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1)

兩個月後。

蕭湛青神色複雜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頭烏黑長發已幹淨束起,俐落的練武勁裝收攏整齊,毫無暇疵,與兩個月前的東方墨簡直判若兩人;眼前男子玉樹臨風,俊美中帶看儒雅氣質,臉上也看不到游戲人間的不正經。

不自覺地,她又看向他發髻上的木簪,他還真的用上了。

只是,那支發簪幾乎已經是她身體的一部分,現在看着它正東方墨身上,感覺好奇怪。她捂着胸,想壓住那莫名竄起的悸動。

東方墨将鳳鳴劍式演練一遍後,才轉身問她:“如何?有誤嗎?”

她搖搖頭。“沒有,很正确。”從他承諾自己會改變後,進展果真超乎想像。鳳鳴式雖不難,但要掌握其中變化,卻要花上不少心力,可他在短短兩個月內就已練成絕大部分,領悟力好到讓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一開始就騙她不會劍?

不過,就算現在知道了又如何,教都教了……反正只要他信守承諾,鳳鳴式早晚也要交到他手裏,不差這幾個月……蕭湛青眸色微黯,呆愣愣地看着他。

“那今天就練到這裏,可以嗎?”東方墨收劍問道。

“嗯。”

“我先出去了。”

蕭湛青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沒有問他去哪,也沒有阻止。因為她知道改頭換面的東方墨,應該是在忙着重新建立自己的新形象。

事情發展得如此順利,該高興的。蕭湛青努力讓嘴角往上揚,好一會,她覺得臉都僵了才放棄。原來笑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下回遇到燕羽,得問問她為何可以笑得如此輕易。

“大小姐,有客人。”福伯安靜地走過來說。

蕭湛青一愣!她不是交代過這段時間不想被打擾?是誰把她在這裏的事情說出去?

“誰來訪?”是什麽樣重要客人,教蕭總管和燕羽決定讓那人來這裏?

“天刀門的羅齊。”

“他來這幹嘛?”他們只見過一次,後來她雖沒請媒婆直接回絕對方,但事隔多日,他也該明白蕭家并沒有接受他的求親啊。

“大小姐?”福伯的提醒,讓她迅速回神。

“請他進來吧。”再怎麽說,對方也是名門正派的子弟,這樣拒人于門外,會顯得蕭家不夠大器。

不一會,福伯就帶着一個眉目清爽的年輕男子走進後院。

“蕭當家。”羅齊帶着爽朗的笑與蕭湛青打招呼,看起來不像有什麽嚴重的事。

“羅少俠,好久不見。”

“你在練劍嗎?”他知道蕭湛青自收到論劍帖後,便來這裏閉關。

“希望沒打擾到你。”

“喔,剛好練完。不知羅少俠找我有什麽事嗎?”若他詢問關于燕羽之事,她該怎麽回答?要直接拒絕,還是保留一點餘地?畢竟他是她最屬意的燕羽夫婿人選,若不是中途殺出個東方墨,她相信羅齊總有一天會得到燕羽的心。

“是這樣的。再過幾天就是家師六十歲大壽,他想邀大家一起來熱鬧一下。”

溫達要過壽?蕭湛青神色一凜,心想,但這事應該沒那麽單鈍;溫老行事一向低調,過壽又不是什麽大小,如此大費周章完全不像他的個性。

“令師有重要的大事要宣布?”

“蕭當家果真聰明,家師确實有要事宣布。”羅齊說。

略一思索,蕭湛青懂了。她看向羅齊,瞧他春風得意的形貌,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沒料錯。“那湛青在這裏預先恭喜羅少俠即将接任天刀掌門之位。”

羅齊劍眉微擡,雖笑得更加得意,但仍語帶保留地說:“蕭當家,我并不知道帥父是不是要宣布新掌門之事,就算是,羅齊也并非師門中唯一有資格繼任的人,衆位師兄弟都比我傑出。”

蕭湛青禮貌性地笑笑,不再說什麽。雖她看得出來,羅齊肯定也覺得自己将是下一任掌門,只是不好這麽高調。現在天刀門年輕一輩中就他最出鋒頭,不管是名氣或能力,堪稱現今武林新秀中數一數二的俊才。

“家師希望蕭當家能撥冗前來。”

先不論溫達的崇高地位,好多年前他也曾對她伸出援手,溫老更是少數知道她與蕭家關系的人。多年不見,她确實該去看看他。

羅齊将請帖交給蕭湛青。“其實時間也沒剩多少,加上路程頗遙遠,蕭當家興許明日就得動身。”

照時間看來,的确是如此。但……放東方墨一人在此,會不會有事?

