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早就到了。
就在兩人對招沒多久,她就來到了現場。
因此鄭豐詭谲邪氣的劍法她全看在眼裏,不一會,她就看出這些招式就是那日害她差點走火入魔的劍招。沒想到假人劍陣的威力如此驚人,難怪溫老舍不得毀掉那些假人。
“湛青,你退下,我和鄭大俠的比試尚未結束。”東方白說完,随即冷冷地看着鄭豐,目光中的警告意味相當濃。
“你已是我的手下敗将,還需要比試麽?”鄭豐眼中竟有一絲笑意。
東方白眼微眯,他相信鄭豐不可能沒發現,就在劍刀要觸及他時,也在鳳鳴劍出鞘前,他的那柄斷劍早已對準鄭豐的腹部。這家夥居然耍賴?
“鄭大俠說得對。”蕭湛青毫不留情地打斷東方白的話。“你已經輸了,接下來該是我與他論劍。”
鄭豐一雙鷹般的眼神輪流在兩人臉上掃過。“既然如此,就請蕭女俠見教。”雙手一拱,退開幾步,擺開劍式。
蕭湛青深吸一口氣,回劍到身前,嚴陣以待。
“蕭女俠可得小心,我的劍法不同于一般……”
“鄭大俠,我知道你的劍法來自何處,也知道你以刀氣馭劍,既能保有劍的靈動,還增加刀的威能。但是,”蕭湛青忽地轉向一旁的東方白:“老實說,我認為你與東方白都沒有資格參與論劍。”
兩人同時愣住。
蕭湛青繼續說:“刀與劍,本就不同,一為單刀,一為雙刀,在武學上各有其特長。東方白你說大家拘泥形式,你與鄭豐又何嘗不是拘泥刀劍合一?說好聽是要破武學限制,但純劍法、純刀法本身都還有無限可挑戰的空間,你們怎可一味否定那些在各自領域不斷追求突破的人?”
鄭豐默不作聲,可手裏的劍隐約顫動着,可見他此刻的心情大受蕭湛青的話影響。
她微一使力,劍上鳴聲再度響起。
“若要與我論劍,請你用劍打敗我,否則天下第一的名號不只令我不平,全天下恐都将笑話你。”
“哈哈哈哈……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鄭豐仰天長笑,笑得好不痛快。
東方白則噙笑看着她,目光無一刻稍移。
“蕭遠揚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鄭豐放松手裏的力道,揚起一朵靈動劍花。
“就如你所願,我們論劍。”
蕭湛青心神一凜,挺劍迎上。
不一會,臺上滿是令人眼花缭亂的劍影,以及會傷人的劍風,還有那時而高亮、時而低吟的劍鳴聲穿插其中,讓衆人看得如癡如醉。
只見場上蕭湛青的身影輕靈如仙子,手上的劍招雖不華麗,但揮灑起來卻是飄逸出塵。至于鄭豐,則如水中魚,滑溜狡猾,劍術仍難以測度,不過已少了先前令人膽寒的邪氣。
站在一旁的東方白悄悄拾起兩顆石子握在手中。
嚴毅走過來悄聲說:“二公子是要幫蕭姑娘,或是……”聲音再低:“老莊主?”
東方墨一愣,啞然失笑。“就知道這事情你也有份。”
“我沒份,只是奉命不能說而已。”嚴毅輕嘆。
“他到底打算做什麽?”東方墨眉頭緊皺。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莊主醉心武藝,愈老愈是執着。”嚴毅苦笑。
“當他無意間得知天刀門額秘密,就想盡辦法想去一窺奧妙。”
“這和他參加論武是兩回事。以他的武功,絕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出天刀門後山,探究那些劍招之謎,又何必大費周章假冒鄭豐,先入武當,再來挑戰天下第一?”
“你什麽時候發現鄭豐是他假扮的?”嚴毅問。
“即使他會的劍法有如過江之鲫,但他用劍的習慣仍沒有改變,對上幾招我就發現了。”唉,若能早點發現,他也就不需用計将湛青困在西夏了。
“嚴叔,他到底要幹嘛?”
嚴毅輕聲嘆口氣。“他的目的,不就和今天來這裏的所有人一樣嗎?”
“什麽?”東方墨驚訝不已。
“東方傳奇一生追求登峰造極的武藝,即使已有武聖稱號,但他仍不滿足,因為他還不是天下第一。”
東方墨一怔,再度看向場上那個帶着人皮面具的鄭豐,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仍可從眼神中看出他對湛青劍法的欣賞,以及一抹滿足感。
他心念一動,嘴角微揚地回道:“嚴叔你錯了,他要的不是天下第一,他要的只是一個對手,一個願意盡全力打敗他的對手。”
東方傳奇,傳奇一生,卻難得遇見對手,原因不是他的武功超強,而是人人敬重或畏懼他的名聲,少有願意與他對招之人。
因此,他才會假扮沒沒無名的鄭豐參加天下第一論劍會,只有這裏他才有機會找到能力相當的對手。
嚴毅嘴巴微張,一臉恍然大悟。“原來……”心中微帶愧疚,為自己不了解好友而感到汗顏。現在想想,确實有征兆,在東方傳奇離開天下莊的前一兩年,他經常找借口要自己和他對招,但他從未認真過,每一次都讓東方傳奇帶着意猶未盡的遺憾神色結束。看來他這個老朋友是白當了,唉。
就在這時候,他發現東方墨神色有異,順着他的目光看回場上,也立刻變了臉色。
只見東方傳奇的劍法忽顯狂亂,雙眼更是布滿血絲和殺氣,與稍早判若兩人。
蕭湛青也發現了不對勁,那些迎面而來的劍招開始夾帶邪氣,雜亂無章的劍法更是令人難以招架,她愈戰愈是心驚。
場邊的東方墨眼微眯,見狂亂的劍影已将蕭湛青整個包圍,他忍不住伸手抽出嚴毅的配劍。
“二公子,你若貿然出手,恐怕會導致兩敗俱傷。”嚴毅此刻也是冷汗直流。
“我自有分寸。”
他們都知道東方傳奇即将走火入魔,此刻神智已然不清,若有外力介入,恐怕會加速入魔的速度,而離他最近的蕭湛青将首當其沖被難以控制的劍氣所傷,所以東方墨只能握劍在手,等待機會。
蕭湛青也知道對方即将走火入魔,因為她曾遭遇過同樣的情形,可是周身綿密的劍影令她無法抽身,只能将自己守得密密實實,等待空隙。
但鄭豐的劍法與內力超乎想象,好似源源不絕似地朝她攻來,要脫身簡直比登天還難。
蕭湛青的冷汗已濕衣裳,此情此景的驚險程度,跟那天身陷假人陣沒兩樣……
一個念頭閃過蕭湛青腦海,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改變招式,傾注所有內力到劍身,并揮向鄭豐。
清亮的劍鳴破空而出,令在場衆人忍不住掩耳,也掩去那聲驚慌的喊叫。“湛青!”
