煩，直接走出去，挺立在車旁。
一陣清風掠過，他的長袍飛起，環繞着仙風道骨的氣質，只是旁邊的轎車不太和諧，還好同樣是白色的，車子前一天洗過。
高檔飯店門口通常以黑車居多，純白的一車一人引來前面那群人的目光。
姜唯的笑容忽然僵住，在暮楊的注視下趕忙與最大的領導話別，匆匆走下臺階。
身後有位好事者喊着，“喲，姜小姐還認識演藝圈的人！改天給我介紹啊！”
那人喝的有點高，姜唯不做理睬，鑽進車內。
暮楊倒是把它當作誇獎，朝人家大方地揮揮手。
“你也喝酒了？”
三分關心，七分質問。
“一瓶啤酒，姜怡珍叫你來接我的？”
姜唯的臉色沒變，幾乎嗅不出酒氣，她自顧自地整理衣服，扯了扯腿上的短裙。筒裙包得太緊，坐在轎車裏更有些別扭。
“怎麽了？”
“哦，是姜怡珍的衣服，不太合身，又怕給她弄髒了……我都沒吃什麽東西。”
她說完，嘴角向上翹起，似乎有開心的事。
“事情辦成了？”暮楊猜測道。
“什麽？姜怡珍這個大嘴巴……”
“她什麽都沒說，我猜的。”
姜唯謹慎地掃了眼暮楊，一下子沉默，可不想被他套了話。今天只是小小實踐一下周仁的辦事方式，在酒席上混了個臉熟而已。
暮楊不管身旁這只悶葫蘆，一邊開車，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用這樣，直接找暮南舟就好。”
姜唯明白暮楊是出于好心，衣服都沒時間換就跑過來接她。可一見到暮楊，她就時刻提醒自己要穩住情緒。
一粒小石子激起的漣漪，等上一分鐘就可以歸于平靜。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感謝暮先生，也謝謝你。”
車內的空氣越發稀薄，直到一個電話攪進來。
“你怎麽還沒回陽城？小李的媽媽都給我打電話說了，你這些天根本就沒聯系人家。你跟誰在一起呢，是小珍嗎？”
此刻不是小珍，姜唯的頭縮進椅背，抱緊手機，“媽，我和姜怡珍在榆溪村呢，明後天就能回陽城。”
“你就編吧，你還領人進家了，樓下的陳叔都跟我說了，個子高高的男人……你要是有男朋友就老老實實告訴我啊，天天讓我操心，我也快氣出病來了！”
“我跟你爸一起躺在家裏得了！”
暮楊的手臂有了感應，姜唯也意識到了，耳朵快被震聾。
姜媽的聲音捂也捂不住，也不顧姜唯是在什麽場合下接的電話，一通咆哮。
“姜唯，我在開車！”暮楊低聲提醒她。
姜唯坐直身子，盡力恢複狀态，眼睛盯着手環。
“媽，那個人是姜怡珍請的藝術指導，我們只是順路，一起從陽城回來。”
“他……那天我有東西要捎給姜怡珍，讓他上家裏來取。”
“我發過消息了，讓人家再等一周，我在雲都的事情還沒辦完。”
……
姜唯連編再造回答了姜媽諸多問題，暮楊偷聽了一路，手上麻酥酥的，還能忍受。
直到車開入水街的停車場，母女二人的對話也沒有結束。
姜唯示意他先離開，于是他并沒有把這番糾纏聽完整。但也有收獲，他得知姜唯同自己的遭遇一樣，相親，催婚。
***
暑假期間是民宿的旺季，白溪堂已然客滿。
明天即将離開，暮楊睡不着，溜達到庭院中。老板還沒休息，與他攀談起來，推薦附近一家新開的酒吧。
暮楊沒什麽興趣，可老板說他的朋友們去了……言外之意，人家沒告訴你，也沒帶上你。
暮楊朝二樓的窗戶看去，隔壁房間沒有亮光，提起右手，也沒有任何知覺。
他猶豫着要不要去打擾姜唯，或者到了酒吧裏在一旁看着她……僅僅是擔心她身邊有潛在的危險，像中午突然去接她那樣。
轉頭一想，她現在身邊有姜怡珍，應該也沒什麽。
水流嘩啦啦作響，沖擊着手臂，傷疤還是老樣子。
姜唯送來的藥膏只塗過一次，暮楊總是想不起來。當然，要是有人幫他塗就另當別論了……
一系列胡思亂想過後，眼皮也沉了。暮楊擦幹身上的水，從浴室走出來。
他抓着毛巾反複在手臂上蹭了兩下，怎麽感覺一直有水？而且是溫熱的水流，與剛剛淋浴時的感覺混淆在了一起。
