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 偷學了去

010. 偷學了去

南松鎮位于雲都市西南角,此處已不見高山,道路兩旁不是農田就是林地。

白色轎車前行一陣子就開到了熱鬧的街上,姜怡珍按照姑姑的叮囑,采購一些東西。

姜唯透過車窗張望,居然有人認出了她,親切地打招呼。她分不清是三姑六舅,禮貌地回應着,等到姜怡珍再上來時,車後已經聚集了一小撮人。

“咱們姜家這麽出名了嗎?”

姜怡珍嗤笑,“還不是怪舅舅,非要把外婆接走,你知道他們會在後面議論什麽嗎?”

姜唯搖頭,“快說吧,怎麽變成這樣啦!”

“他們說,外婆有獨門秘笈,舅舅把她老人家接走就可以把秘笈據為己有了。”

姜怡珍和姜唯一塊兒笑起來。

“怎麽聽起來,像我爸在綁架我奶奶似的!”

姜唯拿了一盒護膚品給姑姑,謊稱自己在陽城買的,姜怡珍與她一唱一和,把姑姑哄得心花怒放,長輩間的不愉快再沒有提起。

姜唯搞定這一邊,馬上沖進了奶奶屋裏,和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抱在一起。

“我回來了!”

“哎呦,真是稀客!”

祖孫兩人膩在床頭,噓寒問暖一陣後,姜唯撫摸着姜老太的銀發悄聲說:“給您瞧個好東西!”

姜唯捧着一個錦盒,把暮南舟給她的發簪送到奶奶面前。

姜老太有些眼花,趕忙摸出口袋裏的老花鏡戴上,只湊近瞅了一眼即驚訝道:“哪來的?”

她那只蒼老的手牢牢握住錦盒,又取出發簪細細查看着。

難以置信,長生柏發簪,這是她年輕時候見過的東西。一模一樣大小和紋理 ,通體泛着溫潤的光澤,暗示它過去幾十年間都被主人耐心呵護着。

“是不是很稀有?一個姓暮的收藏家給我的。”

“姓暮的?”

姜老太不記得認識姓暮的人,她又細細問了姜唯得到這件東西的經過。姜唯也把暮雲博物館的見聞講了一遍。

“奶奶,您知道靈犀霧t燈嗎?是失傳了嗎?”

“博物館裏都空了,那就是沒有了嘛。”

姜唯琢磨着姜老太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總覺得她在瞞着什麽,又問起:“那翅霜紙也失傳了嗎?”

姜老太斂起微笑,顯出不太耐煩的樣子,“咱們倆不是約定過麽,只有我能提這三個字,你不許說!你有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

“沒有,沒有,打死也不能說!”

“呸呸呸……老大不小的……這簪子送我了?”

姜老太把錦盒捧在胸口,姜唯沒想到奶奶如此喜歡,猛點頭道: “這麽好的東西,當然得是您這麽德高望重的人才能戴的了!”

說完,姜唯把簪子插到了姜老太的發髻上,取來鏡子讓她端詳。

多好啊,物歸原主……

鏡中人已從“當窗理雲鬓”變成“夕陽斜照白發新”,六十年光陰彙聚成姜老太眼中的一滴淚,不過是段悲傷的往事。

他說,她若同意嫁給他,就戴上這只發簪。

他說,他會一直留着這只發簪在身上,除非他死了。

幾年前,姜老太聽說他死了,還有些不敢相信。

現在,東西回來了,她終于信了。

***

晚飯之後,姜老太扯着姜唯出門。

天已經全黑,姑姑遞給姜唯一只手電筒,老太太不讓拿,取來一盞紙燈,燈光暗淡很多。

“姜唯,奶奶腿腳不好,你一定扶好她。”

“好,姑姑你放心吧!”

姜唯攙扶着姜老太出門,她能聽見姑姑在身後跟姜怡珍議論,“瞧吧,剛回來就……要到外頭說,省得被咱們偷學了去!”

