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奕歡,求你看看我
宋奕君已經很久沒有面對面見過這個活得光鮮亮麗的妹妹了,只在報紙上偶爾看見她的姓名和身影,而自己卻終日被困在家中,為梁豐穿衣洗腳,為孩子把屎把尿,心中酸澀無比。
她知道自己在才華上比不過宋奕歡,但在其他地方好似并不相差很遠。
為何曾經被家中無視的妹妹能活得這般精彩?難道真是因為她整天所說的精神獨立嗎?
今天得知梁豐要來醫院探望宋奕歡,宋奕君不知為何也跟着來了,也許是想看看她的落魄模樣,以慰藉自己的不甘,又也許是想好好和她聊聊,看能否解開內心困境。
剛一進門,兩人就聞到了濃郁的藥味,桌子上放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顯然有人剛剛來過。
梁豐将手中厚厚的文件袋随手放到桌上,看到宋奕歡靜靜地睡着,就回想起了那日将她壓在身下的興奮和愉快。
他走到病床旁坐下,竟用手背拂過宋奕歡的脖子,露出玩味的笑容。
宋奕君為此舉感到不可思議,方才将一切都聯想起來。
宋奕歡無故失蹤,被偷拍到與人偷情,事後入住醫院,名聲被一篇帶圖的文章所毀,而文章裏又不乏對趙玲的抨擊,加上梁豐此時對宋奕歡的行為舉動……
“梁豐,你,難道是你?”
梁豐面對質問,絲毫沒有動容,一直盯着宋奕歡的臉看,神色閃爍不定。
宋奕君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把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那些不雅的照片,報紙上毒辣的文字攻擊,還有很多不堪入目的污穢文章剪報,散落了一地。
雖然知曉梁豐曾經有娶宋奕歡做姨太太的想法,但宋奕君萬萬沒想到,梁豐居然會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而今天他帶着這些東西來,分明是要刺激宋奕歡。
宋奕君看了眼宋奕歡的狀态,身體徒然一頓,心裏生出畏懼。
床上那人不可能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梁豐,你這是在殺人你知道嗎?”宋奕君低聲道,雙手交握,掩飾自己的惶恐。
梁豐又何嘗不知,但他已經踏上了這條船,就必須有所取舍。
“怕了你就回去。”
“你跟我一起回去,別做了。”
“那你得先去問問你爹,他同不同意?”
梁豐輕飄飄的一句話,将宋奕君噎得說不出話,愣在原地,更強烈的恐懼一層層泛了起來。
比起梁豐要做的事,她更怕忤逆那個瘋狗,從出生到現在,她從不敢對宋謙說過一聲“不”。
如果插手宋謙生意上的事,她說不定還會落得像宋奕歡這樣的下場。
恐懼遠遠超過了她心中的道德感,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宋奕歡剛剛睜開眼時,錯将眼前人認作孟祈安,對他微微一笑,可随即就看清楚了這人是梁豐,瞳孔一震,奮力甩開他粘在自己胸前的手,坐起來往後躲,警惕地瞪着他。
“你醒啦?我還擔心你一直不醒呢。”梁豐站起身,踢了兩腳地上散落的紙張,又蹲下來仔細看其中一張照片。
“你們來做什麽?”宋奕歡這才注意到站在梁豐身後神情複雜的宋奕君。
“來為你答疑解惑。”梁豐撿起一張照片,笑道,“這張拍得不錯。”
宋奕歡覺得胸口隐隐發悶,又預感梁豐肯定沒什麽好事,于是輕聲下了床,想要去外面叫人。
“你要是出去了,就沒辦法知道這幾天究竟發生什麽了。”梁豐轉過身,舉起剛才挑選的照片給宋奕歡看,“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你丈夫整天把你藏在這病房裏嗎?”
