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替你操心
回市區的車上，姜唯專心駕駛，把暮楊晾在旁邊。她只問過暮楊落腳的酒店地址，就再也沒說話。
暮楊在副駕位置上一個勁兒地動來動去，時不時還嘆口氣，期待姜唯先開口。
兩人一路上用沉默鬥法，直到停在擁堵的車流中，姜唯才忍不住問道：“如果我今天不在呢？”
“那我也會照實說，不然姜怡珍也饒不了我的！”
暮楊将雙臂扛在腦後，繼續描述自己的安排，“明天還會去木蘭公寓找你……”
“你還看不明白麽，我沒想把你介紹給家裏人。”
姜唯握緊方向盤，偷瞄了一眼暮楊，對方并沒有不悅，而是結合剛剛飯桌上的情況，反問道：“你是擔心你奶奶不喜歡我？”
“嗯……”
姜唯嗓子眼裏發不出聲音，她沒法描述這種感覺。即便知道暮楊有時會做些瘋狂的舉動，但也不如今天的駭人。
她還是不夠了解他這個人，又怎麽能帶他見父母呢！
不過按常規推算，姜媽最晚明天就會知道她和暮楊的事情了，見不見已經不重要了。
街上的霓虹燈光滑過姜唯的臉頰，暮楊坐在她旁邊，辨不清她的眼神。他急吼吼地專程從陽城趕來看她，反倒成了一個錯誤。
“你覺得我做得不夠好，是嗎？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不能跟外人說？”
姜唯跟上前車，快要到酒店了，她還不知道怎麽和暮楊說清楚，也許根本說不清。她只好敷衍一句，“不要打架，更不要動刀。”
她聽得見暮楊重重喘息着，她明白是王德福先動手的。暮楊不再解釋，就是在生她的氣了，可她還能怎麽說！
合格與不合格，要現在給個确切的答案嗎……那還是高标準、嚴要求吧……
“別——發——瘋！”
姜唯用調侃的語氣說完，車子平穩地停靠在酒店大堂門前。
暮楊突然盯住她，高聲控訴起來。
“不發瘋，你會在意我嗎？會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我……”
姜唯也被暮楊氣到，她只是回家過個年，分開一周而已，怎麽成了不在意他了！留下字條，送他水仙，還能做什麽？
暮楊從車裏大步走出去，來到主駕的車門外。姜唯踩上腳剎，也開門站出來。不嫌丢人就在酒店門前大吵一架好了，她心裏已經做好準備。
可……對方是動手的！
暮楊整個身子壓過來，險些讓姜唯栽回車裏，兩只手臂猛地箍住她的後腰，接下來牢牢控住她的後腦。
姜唯被滾燙的氣息包裹，眼前閃出一片炫光，之後就什麽都消失了。她只得雙手騰空，在一連串粗暴的親吻中做不出任何反應，任由對方吸走自己的意識，抽空自己的身體。
她完全被暮楊掌控，有一剎那甚至開始信賴背後的那雙手，信他能帶自己飛入半空。
“嘀——”
汽車鳴笛聲從耳畔的喘息中逐漸清晰，直到有人開始咒罵，暮楊才松了手，将姜唯重新塞回車裏。
“路上慢點開！”
姜唯兩頰通紅，還瞪着眼睛發愣，暮楊順勢幫她系上安全帶，她才得知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
酒店的門童已經站到車子旁邊，示意她快點讓路。姜唯俯身加速，瞬時逃離現場。
在這個世界上，什麽時候發瘋已然不重要了。要不要同瘋子綁在一根繩子上，才是姜唯正在考慮的事情。
***
每年春節假期的這幾日都是對姜唯耐力和情商的大考驗。
姜媽如同一支子彈滿膛的手槍，任何事都可能成為她襲擊的目标。
拜年禮節不對，講話方式不對，選的禮品不夠格，見的親戚不友好……所有小細節都不會放過，回家就是一頓無差別射殺。
姜唯和姜爸達成了一致，為姜媽的病症定名為“過年綜合征”。而他們倆近些年的對策只有一條，能躲多遠躲多遠。
必然躲不開的是每天早上和晚上，總得回家吧！
姜唯還好，躲在自己卧室裏，被子蒙到頭頂。她身上感覺有些不舒服，喉嚨發緊，有唾液滑過時又癢癢的，想咳出來。
即使腦袋昏沉沉的，也被門外的吵鬧聲喚醒了一多半。
姜媽嫌棄姜爸做早餐時弄髒了廚房，一直跟在姜爸身後唠叨，最後終于說到了鬧脾氣的根源：她手機裏，姜唯的照片太土了，前一天被別人嘲笑。
“這怎麽了，姜唯不就是長這個樣子嘛t！”
“人家說，現在都用精修照了，我存的這幾張不夠高清，也不夠漂亮。這不是把咱們家姜唯的姻緣給耽誤了！”