劍鳴聲過後,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東方墨和嚴毅立刻沖到場上,一人扶起蕭湛青,另一人扶起鄭豐。
“湛青、湛青……”東方墨顫抖着手輕觸她的脈搏,從指尖傳來的微弱跳動令他松了口氣。
他随後擡起頭看向嚴毅;嚴毅對他露出安心的笑意,沒事。
只見鄭豐緩緩坐起身,臉上的人皮面具已被蕭湛青的劍風劃破,輕輕掉落。
場邊衆人見狀,莫不嘩然!沒想到人皮面具下的臉孔,竟是一個半百老者,即使他臉色蒼白,微勾的黑色眼眸仍是氣勢逼人。
“東方傳奇!”認出他的人忍不住脫口而出。
所有人面面相觑。武聖竟也要争天下第一?他如果不是瘋了,就是閑着無聊……
調息後,東方傳奇吐出一口暗紅色血液,站起身。
“死小子!竟然不先來看你老爹的死活?”不滿是對着東方墨發出的,不過盡管聲音裏滿是怨意,眼中卻是充滿興味,尤其是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東方墨竟也會驚慌失措,就感到無比痛快,這小子總算遇到克星了。
哎呀!希望他這個未來的媳婦不會有事……
“活該,誰叫你沒事要去偷練別人的武功。”東方墨冷冷地說。
“講這麽難聽做啥,那些武功放在那沒人練,也着實可惜啊。”不過,為練這刀劍合一,害他差點喪命,倒是始料未及。
再度看向東方墨懷中那個點醒她的姑娘……也許就像她說的,不斷追求更高武藝的他,跟那些拘泥武功形式的人一樣,也是局限在自己的想法中跳不出來吧。
“放開我。”
東方墨一愣,低頭對上那雙靈動眼眸,心微微顫着,幸好她沒事。
蕭湛青冷冷地揮開東方墨那雙想扶她的手。“我自己可以起來。”
“湛青?”
“我好得很。”運氣一周後,她覺得自己并無大礙,除了身上有幾處輕微劍傷外。
她轉身面對東方傳奇,一時間難掩錯愕。不過她立刻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即使她剛剛失去意識沒聽見衆人的對話。
“原來東方家的人全是不入流的宵小之輩。”她看着那張與東方墨相似的面容,心裏滿是被欺騙的挫折感。
東方傳奇面露歉意地說道:“蕭姑娘,假扮鄭豐參加論劍會,我承認是我腦筋不清楚,東方傳奇在這裏向你賠罪,也向在場英雄道歉。”轉身向衆人拱手。
現場所有人紛紛起身回禮。
他還特地向慧竹大師點個頭,對方苦笑點頭;其實,若不是他一時技癢也不會下場應戰。事實上,看見鄭豐人皮面具剝落的那一刻,他就懂了,東方傳奇與他一樣,也渴望遇見難得的對手。
獲得老友的諒解後,東方傳奇才真正松了口氣。
他轉頭對蕭湛青繼續說道:“今日若不是蒙你相助,我将當場走火入魔,經脈盡裂而亡。因此,東方傳奇在這裏宣布這一屆的天下第一得主就是——”
話未盡,就見湛青舉起手打斷他的話。“等一下,論劍會還沒結束。”
包括東方傳奇在內,所有人都是一愣,還沒結束?難道她還想挑戰他?
“蕭姑娘,我體內真氣尚未恢複,老朽年紀已長,即使恢複了也無法完全,此戰我必輸無疑啊。”東方傳奇的口氣誠懇無比,聽得出來并非虛言。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纖纖玉指指向她身旁的東方墨。“天下莊二公子,東方墨。”
衆人再度驚訝地看向東方白,不,應該叫他東方墨了。只見他雙眼微瞠,驚訝之情不亞于衆人。
“我已是東方傳奇的手下敗将,這一戰并非必要。”
“你只是敗在兵器不夠好,還有注意力不集中,我不認為你真敗給東方傳奇。”
“你……”東方墨啞口無言。剛剛若不是她突然現身,他怎可能分心……
“沒錯,老實說,剛剛我也贏得不太光彩,我承認。所以蕭姑娘想挑戰東方墨,我絕對支持,因為既然要當天下第一,就要贏得毫無遺憾。”
東方傳奇隐隐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