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店裏走出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正不悅地看着她,忽然咦了一聲,“哎呀,你怎麽哭了?”
沈邑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我……我弟弟,他不見了……”
“不見了你去報警啊,哭有什麽用……”
沈邑搖搖頭,“找警察沒用……”
她從來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哭泣,總覺得這會讓人笑話,可是現在她真的真的忍不住了,眼淚越擦越多,怎樣都停不下來。
“哎呀,你別哭,要不進來坐坐吧……”那老板同情地看着她,硬拽着她進了店裏,倒了杯水給她,“來,喝口水吧,你也別那麽着急,男孩子總是會調皮一點,也許很快他就自己回來了呢。”
沈邑用力抹去眼淚,“嗯,謝謝你老板……呀!這……這怎麽辦?!”
原來她手上還帶着那幅被撕成兩半的畫,自回來以後她忙着找沈萱,一直拿在手裏,剛剛哭的時候滴了幾滴眼淚在畫上,将畫沾濕了。
“小萱給我的畫被我弄髒了……怎麽辦……”
她急得眼淚又快下來了,那老板伸手接過,“別叫我老板,叫我寧姐就行了。給我看看,沒事,濕得不是很厲害,一點點而已,這是你弟弟畫的嗎……哇,這筆墨、這氣韻、這意境,啧啧,真是好畫!是誰把它撕成兩半的,暴殄天物啊!趕緊修一下,不然就可惜了……”
沈邑急急地抓着她,“真的嗎,你會修複?那能不能拜托你幫我修好它,要多少錢都可以!”
寧姐笑了,“小姐你可是找對人了,你看我這店裏賣的都是什麽?我可是專業做這些的,放心吧,你這畫壞得不算厲害,給我一點時間,保準修得跟原來一樣!”
沈邑感激地抓住她的手,“太好了,多謝你寧姐!”
寧姐拍拍她的肩膀,将畫放好,“不用謝我,這畫你留在我這兒,一周之後再來拿就是了。你看着年紀并不大,你弟弟應該更小吧,沒想到小小年紀就有這麽深的造詣,了不起。你剛剛說他不見了是吧,那是得趕緊去找,可別出什麽事。這是我的名片,等你找到了,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還想去向他求求畫呢。放心,我不占小孩子便宜,一定給他滿意的報酬。”
沈邑苦笑,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但這話不便對外人說,當下只是感謝了她,約好取畫的時間便出了店。
一出店門,遙遙便見到一個人正斜靠在一棵道旁樹上,見她看過來,便沖她挑眉一笑。
沈邑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袁珩忙追過來,“喂,別走啊,我可是專門來等你的,你怎麽能就這麽視而不見的走了?”
“有何貴幹?”
袁珩嘿嘿一笑,“你找到你弟弟了嗎?”
果然又是想來順藤摸瓜!
沈邑瞪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離我遠點,不然小心我揍你!”
袁珩一手搭在她肩上,“好歹也是熟人了,別這麽不念舊情麽。”
……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麽舊情?!
沈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人瘋了。
“舊情沒有,舊仇倒有。”沈邑用力甩開他的手,“你也不是閑得到處跑的人,到底打的什麽主意,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袁珩一拊掌,“果然是爽快人,我喜歡。還記得我昨晚跟你提過的,要你加入我們的事麽?”
沈邑面無表情地道:“我倒是記得,只怕是你忘了。沒錯,你是提了,可是我當時也已經回絕了。好了,事說完了,可以讓我走了嗎?”
袁珩被她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正想說點什麽,忽然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咦,這不是小珩麽,你怎麽在這兒?我剛剛去找你,你的秘書說你有急事要辦,怎麽,你的急事就是她?”
沈邑扭頭一看,正看到有一輛豪車停在路邊,一個女人正搖下車窗,眼光來回地掃着他們倆,眼神頗有敵意。
好像家中正房來抓小三……
……這什麽狗血情節?!
真無聊,沈邑心想,懶得再搭理他們,徑直走了。
“原來是程總,幸會。我還有事要處理,有事就跟我的秘書說吧。”袁珩收起臉上的笑意,疏離而有禮地沖她點點頭。說完回頭一看,發現沈邑已經走遠了,急忙叫道:“沈小姐,等一下!”
他也不顧及自身形象,當下拔腿就追,他一跑,沈邑就走得更快了,絲毫沒有要等他的意思,眨眼便轉過街角不見了。
那程總見狀,自是更加不悅,一邊不疾不徐地開車跟着他,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這位小姐是小珩的朋友麽,怎麽一見到我就跑得這麽快,莫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心虛了?”
