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塌天大禍

塌天大禍

“萬一她出了事,豈不連累賈府!”王夫人一拍案,不想扯痛了頭皮,又憂心忡忡地坐下,攥拳捶桌,埋怨道:“千裏迢迢回什麽門子,真當舅家是娘家了。”

“姨媽,別忘了我們還有探春妹妹頂着,她才是姨父的親女。便是走失了一個林王妃,咱們家還有一個賈王妃。”

薛鸾替王夫人戴上了彩冠,扶着她的義髻說:“路是颦兒自己走的,縱是惹下塌天大禍,也與我們毫無幹系。”

聽了寶釵的勸說,王夫人先前惴惴之心,也漸漸安定下來。眼下還是老爺的仕途賈府的前程要緊,其他的微末瑣事都交給寶釵打理,便再無不妥的了。

薛鸾在賈府中走了一圈,一幹仆婦又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再無慌亂之象。她出了賈府的門,又瞧了一眼大觀園門上的鎖。

自打绛珠遠嫁,大觀園中已經沒有主子姑娘住了,薛鸾就着手培植親信,裁汰冗員,儉省了府中很大一筆嚼用。等到她嫁給寶玉,大觀園就是她婚後的香巢。

以後怡紅院是主院,蘅蕪苑作偏院,暖香塢聽雪、綴錦樓觀星、秋爽齋讀書,再把潇湘館改名牡丹堂,權作她主理庶務的議事廳。

上月她叫人把潇湘館翠竹芭蕉都拔了,只等入秋遍植牡丹,什麽姚黃、魏紫、酒醉楊妃都種上。在這個幽雅靜寂的地方,她偏要豔麗傾城,偏要雍容華貴,偏要喧阗熱鬧。

替換新的永遠比抹殺舊的更徹底,她要寶玉在大觀園中,再也找不到林绛珠一絲一毫的痕跡。

薛鸾回到薛家主屋時,莺兒也得了消息回來了。

“我聽恒舒典的小當丁說,那男子自稱海上賊王,喊林姑娘叫賊婆娘,而林姑娘跪他是謝他救命之恩。好巧不巧,正是他們從旁走了一遭。咱家當鋪就失了盜,林姑娘那些死當的舊物統統都沒了,就連當票存條也不翼而飛,咱們可虧大了!”

莺兒想到典當的錢,都被茗煙拿去賄賂打點高官貴戚了,而自家又丢了許多押品。一來賬簿不能平賬,二來那些東西都是小姐答應給她的陪嫁,她還沒聽個響呢,就全沒了。

“若真是賊王盜的,咱們該報官才是,擒殺賊王,為民除害!”莺兒瞪着眼睛,氣憤不平地說。

薛鸾默默聽着莺兒的牢騷抱怨,朱唇未啓,眼眸未動,心中已越萬水千山。

眼見到了下晌,绛珠回門的消息還未傳來,可見她所料不差。

林绛珠必是惡嫌真真國王貌醜愚魯,借回門之機委身海寇,逃婚了!所以她根本不會回賈府,也不會去見寶玉。

但绛珠這樣不管不顧地逃走,如果東窗事發,傷害的将是賈府的根本利益。

她必須出手阻止,否則自己期冀的一切都将是夢幻泡影。

“咱們家的小當丁,可瞧見颦兒往何處去了?”薛鸾眼下急于掌握绛珠的去向,決不能讓她一走了之。

“當丁只當他們是尋常海客,沒留意他們的去向。”莺兒搖了搖頭。

薛鸾咬了咬下唇,正想吩咐家裏小厮下仆去找找,卻見蕊官腰肢款擺地過來。

自從宮裏的老太妃薨了,原先養在賈府的十二個小戲子都散了,除了放回家去的幾個,剩下的都分到各房做丫鬟,小旦蕊官就成了寶釵的丫鬟。

可是後來蕊官又被薛蟠強占了去,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薛鸾不喜蕊官驕矜做作,得志便猖狂的樣子,對她素來不冷不熱的。

只聽蕊官進門故作神秘地道:“姑娘,你猜我今兒去絲織工場見到了誰?”

莺兒湊上前,勾肩搭背地問她:“見着誰了?”