“哦，你說的是那種修得都不像本人的照片吧！那怎麽行，交換照片不就是要看清本人長什麽樣子！”
姜媽嫌棄姜爸是個老古板，猛敲次卧室的大門，“姜唯，快起來洗漱，咱們今天找地方拍些好看的照片！”
“媽，我有照片，回頭再發你幾張。”姜唯不以為然，再想說什麽已經咳起來沒完。
“你昨天是去哪了？還感冒了……”
“姜唯，我聽說姜怡珍帶男朋友見家長了，是嗎？”
姜媽和姜爸兩面夾擊，姜唯不知道先回複哪一位，她不想回答，只想速速離開這間屋子。
嗓子裏像糊了團棉花，她含糊地回答着，“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咳咳……咳……”
“那你今天在家歇着吧，明天不是要回陽城麽！”
“爸，有藥嗎？”
姜唯收拾妥當，抓了兩盒藥塞進包裏，匆忙到門廳換鞋，“我今天還要去看望兩位老師，同學開車來接我了，先走了！”
“高中同學嗎，哪一個？” 姜媽反應迅速，跟到了門口，可她瞬間朝姜唯的背影開炮，“你穿成什麽樣子，就這樣去見老師和同學嗎？”
“吃藥不帶瓶水嗎？我替你操心到什麽時候啊……”
在姜家，最快樂的事莫過于用自己的聰明機智躲避姜媽的炮火。
幼年時，姜唯不能離家太遠，又沒有玩伴的時候，她就會對着樹木花草講悄悄話。她不懂得什麽叫樹洞，而早早将每一株植物都開辟為自己的樹洞。
有一位植物學教授曾說，不要祈求來世當一棵大樹，雖然它們深植于某處，留戀鄉土，但在有危險的時刻，怎麽都逃不掉。
姜唯的想法也類似，她認為小時候給這些植物輸出過太多負能量，長大了才需要不斷地傾聽，不斷地幫助它們。
也許，每個人與上萬株植物真誠交流過之後，都能像姜唯一樣讀懂它們。
過去，春節假期無聊的時候，她要在自家小區裏轉三圈，給各位老朋友“義診”一遍。或者是趁姜怡珍的空窗期，拉着她出去玩耍……
今天，假期的最後一天，暮楊約她去暮雲博物館，她又可以順利地消磨幾個小時。
姜唯一溜煙跑出小區，感覺心髒快蹦出來了，喉嚨裏又開始癢，讓她忍不住咳了好幾下。
暮楊打來電話，以為她出了什麽事，還說要進小區接她。她趕緊站在路邊張望，害怕和他走叉了。
一輛加長版的豪車穩穩地停靠在眼前，姜唯傻愣了一秒，鑽入車內。
如姜媽所說，她此刻的打扮相當潦草，面包羽絨服加呢子短裙，上半身裹得嚴嚴實實，咳起來像支撥浪鼓。
見到暮楊，她就放心了，對方還是一身運動服，外加一件羽絨服坎肩。他們倆還是頭一回穿得像情侶裝，只是和眼前的這輛車太不搭調了……
“你怎麽病了 ”暮楊摸着姜唯的額頭，又捧起她的臉看了看，“吃藥了嗎，需要去醫院嗎？”
“沒事，帶了藥。可能是昨天在外面吹風了……”
姜唯捧着暮楊擰開的水瓶喝起來，一邊咳一邊塞下兩片藥。暮楊看到她眼圈泛紅，一時間說不出的心疼，把姜唯輕輕摟入懷中。
“你……”
姜唯有個邪惡的念頭，他租這樣的車，不會是……還要繼續昨天的……
越是瞎想的時候，嗓子裏越癢，她在暮楊的懷抱裏咳得厲害，被摟得也更緊。
“你的手還好嗎？”
姜唯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這才是她現在最應該關心的問題。
“不好。”暮楊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對上姜唯的眼睛，“不過抱着你的時候會好一點。”
他一直在靠近，逼得姜唯靠進角落裏，臉頰燒得更厲害。她沒空質疑暮楊，而是實在難為情。
“我還是多喝些水，早點好起來吧！”
她伸手去拿水瓶，勉強擠出一些空間，然後講起自己去爬山的原因，還提到在山坡上撞見一個愛搶東西的老頑童。
“我昨天再跑過去的時候，沒看見他，很想再找他問一問。”姜唯又提起燈的事情。
“沒問過你奶奶嗎？”
說起這個，姜唯更加頭疼，順勢倚在暮楊的肩膀上。
“問過很多次了，什麽都不說，還沒有暮先生說得多……好像她就不願意聽我提那盞燈，而且從來不讓我提紙的名字。”
“慢慢來，今天去博物館裏把紙燈的資料找出來。”
暮楊講話時，手一點也不老實，揉搓着姜唯腦頂的丸子頭。
“別亂碰！”
姜唯捉住他那只手，再低頭時看到暮楊另一只手中多了個長條形首飾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