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033:争吵

第33章 033:争吵

“小坂小姐,我向您确定一下,你是要——和解,對嗎?”雲居久理問。

小坂小陽肩膀哭抖,聲音連不成線:“是,我要五百萬日元,他們只願意出兩百五十萬,麻煩你來幫我談,謝謝……”

“……”雲居久理。

短暫的沉默後。

雲居久理合上了手裏的筆記本:“我了解了,那麽小坂小姐,我能不能多嘴問一句,為什麽你今天要做出這樣的行為呢?”

她覺得自己的這個當事人應該不至于魯莽到這個地步。

整個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明明上午還去找律師,打算起訴傷害自己的人,結果晚上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持刀想要和對方拼命?

結果沒有拼成命,被當成暴力犯暫時監禁之後,突然反悔決定要和解。

這太奇怪了,不是嗎?

小坂小陽沒有說話,只是搖頭,然後起身朝着自己身後的那扇門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內,雲居久理在房間裏稍作了一會兒後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起身推門出去。

松田陣平在門外等她。

他的表情并沒有什麽驚訝,似乎就知道小坂小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而是語氣平淡地沖着雲居久理笑道:“野口治還在警視廳沒有走,你要去見見嗎?”

雲居久理奇怪:“小坂小陽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松田陣平微微颔首:“嗯,三天前的報案記錄,我看過了。這個案子百分之九十九會和解,你也不用費太大的功夫去鑽研了。”

雲居久理:“為什麽這樣說?”

“你的當事人難道沒有告訴你,她是從事什麽職業的嗎?”

雲居久理微微垂首,小坂小陽還真沒有說。

甚至在雲居久理來之前,她都不知道強女幹犯叫野口治。

松田陣平聲音緩慢:“她是歌舞伎町的陪酒女。”

這事兒小坂小陽還真沒跟她說過,只說自己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偶爾會去一些餐廳裏面幫人伴奏。

歌舞伎町是什麽地方,并不需要多科普。

這可是東京乃至世界文明的紅燈區。

很多人都會慕名而來,感受一下那裏長夜如白晝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明明國家允許這樣的地方存在。

也明明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定女性所選擇的職業裏面不允許成為陪酒女。

可很多人在聽到這個職業的時候都會帶有一種歧義的色彩。

雲居久理得語氣平靜:“我沒想到松田警官你也會對職業帶有某種有色眼鏡。”

松田陣平捏着手裏的墨鏡腿,在指尖晃了晃:“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要提醒你,你的當事人對你隐瞞了很多事情。”

“我也沒指望我的所有當事人都能對我說實話。”雲居久理微微站直,說道。“野口治在哪裏?我要去和他談一談和解的事情。”

松田陣平走在前面。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警視廳的走廊裏,左右兩側的天花板上閃爍着銀白色的燈光,照耀在人身上的時候也有一股冷意。

鞋底踩在瓷磚地上的時候。

耳邊裏面能夠聽到拉長過後的腳步聲。

這種腳步聲很多。

即使是淩晨的警視廳,也是這樣不停地忙碌着。

松田陣平把墨鏡別在自己胸口前的口袋側,黑色的墨鏡和黑色的西裝融合在一起,沒有一縷光能滲透在上面。

“她有說過自己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嗎?”雲居久理問。

松田陣平樂了一下:“她都沒跟你說,怎麽會跟我們說?的,還指望從你這裏得到一點線索呢,看來也無望了。”

“……”雲居久理。

“那可真是對不起了,刑警先生。”雲居久理撇撇嘴。“不過我想請教一下,松田警官,傷人未遂等到律師來了然後簽訂保證書就可以把人帶走了吧?你們為什麽要拘留我的當事人12小時?”