蕊官轉着扇子柄,拉長了調子,“是跟着林姑娘和親的紫鵑!”她見薛鸾一副了然如胸得樣子,覺得自己賣了個假關子,“紫鵑說她跟着林姑娘回門子,想要帶藕官她們幾個走,又給不出她們的身價銀子,正與管事扯皮呢。”

绛珠出嫁前,匆忙将王嬷嬷、雪雁、春纖、藕官幾個放籍出府,又給了他們一人百兩安身銀子。她們幾個原本合計賃了一間針線鋪子做工過活。可又不善經營被地潑皮欺壓,鋪子開不下去,又折了本錢。

先前出府的齡官,不願嫁薔二爺做妾,寧肯在薛家絲織工場做工。齡官得知藕官幾個走投無路,便叫她們也一齊投靠薛家,簽了十年長契,做織布女工。後來又生出許多事端,只剩雪雁、春纖兩個還在做工。

雪雁是打小跟着绛珠的貼身丫鬟,與她的情深義厚,绛珠要跟着賊王跑路,也不會丢下從前的心腹不管。

思及此,薛鸾眼眸一轉,拍手道:“那正好來一個甕中捉鼈。”

紫鵑無錢贖人,意味着颦兒經濟拮據,她若真想要帶走從前的姐妹,必會主動找上自己求情。

她提筆寫下一張紙條封進信囊裏,交給莺兒說:“你務必将此信即刻遞交到應天府尹手上。”

莺兒領命而去,薛鸾便帶着蕊官趕去絲織工場。

工場裏有數百架織布機,絡緯機杼之聲,不絕于縷。幾百個姑娘、媳婦子按部就班地調絲緯絡、牽經就織,所有人神情麻木,如傀儡一般,只有在一梭一提之間的動作,證明她們還是有氣。

绛珠穿過漫天繭絲,四處尋找雪雁幾個的身影,打聽了半晌,那些織工手眼心思都在織機上,根本無人回答。

工場角落裏有一處臭穢難聞的熱池,霧氣蒸騰,仿佛潮濕悶熱的大蒸籠。绛珠轉眸,那些女工的面容被熱氣遮擋看不分明,只依稀看到幾雙發白的手在熱水中攪弄。

忽然聽到一陣車轱辘吱嘎吱嘎的響動,绛珠側身堪堪避過那輛素輿,待看清車上的老妪的面容,不由吃了一驚。

老嬷嬷的頭發全白了,眼也瞎了一只,牙也不剩幾顆,雙腿還不良于行,整個枯瘦如柴,已顯下世的光景。

“王嬷嬷?”绛珠俯身,托着王嬷嬷皮包骨似的手,問她:“嬷嬷,你這是怎麽了,我才走兩個多月,你怎麽成了這幅模樣?”

王嬷嬷咿咿呀呀地說了幾句含混不清地姑蘇話,兼有涎痰從嘴角流出,眼巴巴地望着绛珠,急得直堕眼淚。

“嬷嬷別急,你有什麽委屈,我替你做主。”绛珠不顧她身上的髒污,親手拿了絹子替她老人家擦眼淚拭口水。

站在熱水前缫絲的女工聽到這邊響動,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看了過來。

“姑娘,是林姑娘!”

“神天菩薩,真是林姑娘回來了!”

绛珠也看見了雪雁、春纖兩個,喚了她們的名字,又問:“你們怎麽在薛家的工場幹活?”

“姑娘,還是我來告訴你吧。”雪雁與春纖對望一眼,攥着素輿的椅背,講述了他們離開賈府的經歷。

“本來我們在這裏幹得好好得,可薛大爺聽說齡官長得像林姑娘你,就時常撩惹她。齡官從來孤傲倔強,哪裏肯讓呆霸王弄上手,一氣之下卷包逃了。

薛大爺又瞧見藕官奠菂官,說她哭得像林姑娘,又逼勒藕官就範。”雪雁一面哭一面說,春纖也跟着舉袖抹淚。

绛珠心裏很是難受,喉頭哽塞:“都怪我未能替你們安排好後路,害你們受此劫難。”

只聽砰的一聲,孫悟空一拳錘斷了桌角,恨得挫牙磨齒,“簡直欺人太甚,薛惡霸肖想天鵝不成,便拿燕雀頂缺。若叫我碰上,我非把那厮碎屍萬段不可。”

腐鼠臭蠅之輩竟然觊觎我的王妃,當我孫悟空是死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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