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我女朋友
姜唯終于露出嘴巴,聲音顫抖着,“你別說了,他能治好你的!筆記裏寫的就是他!”
“你那麽有把握?你見到他的燈了嗎?只動動嘴,就要相信他!”
兩人還在原地糾纏,姜唯見老人轉身要走,奮力從暮楊懷中跑了出去,追上老人的腳步。
“吵吧,哼!小孩子過家家……” 老人嗤笑一聲,瞧瞧空蕩的竹籃有些沮喪。
“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
暮楊消耗了太多氣力,沒跟出去多遠,自己撫着手臂跌倒在地上。他傾盡最後的力量,朝老人喊道:“我沒病!不需要求人!”
“直說吧,你就是要搶她身上的東西!你根本就不配叫賽神仙!”
姜唯追到空地邊緣,陽光灑下來,驅散晨霧,猛一擡眼,才辨清前面是一處斷崖。
老人消失了,仿佛被霧氣裹走的一般,眨眼間沒了一點痕跡。
姜唯回身看去,暮楊癱在地上,可她還是止不住抓狂,怒氣沖沖地朝他吼起來:“我準備了那麽久,費了好大的力氣……你到底在想什麽!”
生活中的失序像突然降下的暴雨,很少有準确的天氣預報。
暮楊只是想阻止姜唯的貿然決定,卻連累自己痛不欲生。
“我們來雲都是來做什麽的?你陪我爬到這麽高的地方,難道是來玩的嗎?”
“啊——回答我!”
她的一次次憤怒,讓暮楊感到皮開肉綻,眼前一黑。
他疼得頭腦無法思考,隐約只有個聲音在罵他傻……那不是姜唯的聲音,是嫌姜唯穿着土氣的他,是不願意給姜唯當司機的他,是騙姜唯來畫室的他……
他本來可以好好利用姜唯,甚至最終利用她把右手治好,怎麽一步步就走成現在這樣了,實在可笑啊,可笑!
再醒來時,不是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眸子,而是通紅的,睫毛挂着淚珠的雙眼。
暮楊活動手臂,痛感消失了,他的身體靠在粗壯的樹幹上,不遠處是他們的帳篷。姜唯應該是拖不動他,只能先把他安置在這裏。
是不是該輪到他發火了?
一只只螞蟻從他褲子上的褶皺爬過,還有幾株地上的植物,以為他看不清楚麽,緩緩從身下揚起觸須。一會兒,那些卷曲的、嫩綠的細小精靈就搭上了他的腳踝和大腿。
都在幫姜唯看着他呢!
精神攻擊雖然消失,可物理攻擊沒那麽容易消除。暮楊虎口上的牙印依然清晰可辨,兩根微涼的手指湊上來,姜唯開始給他塗藥。
“為什麽放棄?”
聲音裏有難過、苦澀、埋怨,所以被這一切壓抑得更低沉。
暮楊什麽都不想說,他不清楚自己昏過去多久,只剩下疲憊。
“你也問清楚了,他要的不是你講的那些東西,換走的……對現在的我沒有任何影響。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姜唯嘆了口氣,實在無法再詳解下去。
“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錯過這次機會!”
“對,我是說過不冒險。要是想驗證他有沒有燈,還可以跟着他去找他住的地方呀……你為什麽不聽我慢慢說,自作主張呢!”
姜唯貼近暮楊的臉,盯着他的瞳孔看了看,別再是老頑童真做過什麽,讓暮楊變傻了……
她又在暮楊眼前揮了幾下手掌,再想問幾句,暮楊已經撩起一條綠色的青藤,輕輕放在手心裏觀望。
“我知道你能同它們說話,我也知道你要将這種能力給他。”
姜唯詫異地站起身,看着暮楊更加無奈,“所以,就是……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你現在是不是後悔了?我想辦法再把他叫回來!”
“姜唯,姜唯!”
暮楊用力喊住她,頭頂的樹冠都為之震動,落下不少葉子。
“你怎麽還是不明白?我不想讓你用任何東西去換,我不想再治這只手了!”
他說完,重新倚靠在樹幹上,緊閉雙眼。
“對,我從來都不懂你……”姜唯回頭看着他,一腔熱情徹底被涼水澆滅,“你的想法好高尚,不想欠我的,是吧!”
她再也不想多看暮楊一眼,快步躲進帳篷裏。
沒多久,腦子裏忽然又冒出個想法,如果剛才和老頑童的交易沒有被暮楊發現,可能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成了。
遇到天大的困難,她還在努力地完成自己的承諾,可他呢!
多少次都是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明知道自己會疼得要死要活的,還要去惹怒她……脾氣倔得像頭驢,事後還認為自己很有道理,處世行為可成熟了!
不,姜唯想通了,她應該暗地裏和老頑童交易成功後,然後徹底同這頭倔驢斷絕關系,将火災留下的愧疚一筆勾銷。
老死不相往來!
莫挨老子!
