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翌日雞鳴時分,一幹新生便早早地去到山門前集合了起來。
竟比慣于早起的青奉二人,還要快了一步。
禦使靈獸法寶飛行的修士不是沒有,但比之使用引氣塑形這種主流代步手段的人來說,到底是少了一些。
于是乘架青赤聿樽而來的青奉二人,便顯得有些排場頗大的意思了。
青赤為遠古異獸,神異俊美非凡;聿樽雖為盾器,卻藏鋒顯煞,也是威嚴偉正無比。二人年紀輕輕,便已顯出極為懾人的氣度,叫人不去注視也難。
他倆晚來了一步生受了這注目禮,于是不得不拿捏起排場氣度來。這是極有必要的——禮節。
二人施施然降落,各自去了西院和北院,全程只寥寥幾次對話,卻依舊給人留下親密無間的觀感。
萬羨青到了西院學生的聚集地,一下子就被圍了起來。
因萬羨青一直待在藏書閣的緣故,西院的學生大多都不認識亓官奉。這般圍上來,便是為了探尋打聽。
“小荷小荷,剛剛那人誰呀?該不會是你的青梅竹馬吧?”
“祁雁”與“祁荷”是一對師兄妹,這是早就定好的身份,現下拿出來應對,并不需要做什麽思考。
“那你倆怎麽都姓祁?”
萬羨青作出回答:“我與師兄均是孤兒,于襁褓之中被師父撿到,我二人的姓名便是師父給的。”
“那既然你倆有師父教養,為什麽還要來這兒進學呀?”
萬羨青“失落”地搖了搖頭,凄道:“師父,去了很遠的地方……”
此番言辭結合神态,衆人立刻聯想到萬羨青口中的這個師父可能已經仙逝。先前問出這話的人頓時懊惱不疊。
萬羨青反寬慰她道:“此事與你無關,切莫生惱。”
這便算是應付過去了。
而在北院據地的亓官奉,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萬羨青昨日所見的少女又糾纏上了亓官奉,她連珠炮似地發問着,但語義言辭翻來覆去,也不過一個中心內容“剛剛跟你一起來的是誰?”
而亓官奉只給了她四個字——
“與你何幹。”,然後就抽出秋靈刀架在膝上打坐了起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不是打坐,這是在嫌棄秦栀聒噪。
但秦栀卻是不懼秋靈刀的,她的親族也是底蘊非凡,什麽品級的靈胚她都見過。秋靈刀上傳出的煞氣雖然駭人,但亓官奉到底沒有傷到過她不是?
于是她便大着膽子去到了亓官奉身邊,這已是極失禮的作态了。人家在打坐,然後你越過三尺想近到人家身旁,這怎麽看都不像樣。
可惜未能如她所願,亓官奉盤膝坐下,便釋放出了靈氣圍成壁壘罩住自身周遭三尺內的空間不叫旁人能夠靠近。
任憑秦栀如何拍打,亓官奉就是一副不聽不看不作為的樣子。但他人未有分毫變動,秋靈刀上的煞氣,卻幾乎已經集成實質,若非有他釋放出的一層靈力籠着,只怕此間便已沒有人敢待下去了。
就在秦栀招出靈胚意欲強攻時,三道無比威嚴的靈光便落在了山門前。
竟是楊儲、樓欺風、花自重三人。
衆學子齊聲見禮,萬羨青卻又被人纏上。是唐窮跟着楊儲一起來了。
唐窮拉着萬羨青神秘兮兮地走到一處衆人見不到的角落,然後從儲物袋中取出各式各樣的法寶交到萬羨青手上。
他一邊拿一邊說“我沒有靈力不能陪你去,這些法寶都是各位叔叔姨姨送我的,你都拿着傍身,也好叫我安心。”
原本,她是如何也不會收這些法寶的,一來她用不到這種品級的法寶,二來她若拿走了這些,唐窮便沒了防身的家夥事,雖然有自己送的長命鎖護着沒人可以傷到他,但對于唐窮來說,多件法寶傍身總是好的。
可偏偏,他說“好叫我安心。”
萬羨青裝作十分雀躍地取過一口紫皮葫蘆,道:“正好我少件強攻的法寶,此物我便收下了。旁的你都收回來,我可沒那麽多心神操使。”
其實用靈石催動法寶本不需要什麽心神,但唐窮到底沒有真正用過這衆多法寶,于是也就信了萬羨青的話,将法寶收回來儲物袋中。
二人暫別後,萬羨青歸了隊。
此次評核所去之地遠在西陸且芳洲,若叫衆學子自行操使靈胚趕往目的地,顯然是極不現實的。新生不會有這種靈氣儲備量,速度也不夠快。
這就到了起出學府底蘊的時候了。
雖說隕靈界中煉器一道旁落,但好在還有部分傳承了下來。南院便藏着三艘“無極天艇”。天艇是三桅帆船形制,卻多出十八處聯動翔翼,以靈石驅動,可載兩千人飛行天際。其速度也頗快,便拿此番評核來說,在學府乘坐此船去到且芳洲,所用耗時也不過三個整日罷了。