他低頭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又看，不對，是一種全新的，過去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
夜深了，酒吧裏的客人走了一半，駐唱歌手坐在舞臺角落休息。
暮楊像個怪人，在有人的座位前晃來晃去。
室內的光線太昏暗，他也不清楚姜唯出門時穿的什麽，站在原地鎮靜了一下，決定去查看後面的走廊與衛生間。
地方不大，光線亮了一些，空氣裏充斥着二手煙的味道。
兩個男人正圍在牆角，縫隙中顯現的長發引起了暮楊的注意。他顧不上辨認，直接用力撥開前面兩人，沖進去把女人扶了起來。
她穿了一件亮片短衫，下身是緊致的筒裙，雪白的腰肢裸露着，曲線曼妙。
滿頭波浪長發随意地披散下來，有一大束蜷曲在深V領口，再疊加上那副醉态，對男人們充滿魅惑。
暮楊怒氣上湧，眼前的一切令他失去理智，揮舞着拳頭對旁人吼道：“滾——”
女人腳底下一高一低，腦袋無力地垂在男人的肩膀上。
暮楊攙扶着她往回走，中途撞見了姜怡珍。他的目光冷得要殺人，對姜怡珍指責道：“你就是這麽帶她出來放松的！”
姜怡珍呆住，幾乎辨不清暮楊攬着的是誰，撩開女人臉上的頭發才被吓了一跳，承認自己大錯特錯。
玉家班有位小兄弟在酒吧裏做駐唱，邀請認識的人來捧場。她和姜唯是來聽歌的，氣氛嗨起來之後就各玩各的，沒想到她會喝成這樣。
暮楊沒空聽她辯解，繼續扶着姜唯向外走。
姜怡珍在身後叮囑：“喂，你把她送回去啊！”
想來暮楊如此焦心，應該會把姜唯安置好。姜怡珍實在舍不得新認識的朋友，收拾心情，重返卡座。
零點已過，室外的空氣冷飕飕的。
暮楊脫掉帽衫，要給姜唯披上。
“小珍……”姜唯站不穩，但一只手始終扶着後腰，“對不起，把你的裙子弄壞了。”
暮楊撐住她，往後面看了一下。裙子背後的拉鏈開線了，腰部裂開一道口子。還不算太大，裙身暫時掉不下來。
他把上衣系在姜唯的腰間，将散亂的長發輕輕整理到背後，繼續扶着她往前走。
“小珍，你長高了……”
姜唯說着醉話，她屬于酒後話多的一類人，斷斷續續的念叨着，“哎，我從小就比你矮……沒有你腿長，身材沒你好。”
兩人回到民宿時，只有門燈亮着，周遭十分安靜。
姜唯在樓梯口停住，實在擡不起步子。
暮楊讓她倚在牆邊站住，取過她的手包，翻出房門鑰匙。
“嘿，你看看這個！”姜唯笑嘻嘻地從包裏摸出一顆大頭蒜，舉到暮楊眼前，“我撿的，明天送給暮楊！”
“是什麽，為什麽送給他？”暮楊勾起嘴角，把大蒜塞回包裏，還給姜唯。
“你不知道嗎？這個可以長出水仙花，他喜歡水仙，哈哈哈……”
姜唯笑得站不穩，暮楊直接将她打橫抱起……
單跑樓梯大約有十五步臺階，暮楊走得很慢，懷裏的人是白天水街上的“青蛇”，是晚上酒吧裏的“小妖精”， 最重要的，是他喜歡的人。
如果是以前，他很可能會抱t着姜唯走進自己的房間，但今晚不同，他答應姜怡珍把姜唯送回去。他為自己那一丁點邪惡的念頭感到羞恥。
姜唯不再講話，眉心微蹙，雙手緊緊環着暮楊的脖子。
暮楊背身關上房門，這間屋子與自己的房間布置一樣，只是東西更多更亂，床上還有散落的衣物。
他遲疑了一下，幹脆抱着姜唯在床邊坐下，将她握緊的手包輕輕卸下，放在床上。
包裏的手機忽然劃破寂靜的氣氛，姜怡珍像是掐算着他們回來的時間。
“我是暮楊，我把她送到了。對，進了房間……好。”
電話挂斷，姜唯聽見聲響在他懷中扭動了幾下，雙手松懈下來。
“哎……”
她嘆了口氣，暮楊以為她不舒服，松開一只胳膊想把她送回床上。
可她只是把手臂縮到胸前，腦袋緊緊枕着暮楊的頸窩，仿佛一個睡熟的嬰兒依偎在安全又舒适的懷抱中。
姜怡珍說她一會兒回來，不知道是多久，也許很快。
那就這樣陪姜唯等着吧，如果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再把她放回床上也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