***
下山的路上,空中飄灑下蒙蒙細雨。姜唯一直沉默,暮楊也不再講話,雨聲似乎代替他倆訴說着一切,還在各執己見,誰也不願妥協。
和來時一樣,活潑的植物夥伴會向姜唯打招呼,發現她心情不好,有些縮頭縮腦地藏了回去。有一叢膽大的灌木截住姜唯的去路,說有人跟蹤過他們。
姜唯在原地頓了幾秒,暮楊伸手去扶她,被她快速拍了回去。
“別磨蹭了,雨可能會越下越大!”暮楊丢下一句,大步朝前走了。
姜唯也邁開步子跟了過去,動作太急,險些滑倒。她悶哼了一聲,前面的人也沒有回頭,她只得咬緊牙關跟上。
假如是一棵植物那樣說,她也不太在意,可下山的過程中,還有兩棵植物也是很真誠地向她報告,曾經有外人悄悄跟蹤過他們。
姜唯希望打聽到身高和相貌,但山林的植物言語模糊,并問不出什麽。有可能是老頑童早就在半路上發現了他們,也有可能……是連警方都找不到的文金山。
不管是他還是老頑童,都是對西山,以及雲都西南地區極為熟悉的,還能是什麽別的人嗎?
姜唯的短小四肢要追上暮楊的行動速度,本來就有點困難。她一走神,更是在泥濘中,騰地滑下去兩米,像只四腳朝天的烏龜沖到暮楊身側。
一只大手撈住了她,若不是如此,她可能會一路溜下去,速度反超暮楊!
姜唯在暮楊的幫助下終于四肢落地,一身衣服全髒了,蹲在原地發呆。暮楊一言未發,收拾她掉在路上的東西,最後将更多的物品扛在自己身上。
他又向前走去,聽見身後沒有動靜,終于偏頭叮囑了一句。
“還有一公裏就到停車場了,我在那等你!”
最後一段路,兩人是分開走的,忽然感到天寬地闊,雨也停了,林間的鳥兒表演着和聲,腳步也輕松許多。
天氣轉好後,半山停車場的車輛陸續駛出,奔赴各自的目的地。暮楊的紅色吉普車被雨水沖刷後,煥然一新,任誰路過這裏都會多看幾眼。
他倆的行李和裝備裹挾着一路上的灰塵被塞進了後備箱。姜唯脫下外套沒有上車,在暮楊面前張了張嘴又閉上。
“是有人來接你嗎?”
“不是……”
暮楊明白姜唯還在生他的氣,有可能又要跑回南松鎮去。他其實很擔心事情會發展成那樣,可聽到姜唯否認的時候,他明顯松了一口氣,眼神柔和了許多,期待姜唯能再說些別的。
“先別開車,把車子檢查一遍再走。”姜唯繞到吉普車的前蓋,怕暮楊沒聽懂又解釋道,“在停車場放了幾天,這麽顯眼,我怕有人動過手腳。”
“好!”
姜唯的提醒是對的,可這并不是暮楊想聽的,他整個人又陰沉下來,開始t默默檢查車輛。
路過的游客以為紅色吉普車出現故障,還有人好心地上前搭話。姜唯在他們眼中成了袖手旁觀的刁蠻女友,而暮楊則是任勞任怨的死忠男友。
經過好心人和暮楊的再三确認,車輛完全沒有問題,姜唯才黑着臉坐上副駕位置。
“你跟他說我什麽?”姜唯質問暮楊,明明看到他在向外人抱怨她。
“說你是我女朋友,說我們出來爬山,還能說什麽!”
暮楊感覺手臂上麻麻的,态度嚴肅起來,“不然,你來開車?還有完沒完了?”
姜唯一拳捶在車門上,被他嗆到無語。要是治病的事情進展順利,他想怎麽開車就怎麽開車,完全礙不着她的事!
“把這個扔了!”
話鋒突轉,暮楊遞給她一個餅幹似的東西,一端露着數據線。姜唯看清是跟蹤定位器,趁着車子開到轉彎的地方,打開車窗,狠狠抛向窗外。
所以偷偷探聽他們行動的不是老頑童,而大概率是裝定位器的人,更可恨的是從他倆一出發就被盯上了……是西山園子裏人,還是……文管家來過呢。
姜唯想得抓耳撓腮,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咚咚地灌了下去。
暮楊用眼角的餘光看着,在車裏放起了音樂。
……
過去的已然過去,
改變不了的軌跡,
想不通就随他去!
……
如果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要不要把想見的人再見一遍。
……
愛情也磕磕絆絆,還是兜兜轉轉
幸福不奢望太久,哪怕就此時此刻。
……
姜唯沒心情聽歌,可那些雞湯詞彙伴着輕快的鼓點一下一下地跳進她心裏,又咕嘟咕嘟地冒出歡快的、惱人的氣泡。
暮楊的眼角微微卷起,就知道她會被說唱感染,“別操心了,跑到街上的老鼠,不是更容易抓到麽!”
“明天我去市區辦點事情,跟我一起去吧!”
姜唯垂下眸子,不理。
“那你就好好在園子裏休息一天,等我回來。”
他溫柔下來的時候,比最動聽的副歌部分還要撩人,可這一曲聽到高潮的時候就沒那麽可愛了。
姜唯沉默着,任憑暮楊在旁邊嘆氣、咳嗽,換了一首又一首歌,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