她這幅同樣公事公辦的樣子,讓松田陣平收了收臉上的調侃,語氣放軟:“她當時持刀傷人的視頻我可看了,你的當事人可是奔着殺人目的來的。這件事說大了,那可是殺人未遂……”

“殺人未遂的前提是對對方有明顯的生命損害只是被迫中止,但我的當事人身為女性、對方為男性,在體力懸殊上就不是我當事人能夠控制得住的。這明顯只是恐吓!”雲居久理認真分析。

松田陣平瞧着她這幅言辭鑿鑿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吼,真有律師的架子了,我都快說不過你了。”

他話鋒一轉。

“不過還是沒辦法,這個案子現在由我接手。我要調查清楚三天前的強女幹事件,所以12小時的暫拘是我的命令。在這期間,我要保護市民不被傷害,你的當事人我不能讓你把她帶走。”

“……”雲居久理。

“你別瞪我。”松田陣平又補充一句。“相信我,這對你的當事人來說也是一種保護,你也不希望看到她從原告變成殺人犯吧。”

雲居久理暫時妥協。

她承認松田陣平說得有道理。

小坂小陽瞞着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之後還會這麽“幸運”地沒有殺掉人嗎?

雲居久理不能保證。

反而在警視廳裏被暫拘,雖然會限制人身自由,但至少在雲居久理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小坂小陽不會再做出這麽可怕的行為。

小坂小陽是暫時“安全”了。

但野口治的家裏人并沒有那麽輕易就打算讓這件事了解。

松田陣平把雲居久理帶到候留所的時候,還沒走到門口,雲居久理就聽到裏面罵罵咧咧的聲音。

從聲音來看。

屋內約莫有三個人的樣子。

說話的是一個男人,聲音渾厚、滿腹怒氣。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那個女人本來就不是什麽正經人,鬧這麽一處不就是想要錢嗎?她這就是惡意敲詐,我們要反訴!”

雲居久理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了在說話的中年男人。

而桌子的另一側坐着位看起來像是全職太太打扮的婦女、她的兒子站在旁邊,伸手輕拍着女人的後背耐心地撫慰着。

那個年輕的兒子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白淨、五官端正,身上的打扮也很潮流,微微蹙眉的時候眼角往下耷的時候頗有一股子人畜無害的樣子。

此時此刻的他完全就是一副良好青年、孝順懂事的姿态,拼命地幫自己的母親擦眼淚。

雲居久理知道。

這個年輕男人就是野口治。

野口治安慰完了媽媽又去安慰爸爸:“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初沒有去歌舞伎町就好了,真對不起……”

“這怎麽能是小治你的錯呢?當時你去也是因為朋友的聯誼硬拉着你去啊,誰能想剛好就碰到了這樣的事情呢?”媽媽和兒子互相安慰,但語氣裏面滿滿都是對那個要起訴自己兒子是強女幹犯的女人的不屑。“你莫名其妙被拘留了三天,今天剛出來她就拿刀過來想要恐吓我們,這樣的癞皮糖真是社會的渣滓。”

他态度謙卑、禮貌有禮。

不管怎麽看都和強女幹犯扯不上邊。

乃至于雲居久理出現跟他談和解的事情,野口治都沒有因為自己差一點被小坂小陽傷害而遷怒于小坂小陽的律師。

“我的當事人情緒不佳,對你們産生了不好的影響這很抱歉,但所幸沒有造成什麽人員傷害,希望你們如實書寫筆錄……”雲居久理還沒說完,那個憤怒的中年男人就隔着桌子沖着雲居久理嚷嚷。

“你在說什麽啊?那個陪酒女可是差點要殺了我們啊!”野口爸爸揮着拳頭,聲音又跟着擡升了幾個分貝。“你們這些律師都是認錢不認人的家夥,什麽人的起訴都接,八成你們也是什麽一路人吧……”

松田陣平面色微泠。

但中年男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一位刑警先生的表情變得不對勁。

野口爸爸的怒火被雲居久理臉上不冷不熱的态度點燃,他整個人暴跳如雷:“那個陪酒女給你開了多少律師費?是不是打算在我們這裏訛一筆,然後再和你平分啊?我知道現在有這樣的套路訴,就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當表子一個當聖人,到處鑽法律的漏洞合法‘訛詐’,你……”

“野口先生。”松田陣平開口打斷,表情在淡白色的燈光中塗染冰霜。“你放尊重一點,這裏是警視廳。”

野口爸爸剛想開口為兒子辯解,野口治本人從媽媽身邊走了過來,簡單地說道:“對不起,這是我的錯。我莫名其妙被人說成是強女幹犯,被拘留了三天。剛出來的時候情緒很差,很想做點什麽,就報複式地跟小坂說我的手裏有我們倆人交往的視頻,能證明我不是強女幹犯。就算她起訴我也沒有用,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

