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奉卻擰起了性子，“我說了，他非死不可。”說着斬出兇悍一刀，把欲圖做一些小動作的鳳怫拍得傷上加傷。

萬羨青：“鳳凰是不死的，你如何殺得了他。”

這話叫衆人盡皆默了。只是亓官奉的沉默是經由思考引起，而鳳苔鳳屠的沉默則微妙地呈現出一絲——尴尬。

鳳屠忽地想起來先前初見萬羨青時的場景，那時她說“若由姓氏名諱推斷，那麽道友，合該是龍族才是。”在萬羨青心中，鳳凰的敵人該是龍這一類偉岸的大妖才對，如雷獸這般的爬蟲根本不适配。眼下她又說鳳凰不死，可鳳屠便是鳳族族人，如何能不知道鳳凰的現狀。且不說不死，單說他們的壽數其實也并不長遠。

鳳屠試探着問到：“你怎會覺得……鳳凰不死呢？”

萬羨青一臉不解地看着他，仿佛在說“這難得不是常識嗎？”

鳳屠有些不敢與她對視，最終急促地往邊側撇了過去。

這不自然的應對叫萬羨青覺出了不對，也試探着問到：“莫非你等有什麽……難言之隐？”

鳳屠登時語塞：“你……唉……”

萬羨青不依不饒地問到：“緣何嘆息？”

鳳屠：“嘗聽先父提起諸位先祖皆是能從神火中涅槃的鳳凰，可臨到父親這一輩時，一切都變了……”

萬羨青聽出了鳳屠的未竟之語，這關聯中某種不應被大肆提起的衰弱。這樣的秘辛若是叫別的妖族知道了，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萬羨青：“可有探查過是何緣故？”

鳳屠又是嘆了一聲，頗有些訴苦的意思“哪裏能放任不管呢，只是這其中頗多艱難，長年累月探查不到結果，便也就放下了。這事你就別管了，怪糟心的。”

萬羨青堅定道：“我不是因為好奇，我是想幫你。”這話确實是實話，玄臻界中無龍鳳。即便是鳳鳥所出諸如鹓鶵、鸑鷟、青鸾、鴻鹄之流，真龍所出諸如蛟、騰、應之流，也是少之又少。這是修真界必然衰退的結果，但既然在隕靈界見到了妖祖後裔，她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了，權當……給青赤找個伴兒了。

鳳怫冷嗤道：“就憑你”

鳳屠：“你閉嘴！”

鳳怫聽出鳳屠此回是果真惱了，他旋即就想通了關竅，先前他發作出來只是因由私人私事，所以鳳屠只是薄怒，此回卻涉及到了鳳族盛衰，他會喝止自己也是應當。

鳳屠又轉對萬羨青說到：“你繼續說。”

萬羨青：“你大約已知道，我倆的來歷有異，然此非緊要關竅，你只需知道我有一些能為，且真心實意想幫你們鳳族便夠了。”

這段話，萬羨青說的十分誠懇堅定，只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哪怕語氣再叫人信服，仔細推敲一番也會覺出纰漏進而引起猶疑。只是這是萬羨青的态度，她也說了出來，且盡力使自己令人信服，若事不能成，她也算盡了全功，并未藏私。這般也就無愧于心了。

鳳屠靜默地看着萬羨青，複又細細思量了片刻。他最終應到：“我信你。”

鳳怫：“休想！汝等左道辱我至此，還想插手我族內務，但我還活着，你們就想都不用想。”

鳳屠瞥了他一眼，從手中甩出一道銀色細鏈将他捆了起來。

鳳怫：“鳳縛！父親竟然把它給了你！”

鳳屠：“此事關乎我族盛衰，我不能再叫你這般恣意妄為。”

鳳怫尖叫起來：“你要游戲人間的時候怎麽不說要關心我族盛衰！把擔子推給我然後死出去潇灑，現在跟我意見相左了，又用鳳縛來押我！你好，你好啊！”

鳳屠不願再去與他糾纏，他往鳳縛中注入一道靈力，直接将鳳怫給噤了聲。

處理完鳳怫，鳳屠又對萬羨青說到：“且随我去看一看鳳火之源。苔兒，你招待下狐王。”

鳳苔應了。萬羨青亓官奉二人則跟在鳳屠身後往他所說的“鳳火之源”去。

三人同行，卻是緩步踱去。萬羨青看得出鳳屠有心事，若這是在平時，她決計不會多管，以免造成誤會暗示，但眼下看來，這心事多半又跟鳳族的往事有關，這便叫萬羨青陷入了猶豫。

亓官奉：“為什麽我們要徒步過去？”

萬羨青、鳳屠：“……”

萬羨青：“你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

鳳屠勉強一笑：“叫你看出來了？”

亓官奉腹诽：瞎子都看得出來。

鳳屠：“祖父還在時，鳳族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但現在想來，這種繁榮大抵有某種日薄西山強弩之末的味道。你說鳳凰不死，的确是這樣的，但世道變了，或者說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地方，它變了。聞說上古神鳳浴火涅槃永恒不死，若這神鳥果真不死，現又在何處？可見這些話是不可信的。”

萬羨青無法反駁，卻在腦海中與青赤溝通了起來。青赤告訴她：鳳凰浴火重生，這火并非凡俗火種，而是混沌初分五行初定時的那個“火”。這個“火”更像是某種虛無缥缈的意象，而非确鑿的某個存在。然而遠古時，他确實見過鳳凰重生，但是這鳳凰用的火卻是三道異火，而非五行初定的“火”。

經由青赤這一番講解，萬羨青便大抵明白了。她也常常憑空造出花木，消耗的也不過一點靈力罷了，想來鳳凰重生，大約也是消耗了外物的力量。當然，也依賴鳳凰自身的能力。

萬羨青：“你可曾親見過鳳凰涅槃？”

鳳屠搖了搖頭，萬羨青擡指點上他的眉心，叫青赤将鳳凰涅槃的景象傳達給他。

一回生二回熟，先前鳳屠已體驗過一遭，此回再度感受起來便頗有些輕車熟路的意思了。鳳屠閉眼靜下心來仔細體悟，卻依舊被駭了一跳。

一場大火，一場橫貫天地四方的大火。如浪潮一般湧動的熱與光，耀陽的橘色與金光仿佛是從太陽中滴落下來的一般。然而在這樣絢麗的火焰中，有一個蓬勃的心跳在鼓動，在起舞！

一聲，兩聲，三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這聲音就像鼓，猛烈、磅礴、雄渾！而在鼓聲攀到最高點的那一霎，天地烈火悉數坍塌。

四面八方的火焰猛地抽回凝聚到一個點上，伴随着一聲直指青天的嘹亮鳳鳴，一尊威嚴唯美至極的神禽鳳凰自火焰中峥嵘出了它的頭角。

鳳屠透過萬羨青，再透過萬羨青看到青赤給出的景象，億萬年前的這場浩瀚盛事便立在了他眼前，他心中！

鳳屠對上了鳳凰的眼睛，他從那雙眼睛腫中看到了睥睨天下的威勢，也看到了我輩永生的大氣，這就是我的祖上，這就是鳳凰！

在劇烈的顫抖與喜之中，鳳屠挂下了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