姜老太耳背,快步向前走着,反而是姜唯對村落裏的小道并不熟悉,那盞燈的亮度實在太低,走入沒有路燈的地方和摸黑也沒什麽區別了。

姜唯掏出手機照亮,心中一直忐忑,她終于回憶起來了,這是去拜樹神的那條路。

她大概懂了為什麽大家在議論老太太有秘笈了。

因為從前幾年起,奶奶會在拜樹神的儀式結束後,留她單獨說一會兒話。稍有留意的人,都會看見。

樹神是一棵五個成人都環抱不住的千年古樹,品種就是南松,南松鎮因此得名。每年正月初一的拜樹神儀式很隆重,還會吸引很多外地游客來參觀。

早年間,儀式的最後還會讓姜氏族長講話,類似現在的新年致辭。不過手工造紙衰落之後,姜氏人丁減少,也低調了許多。拜樹神已不再是姜氏族人的儀式,而成了南松鎮新年祈福的一項儀式。

“奶奶,今天是什麽日子?帶我去見樹神?”

姜老太沉默不語,在古樹下站定。

樹神粗壯的根脈在泥土中交錯盤桓,外圍的石雕欄板上纏繞的滿是紅布條和紅漆牌。前方正中有一張拜祭用的石桌,上面還有燒過的蠟燭、燭臺和一些雜物。

姜老太将紙燈放到桌上,拉着姜唯叩頭三拜。

她沒有起身,雙手合十還在默念着什麽……姜唯不敢起身,靜靜跪着。

她不認為姜老太是個迷信的人,應該是向樹神訴說着什麽。

老太太年輕時在省城讀過女校,因為家裏沒有兄弟,她又是大姐,于是繼承了父輩的造紙手藝。

爺爺是一位老師,過世得早,他的很多朋友都來奶奶這裏采購紙張,讓手工作坊得以支撐下去,養活了全家。

後兩代人都有了自己的工作,目前只有姜怡珍的工作與造紙相關,還刻意改名随母姓,所以姑姑是最想獲得秘笈的。

“姜唯,幫奶奶帶句話給你爸爸。”

“好,您說。”

姜老太一擡手,姜唯起身把她扶了起來。兩人坐到不遠處的石凳上說話。

“讓你爸爸出錢把祠堂修了。”

姜唯愣住,涉及錢的事情,她媽媽肯定要參與,說起來不太容易。

記得前些年也提過修祠堂的事,出資方案很多,但都被老太太壓了下來。想為祠堂出錢出力的人能排成一長隊,都是看在姜老太面子上的。

只可惜姜唯一家三口是工薪族,沒辦法讓姜氏一脈風光起來。

“知道了。”

姜唯語氣弱弱地,姜老太目光犀利,揮手重重拍打她的後背,讓她振作。

“你想知道翅霜紙的事,就得讓你爸出錢,記住了嗎?”

姜唯這下認真地點着頭,奶奶釋放的信號再明确不過了。修好祠堂是重要的一步,能夠說服衆人,在鎮上穩固姜家的。只怕,要花費的不是個小數目……

老太太見姜唯還在為難,又叮囑道:“你回去商量商量,還有時間。”

她交代完畢,利落地站起身,挑起紙燈帶着姜唯往回走。

姜唯看着她手裏那盞光線微弱的紙燈,忽然又聯想到那只失傳的燈籠……她不敢再多問。

“翅霜紙,只有我能提這三個字!”

姜老太霸氣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

姜唯靜靜吸取着田野間的氣息,她可以随時聆聽到花草們的低語,卻一直感受不到樹神的聲音。

她的思緒有些飄,腦海中胡亂拼湊着鎮館之寶的樣子。

“某些東西,先是技藝失傳,接下來是逐漸消失在人們的口中,然後呢,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裏。”

“最後,沒有誰知道它曾經存在過了。”

姜唯回頭望了望那株參天的古樹,一段話從心底湧出來,她已經走遠了,分不清這是她自己想到的,還是樹神說給她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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