是她,主動要跟我在一起的。”

*

據說是一個月前。

小坂小陽在歌舞伎町一家知名酒吧當陪酒女的時候,剛好碰到了研究生畢業聯誼慶祝的野口治。

小坂小陽剛好在野口治那一桌,和野口治相談甚歡。

随後野口治主動要求和她互相加了私人郵箱。

對于這件事,野口治表示:“這應該是很常見的事情吧?因為在這種場合裏面認識了一個各方面脾氣性格都很對口的異性,想要留一下私人聯系方式加深一下後續認識,也是和別人交際的一個正常過程吧。”

在互相加了聯系方式之後。

那一個月裏。

他們經常私下見面。

乃至于野口治誤以為他們是“交往”的關系。

在三天前,野口治的生日會上,他約了幾個自己的好友去練歌廳的時候也把小坂小陽約了出去。

就在那天晚上。

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忄生關系。

對于這件事。

野口治并沒有否認。

但他的意思是:“我們是正常的發生忄生關系,絕對沒有她說的什麽捆綁和強迫。如果警方認為我和陪酒女發生了不正當的皮肉交易,我願意就這件事被罰款或者拘留,但我絕對不承認她起訴我的強女幹。”

野口治所說的視頻,就是在那一個月裏自己和小坂小陽“交往”時的一些互動視頻和錄像。

那麽按照野口治的說法。

小坂小陽持刀威脅他們就有了說法。

野口爸爸重重地冷笑:“呵,還能是因為什麽?無非就是知道小治手裏面有那個女人獻殷勤的證據,什麽起訴都不會成立、她一定會敗訴的東西。所以就直接铤而走險想要直接來勒索了。”

事情就在這一點上産生了兩極分化。

一個說自己是非自願。

一個說自己以為他們是親近關系,所以才發生了忄生關系。

對于小坂小陽提出的五百萬賠償金,野口爸爸更是覺得可樂:“我們一分錢都不會給她!這樣的女人,我就知道是為了錢!五百萬?她也配?”

剛才雲居久理簡單了解了下野口一家的身份背景。

住在東京有名的富人街松濤區三華街內的別墅華府。

那裏的房價貴得吓死人。

能住在那種地方的人,都是非富即貴。

野口爸爸是自己開經紀公司的,手底下有很多藝人,也明白這種官司該怎麽打,自然也見過很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行為。

在他們心目中。

小坂小陽就是一個行走在紅燈區專門挑選涉世未深的年輕男人,進行坑蒙拐騙“合法”敲詐行為的陪酒女。

這筆錢,他們不是拿不出來。

但野口爸爸一口一個“她不配”,明顯也是不打算花這麽多錢來擺平這件事的。

對此,兒子就“明事理”多了。

他對雲居久理說:“兩百五十萬,再多的話就只能法庭見了。我也不希望別人未來一直戳着我的脊梁骨,對我說我曾經因為被人指控是強女幹犯而被拘留過,如果上了法庭能夠證明我的清白,對我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們的态度堅決。

雲居久理也聽明白了野口治的需求。

這就是典型的談判和解期了。

無非就是各種讨價還價的過程。

如果野口治手裏有能證明自己和小坂小陽關系親近的視頻,再加上今天小坂小陽持刀傷人未遂,上了法庭絕對不會對她有什麽好處。

這樣看來。

好像和解會對小坂小陽更好一點。

雲居久理站起身來,目光淡掃面前三人,最後從爸爸到母親,最後停在兒子的身上。

她笑道:“好的,野口先生,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不過我很奇怪一點——”

屋內幾人停頓,都看着她。

雲居久理笑了笑:“野口治先生,你們一家三人口口聲聲說我當事人是陪酒女,明裏暗裏的貶低這個行業。但剛才你在所有人面前親口承認,是你主動加了我當事人的私人聯系方式,并且這一個月以來,你誤以為你和你打心眼裏看不起的陪酒女是‘交往’關系,所以對我當事人某種拒絕的言語當成了半推半就。

陪酒女也有說‘不’的權利吧?難道因為對方是陪酒女,在拒絕的時候還強行發生關系就不是強女幹了嗎?尊重別人的拒絕這是連幼稚園小朋友都明白的道理。

哦不好意思,我這番話可能說出來像是放屁。如果你懂得這個道理,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她語氣輕柔,笑容優雅,簡單的說完惡劣的話之後起身朝着門口走。

滿屋子裏的污言穢語被她抛之腦後。

松田陣平跟出來的時候一直憋着笑;“我的大~律~師~啊,你這麽說就不怕得罪了對方,讓他們不同意你當事人提及的數字嗎?”