宋奕歡定睛望向那張照片,看清楚內容後,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裏面只穿着單薄衣裙,與三名男子舉止不堪入目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曾經被歸結為噩夢的一幕幕畫面,夾帶着巨大的羞恥襲湧而來。
她順着梁豐的目光,看向地上散亂的剪報和照片,慌亂地沖過去,跪在地上,一張張撿起來看,臉上血色盡失,眼中充斥着絕望,整個人猶如被強行按進刺骨冰水中。
散落在地的,是她那被剪成碎片的尊嚴。
“荒謬至極!所謂女權主義竟是不守婦道。”
“蕩婦!懷胎八月卻紅杏出牆縱情聲色!”
“女性之光淪為女性的恥辱!”
字字句句如刀,反複捅在宋奕歡的身上,心跳快得似乎要撞破她的胸腔,還帶着一陣陣絞痛,讓她難以呼吸。
“你都不知道你現在有多出名,上街喊一嘴你的名字,沒幾個人不認識你的。”梁豐在宋奕歡面前蹲下,屈指擡起她的臉,對神思恍惚的她笑道,“你想不想聽聽他們怎麽說你的?”
宋奕歡慘白的臉上已滿是淚痕,她推開梁豐,身體的不适感和心裏的崩潰令她癱軟在地。
她已無法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腦中只不斷盤旋着那兩日的荒唐,她曾以為那些人都是孟祈安,意識迷離之時,便做出了種種夫妻之事。
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丈夫。
“不要說了……”她哭着哀求道。
“你丈夫可是一字不落全都聽進去了,你說他會怎麽看你呢?哦,還有趙玲,她現在可是被你害慘了,名聲也保不住了。”梁豐皮笑肉不笑,摸了摸宋奕歡的大腿。
“別說了……”宋奕歡痛苦地蜷縮着身體,吐出的字眼微弱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流着淚的雙眼空洞無神,方才猛烈跳動的心此時像癟了的氣球,幾乎沒了動靜。
“你肚子裏的孩子,該有多髒啊?孟祈安應該也不想要了吧?”梁豐沒有就此放過她,見她的狀态已瀕臨絕境,變本加厲地打擊她。
祈安……
不會的,祈安不會不要她的。
她要活下去,她答應過祈安,要一輩子陪着他。
要是她走了,祈安會很難過的。
宋奕歡拾回一絲意識,顫抖着撫上肚子,她努力地保持清醒,可仍然全身無力,呼吸困難,眼前一陣陣發黑。
“幫我……叫醫生……”她扯住了梁豐的褲腿。
梁豐不為所動,臉上卻因宋奕歡的求生欲而流露出訝異。
見求助無用,宋奕歡轉而奮力向一旁的宋奕君擡手,神志再次變得模糊。
“姐姐……救我……求你了……”
宋奕君緊緊捂住嘴,眼角泛紅,內心只剩下恐懼和慌張,因為腳踝被宋奕歡抓住而不敢動彈。
宋奕歡的瞳孔漸漸失去焦點,她徹底脫力倒在地上,動不了,也呼吸不了,但還能聽見梁豐的嗤笑聲和宋奕君的哽咽聲。
梁豐低頭覆在她耳邊輕語:“最後告訴你個秘密,其實那些人都沒有真的碰你,不過是做做樣子。碰了你的,只有我,不得不說,實在是令人難以忘懷……”
宋奕君聽到後,臉色發青,跌坐在地。
面如死灰的宋奕歡微微張了張嘴。
她想對孟祈安說一聲對不起。
她好像撐不住了。
好想再看那塊木頭一眼,好想再親親他的眼睛……
宋奕歡無聲阖上眼,完全沒了動靜。
梁豐探了探她的鼻息,已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可惜了。”
他撐着膝蓋站起,又彎腰把地上的照片和剪報全都撿起來,裝回文件袋封好,冷冷看了一眼宋奕君,壓着聲音讓她把表情整理好。
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