“另外,羅齊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蕭當家是否能行個方便?”

“你說。”

“今晚能不能讓我在此借住一晚,明日我們可一起動身。”

蕭湛青露出為難神色,并不是為了孤男寡女之故,若是平日,她當然會答應,但東方墨不久就會回來,兩人碰面勢必很難解釋清楚——為何天下莊的東方墨會在這裏?況且蕭家堡與天下莊一向沒交情,這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稍微熟悉蕭家産業的人更知道她與東方白算是商場上的對手,雖未曾謀面,卻早已互看不順眼。

“既然如此,不知蕭當家是否也能收容東方白一晚?”低沉有禮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循聲回頭,卻見東方墨一臉悠然,手裏還拿把折扇?東方白?

只見他好整以睱地看着蕭湛青說:“我也收到了溫掌門的邀帖,正要出發往天刀門,路經此地時想起好久不見的蕭當家,因而冒昧來訪。”

蕭湛青得花好人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要像個笨蛋一樣呆望着他。什麽好久不見!她根本沒見過東方白,這家夥說起謊來倒是一點都不心虛。

羅齊也沒見過東方白,但聽說過他的風采,如今一見,果然不凡,心想,他的邀帖應該是其他師兄弟送去的。可是,他怎麽不知道天下莊與蕭家堡有交情?

“好吧,若兩位不嫌棄,盡管住下,只是這裏無仆人,什麽事都得自己來。”

“沒問題。羅齊并不是富貴人家子弟,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倒是東方公子恐怕會不習慣。”羅齊這話并沒有諷刺的意思,因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天下莊的東方白是天之驕子,一向茶來伸手,聽說連劍都有專人替他背着。

“羅少俠放心,東方白也不是銀子喂出來的。不過,”他轉頭對蕭湛青說:“過去曾吃過蕭當家親手做的佳肴,讓我至今仍念念不忘,就不知今日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再嘗當家的手藝?”

羅齊難掩驚訝表情;他訝異的不是蕭湛青會煮東西,而是聽東方白之言,兩人之間似乎有着暧昧關系。

“是東方公子記錯了,那是我家廚子所作。很抱歉。今晚只能委屈兩位先吃些簡單的幹糧。福伯!”她朝外喊了一聲。

“是,大小姐。”

“将兩位客人帶到客房。”

“是,大小姐。兩位請跟我來。”

羅齊微微向蕭湛青點頭後随即轉身離開,東方墨則是頗具深意地看她一眼,臉色似乎有着不悅。大概是為了她不肯下廚,讓他非得吃幹糧才生氣吧。

他看羅齊已走遠,才小聲對蕭湛青說:“你不是說過會讓我餐餐都吃到你親手煮的?”

“是啊,但我只煮給東方墨吃。”這句話她說得暢快,不自覺地露出笑意,頗有得逞的意味。

本以為東方墨會因此而氣結,沒想到他卻突然一愣,整張臉突然笑開,笑得莫名燦爛。

“好,你可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說完掉頭離去,手裏還不時搖着折扇,仿佛有多熱似的;但現在才初春,能有多熱?蕭湛青眉心略緊,不解這男人的心思,怎麽和女子一樣難測!