“如果好聲好氣就能拿到心儀價額的和解金,那麽每一個律師都去練習該如何賠笑而不是苦哈哈的啃書了。”雲居久理慢吞吞地拿出手機,準備算一下時間定個鬧鐘,看看明天什麽時候來接自己的這位當事人。

真的是……

都找好律師了。

為什麽做事情之前不先跟律師溝通一下呢?

那個視頻到底為什麽讓小坂小陽的反應那麽大?

小坂小陽願意和解,是因為那個視頻嗎?

松田陣平攔了她一下:“我交個報告也回去了,一起吧?”

雲居久理覺得搭個順風車也不錯,就坐在警視廳一樓的等候室,端着佐藤警官給她泡的一杯花茶,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夜色,輕輕嘆了口氣。

月色很濃了。

外面的繁星點點,柔軟夜光輕柔撫摸她蹙起眉心。

“怎麽了?”佐藤警官放下手裏的文件,坐在雲居久理的面前笑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失憶的事情還在犯愁啊?”

雲居久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那……就是因為你的當事人嗎?”佐藤警官撐着臉,打量着雲居久理的表情。

“我其實能明白雲居律師你的想法哦,歌舞伎町的陪酒女郎和社長兒子發生了忄生關系,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但如果女方真的是為了要錢的話,為什麽還要拿刀去和對方拼命呢?”

是啊。

雲居久理剛剛就在想這件事。

小坂小陽現在被拘留了。

她也探視過,詢問過小坂小陽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坂小陽完全一副不願意再多說什麽的樣子。

真是讓她犯愁。

直到現在,雲居久理都還不知道三天前的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算小坂小陽想要和解。

但是和解的時效一共就這麽幾天。

已經過去了三天。

再加上小坂小陽出來就是四天沒有了。

兩周的時間過去小一半。

強女幹案雖然是公訴案,但報案人也有權利請律師為自己辯護索要更高的賠償金,然後再是檢察廳對罪犯進行量刑。

現在以松田陣平為首的警方介入之後也是以調查為主。

在準備起訴和應訴的過程中和解,就沒有後續的檢察廳介入,對被告來說是最好的局面。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坂小陽的職業問題。

還是野口治得手裏真有什麽能證明他沒有強女幹的證據,雲居久理覺得這家夥看起來一點都不慌。

一點不像被人持刀要挾,差點被捅傷的什麽“受害者”。

佐藤警官沖着她笑:“我們都是女人嘛,心意都是相通的。不像他們男人,好像很理智的樣子但實際上都是不懂女人的大笨蛋。明明就是揪着白鳥警官讓他把聖誕夜的餐廳劵讓出來,還非說什麽交報告~”

說完,她捂嘴笑道。

好像知道了松田陣平的什麽糗事,讓她很開心的樣子。

雲居久理還在想着小坂小陽的事情,沒把佐藤警官的話放進腦子裏,聽到她“啧啧”的笑,才晃過神來。

“啊?”雲居久理。

什麽啊?

佐藤站起來,用文件袋擋住半張笑臉,看着走廊外面走過來的某位刑警先生,神秘兮兮道:“別說是我說的哦~”

倆人在外面打了個照面,松田陣平見佐藤一副“我可什麽都沒說”的樣子,眉尾微抖,走到門口停下閑散地靠在門邊,把車鑰匙套在指骨裏來回轉。

車鑰匙碰撞,發出了好聽的“噠噠”聲。

“白鳥說附近有家不錯的壽司店,聖誕夜有特別放送,我也不是很喜歡趕這種潮流,但他說很有意思一直催促我一定要去。”他話音到了最後的時候,才非常“勉為其難”地看着雲居久理。“去嗎?”

“……”雲居久理。

她擡頭看了一眼外面閃爍着紅綠燈球、緩緩飄雪的世界,忽然意識到——

啊。

今天是聖誕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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