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胡說什麽
暮楊在太陽地裏呆站着,碎瓷片已經按色彩被分類成幾堆。
姜唯趴在樓上的欄杆上看着,想象着藝術家在專心搞創作呢。
不過他一直沒動靜,姜唯實在忍不住問起來,“你在那幹什麽呢?”
暮楊穿着長袖上衣,手肘和下擺多處褪色,還帶些破口。他懶懶地轉身,坐到石凳上。如果不是身形挺拔的人穿,會顯得蒼老好幾歲。再加上暮楊的眉眼有神,還真有些流浪藝術家的氣質。
“你要不要下來給我幫個忙?”
“幹什麽?”
他們兩個像在玩拼圖的小朋友,暮楊指着某塊瓷片,姜唯就把它放在木板上,并且得是暮楊指定的位置。
一開始姜唯還覺着新鮮,後面感覺很機械,眼都開始花了。
“放錯了,這邊!”
“不是,要和這裏對上!”
暮楊見她總是出錯,眉頭擰成疙瘩,不禁吐槽道:“能有點美感麽!”
“哎呀,讓我歇會兒吧!我去倒杯水。”
暮楊繼續搞着創作,換了一塊木板,同時用雙手堆起一團粗糙的泥塊。
他剛才和姜唯搭檔的時候,心裏頭莫名放松了許多,現在想感知一下手上的觸感,尤其是右手手指的……
“這個又是什麽?太抽象了……”
姜唯拿來兩瓶飲料,還給裏面放了吸管,舉到暮楊眼前。
“喝吧!”
“謝謝!”
“你繼續……”
暮楊以為自己又會緊張到手抖,但是右手乖乖地沒動,反而讓他忘了下一步要做什麽。姜唯還在身邊注視着他,他思索片刻,掄起胳膊大幹起來。
姜唯被他支得團團轉,前院後院來回跑,一會兒是工具少了,一會兒是要加新材料。
最後,暮楊以藝術家的姿态審視着那坨泥巴的時候,姜唯苦笑了兩下。
“這……還沒做完吧?”
“嗯。”
“它到底是個什麽?我實在看不出來。”
“是一盞燈,這邊,不是預留了穿線的位置麽!”
暮楊對姜唯的無知,毫不意外。
“我看啊……像個栽倒在地上的冰激淩。”
“哈哈哈哈……”
暮楊大笑起來,這回他沒有嫌棄姜唯的審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成就之中。
下一步是用膠水把碎瓷片粘到泥胚上,需要仔細拼合位置,縫隙不能太緊也不能太松。
暮楊沒讓姜唯操作,他戴着園藝手套專心鼓搗起來。
姜唯就待在旁邊,幹着輔助工作,終于見識到了藝術創作的魅力。即便暮楊戴着手套,手指仍是無限靈活。那些碎瓷片仿佛一片一片地為泥胚量身訂制的,均勻地罩在了上面。
整個造型有半米高,等到青色、藍色、深藍色的碎瓷貼滿之後,姜唯才發現原來這是一種動物,一只從海浪中躍起的海豚。
“後面的,你幫我弄吧!”
姜唯接過暮楊手上的刮板,按照他的指示給瓷片的縫隙間填充石膏。幹得馬虎的時候,還遭到了暮楊手把手的指導。
兩個人挨得很近,甚至能聞得到對方身上的汗味,可空氣中并沒有彌散出粉紅色的香氣。
房檐上的麻雀都飛走了,偶爾幾只喜鵲也一晃而過。
姜唯滿心想着,她今天為暮楊的大作盡心盡力,對照周老板的任務要求,一定是達标的。
不知什麽時候,暮楊已經走開了,回來的時候帶來幾只木框。剩下一部分碎瓷片被制成了挂畫,只要膠水和石膏全部晾幹就算大功告成了。
***
晚飯後,暮南舟将暮楊留在茶t室聊天。
香爐中升起袅袅青煙,暮楊靠在圈椅上輕眯着眼睛,今天做過的事情太多,他要被這襲香氣薰暈過去了。
“姜小姐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兒地在誇你,你怎麽沒什麽反應?至少出于禮貌應該說幾句。”
暮楊聳聳肩,還是沉默。
“你覺得姜小姐這個人怎麽樣?”
暮南舟問得更直接些,手裏的茶一直沒喝,期待着暮楊的回複。
暮楊把桌上多餘四只的杯子擺成一條直線,恍惚間右手又帶些異樣,可能是內心的壓力感又展現出來。
他認為暮北橋肯定把自己在國外的事情向暮南舟全說了,可暮南舟就像拿過暮北橋的接力棒一樣,又在他面前塞了個女人。
“叔父,我還沒打算結婚,我從法國回來就是在避開我爸,避開他安排的婚事。還有,你跟我爸當年不都是自由戀愛麽,怎麽到我這就不自由了?”
“你爸這兩天給我打電話全說了,還讓我替他罵你……”
“你現在背後是暮氏集團,跟我們當年跑江湖的時候當然不一樣。”
暮南舟表面上說得平靜,心裏卻郁悶。暮北橋為了商業利益給暮楊籌劃聯姻,他倒是沒意見,只是操之過急,引來當事人的反感。
把姜家姑娘介紹給暮楊認識,可是他早就計劃好的,就等暮楊回國這一天呢。兩件事一撞車,着實增加了計劃的難度。
叔侄二人在桌前沉默了一陣,暮南舟在心中暗嘆,他可要強過暮北橋,沉得住氣。
他輕笑一聲,向暮楊澄清事實,“在我這不提結婚的事。姜小姐只是我請過來的園藝師,希望你們能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暮南舟看出暮楊仍是一臉叛逆,不信他的話,又有些神秘兮兮地說:“至于原因麽,需要再過些日子告訴你。”
“真的不是相親?哦,不是沖我來的就行……”
暮楊調皮地看了一眼暮南舟 。
“你小子,胡說什麽呢!”
暮南舟倒的茶水從杯子裏溢了出來,滴到暮楊身上。他急忙放下茶壺,伸手捂着胸口喘起來,被上一句話氣得不輕。
暮楊知道自己的玩笑開過頭了,起身給暮南舟賠不是。
文管家聞聲跑進茶室,從櫃子裏取出藥盒,送到暮南舟眼前。
“還好,我先不用吃藥。”
他夾了一眼暮楊,那小子終于老實了。
“聽好了,明天你陪姜小姐去參觀一下暮雲博物館。”
暮楊不情願,但也只能從了,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還有個正事沒說,你回國之後打算做點什麽?你爸還在氣頭上,說是不管你了。你怎麽想的?”
“我……我想過些日子回陽城,重操舊業吧!畫廊和經紀人的圈子都在那邊。”
這與暮南舟猜到的差不多,他許諾給暮楊找一處畫廊的新地址,務必謹慎,再也不許有事故發生。最後又提到暮楊的傷,暮楊仍是說說笑笑地應付過去了。
連暮北舟也只知道暮楊的手臂恢複到了九成九,不知道那最後的一丁點時刻糾纏着他。
重操舊業,說起來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