午後,蕭湛青抽空練劍。

即使今年論劍會她将無緣天下第一,但她仍不能松懈,因為十年是段很長的時間,這之中定會出現更歷害的對手,所以絕不能掉以輕心。

不一會,她就閉起眼睛任劍随着微涼的風游走,時而輕靈、時而壯闊,時而迅如風、快如閃電,時而緩如水、慢如歇息的蝶。

幾片樹葉随風飄落,瞬間被她的劍氣劃成粉末,還有劍鳴在風中隐約散開。

一雙眼眸專注地看着她,跟着她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放。

當蕭湛青收劍站定後,羅齊緩步走進院中。

“蕭當家的劍法果然絕妙。”兩眼晶亮的他打從心底佩服蕭湛青,也對蕭家的鳳鳴劍法産生了莫大的興趣。

“羅少夥謬贊了。”蕭湛青雖微笑說着,心裏卻有些不悅。她非常不喜歡有人看她練劍,因為閉着眼睛練劍是她難以控制的習慣,很個人的習慣,很隐密的習慣,所以她不喜歡被人看到。

羅齊不是傻子,看得出她神色似有不豫。“是羅齊失禮,不該打擾蕭當家練劍。因為無事想出來走走,沒想到剛好走來這裏,一不小心就被蕭當家的劍法吸引住,還請蕭當家原諒。”

“嗯,沒關系。”沒辦法,人家是客人。

“蕭當家,不知燕羽姑娘最近好嗎?”他終于開口閃了。

“她……”不久前她才接到蕭總管的一封信,說燕羽曾經偷偷跑出去,不過已經回到蕭家堡,不需擔心。“很好。對了,你不是去過蕭家堡?沒見到她嗎?”

“沒有。”羅齊有些尴尬地笑笑,當時見他的人只有蕭總管。

“羅少俠?”

“蕭當家叫我羅齊就好。”其實他也不年輕了,甚至比蕭湛青還大個四五歲,叫他少俠,實是因為他在武林中的輩分算小,蕭湛青有時候叫着叫着,确實也會感到不好意思。

“羅齊,有件事我想和你說明白,”燕羽的事情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燕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羅齊的神情黯淡下來,苦笑回說:“我早有預感。”

“我應該早點讓你知道的,真是對不住。”

“沒關系,現在知道還不遲。”他對蕭燕羽的印象僅止于驚豔,兩人未曾單獨相處,說過的話也只有寥寥兩三句,稱不上認識,現在就算知道她有喜歡的人,他也僅止于失望,還不到難過的程度,甚至連對方是誰他也沒興趣知道。

“嗯。”蕭湛青松口氣。還好羅齊沒有進一步追問。

其實羅齊現在滿腦子都是蕭湛青剛剛舞劍的姿态,他從沒看過如此美麗的劍法、如此動人的神情,有如畫中仙子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不知蕭當家有沒有空?”

“啊?”蕭湛青一愣,不解羅齊問話的用意。他的臉是不是紅了?

“我是想請蕭當家指點一下。”他的臉越來越紅,看得蕭湛青都不自在了起來。

“這個……是沒問題。但你學的應該是刀法,我能指點的有限。”天刀門的一刀流聞名天下,溫達曾是天下莊邀請的論武見證人,身為溫達的弟子,已小有名氣的羅齊怎還需要人家指點?

被人戳破借口的羅齊,臉紅得跟柿子一般。

“我……其實也想學劍……”聲音越來越小,讓蕭湛青忍不住上前兩步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很可惜,蕭當家待會沒空。”突然插話進來的東方墨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兩人。“我們還有生意要談。”

“這樣啊,那我……出去走走。”紅着臉的羅齊像是做壞事被人抓到一般,低頭快速地離開。

蕭湛青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解他何以會如此行色匆匆。

“還看?都走遠了。”

她轉頭看着東方墨。“我們哪來的生意要談?”

“我們之間不就是一場交易?”他面無表情地說。

蕭湛青略略皺眉,不解他為何生氣。

“既然你提起這個交易,我倒要問問,你為何要冒充東方白?”

“不然怎麽辦?我的事情你要怎麽向羅齊解釋?”

“可是……”的确沒有好理由,可是現在這樣似乎更形複雜了。“人人都知道我與東方白沒交情啊,而且你居然還謊稱收到天刀門邀帖,這事一下子就會被拆穿的。”

“我是沒有收到帖子,但東方白有。不,應該說以他的地位,一定會收到邀帖。”

“這樣你還敢冒充?你不怕到天刀門遇到真的東方白?”

“放心,東方白不知為何留書天下莊,說要出去一陣子。也許是找個地方閉關練劍。”東方墨戲谑地看着她說:“跟你一樣。”

“你肯定他不會去天刀門?”

“他連有這件事都不知道,怎麽去?”

“嗯,那就好。”蕭湛青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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