樓欺風叫人讓出空地放出天艇,一應南院學生先行登船,然後是與之交好的北院,其實是東院。輪到西院時,便出了岔子。
樓欺風:“兩艘天艇均已滿載,此行,西院衆生得自行去往西陸了。”
花自重見他作妖,即刻嗆聲:“你也說了是兩艘滿載,這不還剩下一艘的嘛?一并取出來不就是了。”
樓欺風早已想好對策:“尚在維修。”
花自重恨不得招出敲雲把他抽死。但天艇實為南院私産,樓欺風不願拿出來,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現在的情況是,樓欺風明顯是針對祁荷才不給西院這個便利。如果他想的沒錯,樓欺風下一步就要把這矛盾引導到祁荷身上了。
“我手頭還有幾架穿雲辇可供西院使用。不過嘛,這是我的私産,一些讨厭的人可別想用。”
穿雲辇的速度只有無極天艇的十分之一,乘這個趕趕到,積分得落下多少?而且樓欺風這話,明擺着就是叫人去問“這讨厭的人是誰。”
可不待誰詢問出聲,萬羨青先一步說到:“青赤有神速,我載西院衆生去西陸便可,不勞樓掌院費心。”
萬羨青憤憤地招出青赤,并叫之顯出本體。
一尊有如山岳的神禽顯化人前,一時叫人看花了眼。
這是怎樣的境況啊。衆人不禁心生喟嘆。
根根羽毛猶如雲霞瑰麗,又好似藏着懾人的鋒;一雙明目灼灼如日,眸中的清光卻帶着暴雪狂瀾般的寒。最叫人移不開眼睛的,是青赤的額上翎羽。那翎羽好似偉正高大的樹木一般直挺挺地立着,柔白飄金的羽上,仿佛淌着某種至玄至奧的真意,叫人只看一眼便難以自持地陷落其中。
萬羨青招出枯芳繪出陣法,百來條藤蔓結成階梯連接地表鳥背。
青赤與萬羨青心意相通,此間萬羨青遭人算計,青赤當然幫着自家主人。也就顧不得什麽生人不生人的了。
早已上船的亓官奉見到西院衆生遲遲未能上船,又見到青赤顯出本體,當即就猜出了其中關竅。
秋靈刀出,無邊煞意刺天而起。亓官奉手持刀刃從天艇跳下,聿樽随之而來,承架着他一路朝着西院衆生而去。
他落地之後,使出魔道功法倍數增幅聿樽。這本是強化聿樽防禦之力的手段,現下卻只為顯出寬度,好叫它能多載兩個人。
亓官奉:“來一些人到盾上。”
他這語義語調兇煞煞的,連秋靈聿樽也泛着股叫人不敢輕掠其鋒的兇意,一時間竟沒個人肯上去。
最後倒是先前那個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的女學生,率先走到了聿樽上面。有了這個開頭,後面的人膽子便也大了,更有精乖的,已利用着聿樽的煞氣鍛煉起了心神意志。
這轉變太快,快的樓欺風有些始料未及。
青赤聿樽皆非凡俗,這是衆人的第一觀感,也是樓欺風的。修士的直覺和判斷告訴他,這一鳥一盾比之無極天艇必然不差,但到底是感性的惡意占了上風。
樓欺風直接命令兩艘天艇起飛,并留下了一句:“光是大又有什麽用,須知,大而無當。只希望你們可別在半路出了岔子,還要來麻煩我南院。”
亓官奉:“去個西陸還用得着蹭你那破船?女兒眼皮子淺,當爹的也不遑多讓。須知,上梁不正下梁歪。”
樓欺風憤然,拂袖離開。
西院學生各自坐定。萬羨青背着衆人掐了個手訣,給青赤背上的所有人都套了一臺“蓮華籠心小印”。這印記看不見摸着嵌在衆人足下,只在有人脫離青赤後背時會叫她有所感應罷了。
亓官奉也做了一些防護手段。
他踩着秋靈刀淩空而起,自刀鋒處溢出的紫黑煞氣一分為二形成尖錐,正好将身後的聿樽罩在其中。
他道:“碰到這黑氣,沒個十天半月的都別想下得來床。都記好了。”
此言一出,當即有幾個女學生縮成一團。
萬羨青笑着錘了他一下,“好好說話。”
亓官奉只得又接了一句:“都好好打坐,大概六個時辰就到了。”
安撫好聿樽上的人,萬羨青也對着青赤背上的人吩咐了幾句,無非便是不可輕動,發生意外不必驚慌之類的。
此時載着三院學生的天艇已經飛出老遠,再等片刻,只怕連影蹤都要尋不着了。
萬羨青不再等。她飛身上到青赤額頭,默念心訣與之互通心意。
青赤知會其意,緩緩展開并輕動羽翼。一時間,空氣中的氣流仿佛躁動不安了起來,風勢漸重,山門周遭的樹木開始輕晃。
萬羨青朗聲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
青赤拔地而起,身化流光,甫一起步便把兩艘天艇遠遠甩在了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