半個時辰後,護士進病房查看,卻發現宋奕歡躺在地上沒了氣息,急忙去叫來醫生,但為時已晚,一屍兩命。
孟祈安再見到宋奕歡時,她被一張薄薄的白布覆蓋着,旁邊站着強忍眼淚的孟享和已經哭成淚人的趙玲。
明明幾個時辰前,宋奕歡還笑着和他說不要擔心,牽着他的手感受腹中胎動。
怎麽可能會死。
孟祈安掀開白布扔到一旁,跪在床前,撫上宋奕歡毫無血色的臉,指尖忍不住地發顫,不斷輕聲呼喚她,見她沒有反應,又站起來将她上半身抱起,握緊她冰冷的手,流着淚哀求她睜開眼。
“奕歡,求你看看我,我是祈安啊。”
懷裏之人的沉寂、冰冷、僵硬,無一不在告訴孟祈安,他的妻子已經不在了,他的孩子還沒出世就離開了。
哀恸慢慢地擴散,像劇毒一樣侵蝕他的五髒六腑,痛得如同剜心挫骨,鮮血淋漓。
他抱着宋奕歡失聲痛哭,一遍遍嘶喊着她的名字,吻着她緊閉的眼唇,妄求她的回應。
可等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撕心裂肺的哭喊逐漸啞聲,孟祈安低垂着頭,輕輕抵着宋奕歡的額頭,如同受了重傷的小獸,只發得出斷斷續續嗚咽。
趙玲拿出一張照片,說是在櫃子底下發現的,一定有人偷偷拿了什麽來刺激宋奕歡,可守在門口的人表示除了醫生護士,沒有外人進入過病房。
孟祈安走出門口,一拳将那守在門口的人打倒在地,揪起他的衣領,嘶吼着質問到底是誰來過。
那人搖着頭,一臉無辜地說不知道,孟祈安青筋暴起,雙目猩紅,一拳拳砸在他臉上,連求饒的時間都不留,失了理智地拼命揮拳,将那人往死裏打。
剛剛收到消息趕來的宋奕明朝孟祈安奔過來,和孟享一起阻止失控的孟祈安。
落在身上的拳頭停下來後,那人撿回一條命,馬上哆哆嗦嗦地噴着血沫,坦白是梁豐和宋奕君。
宋奕明愣了神,手上的勁變弱,孟祈安掙開便想要沖下樓去找梁豐。孟享擔心他會陷入危險,死死拽住他,不讓他離開。
趙玲紅腫着眼跑到孟祈安面前,抓着他的手臂大聲說道:“祈安你這樣去沒用的!只要有了這個人的證詞,加上奕歡身上的傷痕,我們就有證據将背後之人繩之于法了,就可以幫奕歡洗清冤屈了!”
孟祈安頹然跪下,染血的拳頭再也沒有力氣握緊,眼中一片灰敗。
如果這是一場噩夢,為什麽他都已經那麽痛了,卻還沒有醒來?
他一點點彎下腰,伏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搐動,再次嚎啕大哭。
孟享抱住哭得喘不過氣的孟祈安,眼淚直流,心裏好像被捅了個血窟窿。
“孩子,我們帶奕歡回家,好嗎?”
宋奕歡去世的事情,孟享沒有讓孟鏡和孟畫知道,孟幻在家中陪着他們睡覺,孟享和孟游則在孟祈安這邊屋子的客廳徹夜守着。
孟祈安替宋奕歡擦拭幹淨身子,換上新衣服,還為她梳了頭發,然後半卧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遺體,一邊喃喃地對她說話,一邊撫摸她的肚子,仿佛她只是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直到房間外傳來一陣桌椅物件倒下的聲音,孟祈安才魂魄歸體,恢複了一點神志。
他托起宋奕歡的頭,輕輕将她平放在床上,為她蓋上被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剛一打開房門,就聽到孟游大喊一句:“大哥快走!”
他的四個家人,除了孟幻不知所蹤,都被一群蒙着面的人用刀抵住脖子,年幼的孟鏡和孟畫被吓得大哭,嘴巴卻被死死捂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