袁珩聽她口出惡言,不禁皺了皺眉,停下腳步看着她,“程總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明白?”
程總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句玩笑而已,小珩又何必生氣?我今天來找你,是有正事的,你那位沈小姐也跑得遠了,你怕是追不上啦,不如先聽我把正事說完?”
袁珩嘆了口氣,心想沈邑一見他就煩,就算今天追上了只怕也不會好好聽他說話,還得另想辦法才是。這位程溪小姐是個官二代,脾氣雖然不怎麽樣,但是背景着實深厚,何況兩人也合作了許多年,倒也不便得罪太狠,“不好意思,讓程總久等了。有事我們還是去老地方說吧。你先去,我的車停在那邊,要去拿下車。”
沈邑趁機甩掉了袁珩,心裏很是暢快,看看天色已晚,明天還要上班,當下決定回家去。打開門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間,這才想起小萱已經不在了,再也沒有人給她做飯,也不會有人在家裏等待着她,片刻的歡暢登時散去,再次感覺到了心如刀絞的味道。
小萱……小萱到底在哪裏呢……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左耳上的玉珏,那是小萱留下來保護她的東西,可也是它洩露了小萱的行藏,否則……
她越想越覺傷心,狠狠地将玉珏摘下來,正要扔掉,到底舍不得,嘆了口氣,收藏在箱子裏。
小萱走了,家又……沒了。
沈邑走到陽臺邊,像小萱一樣盤腿坐在席子上,假裝他還在自己身邊,終于忍不住掉下淚來。
從此,沈邑多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必定要在陽臺上打坐片刻。她每天打掃、澆花、整理屋子,就好像小萱還在身邊一樣。
有時候她會懷疑這是南柯一夢,她一向認定自己必會孤獨終老,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一個小萱,無條件地來關心和愛護自己呢?
然而,陽臺上的花是真的,箱子底的玉珏也是真的,小萱他又怎麽可能是假的呢!
對,他當然是真的,只是暫時離開了自己,總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一周後,沈邑又來到那家書畫裝裱店,取回了沈萱的畫。寧姐執意不肯要她的錢,只說想交個朋友。人家盛意拳拳,自然也不便拒絕,否則便是棒槌了。
這時,一個女孩子忽然走進來,看也不看她們,徑自拿了一幅裱好的畫就走了。
“站住,你是什麽人,怎麽拿了東西就走?”
沈邑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那女孩子,忽然見她嘴角帶笑,似乎有點發癡的模樣,不像是正常人,不由得松了手,“你……”
她一松手,那女孩子也不同她說什麽,又往外走了。寧姐在後面叫道:“小沈,別拉她了,讓她去吧。”
沈邑一呆,“寧姐,你認識她?”
寧姐嘆了口氣,“嗯,她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本來好端端的一個姑娘,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突然變得有點呆呆的,每天只知道傻笑,問她也不答,說話也不理。那畫是她爸爸送來裱的,說是下午會來拿,可能臨時有事走不開,叫她來拿的吧。也幸好她還聽爸爸媽媽的話,不然怎麽得了哦。”
沈邑皺眉道:“怎麽會這樣,什麽時候開始的,家裏大人沒帶她去看醫生嗎?”
寧姐搖搖頭,“就前幾天吧,她媽媽帶她去過幾次醫院,醫生也說不出怎麽回事,說是她身體沒啥問題,一切正常,可能是心理疾病,建議送去看心理醫生。可是不管人家心理醫生問什麽,她反正是打死不開腔,就是傻笑,也不知道在樂什麽。最後醫生沒轍了,開了點安神的藥就讓他們回去了。”
“怎麽會有這些奇怪的事……”
“是啊,現在兩個家長愁得不行,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沈邑收好畫正要走,卻被寧姐拉住。寧姐似乎挺喜歡沈邑,硬是扯着她閑聊起來,不過三句話裏有兩句是問沈萱的,讓沈邑結結實實地領會了一把什麽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兩人正随意聊着,忽然急匆匆地跑進來一個男人,劈頭便問:“寧姐,有沒有看到小嬌?”
“大劉?你怎麽來了?”寧姐一怔,“哦,你問小嬌啊?她剛剛拿了你的畫走了,難道不是你叫她來拿的嗎?”
大劉滿頭是汗,也不知是急的還是跑的,“我的畫?她拿我的畫幹什麽,我沒有讓她來拿。她從今天早上起就不見了,我找了她平時去的地方,一直沒找到人,想起她和你家小爽關系好,就想來問問,你看到她什麽時候來的,往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