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的收拾行囊,沒有即将出游的雀躍心情,淚水一滴滴落在衣裳上,易香瓷拭去頰邊淚水,要自己冷靜下來。
她沒做過任何他所指控的事,但耿柏飛為什麽會誤會她?這是他們當情人後第一次吵架,不……是他單方面對她生氣!
他暴怒的模樣吓壞了她,卻也傷透了她的心,原來從頭到尾,他對她的信任竟是這麽薄弱,他始終懷疑自己和劉承安。
也許真的是她的錯,她的性格有缺陷,讓人無法相信,所以母親不愛她,劉承安離開她,現在連耿柏飛也是。
反正她對耿柏飛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令人安心的保姆,也許他從頭到尾,對她就沒有太多的愛情,所以才能這麽輕易就舍棄她。
那晚之後,他沒再跟她聯系,有時她甚至懷疑,過去幾個月的相處都只是一場夢幻--他無預警的闖入她的生活,将她的世界弄得翻天覆地,接着就消失。
她不想再相信感情了!靠別人的施舍才證明自己的存在,這樣讓她覺得好累、好苦、好受傷。
她答應了曼谷之行的采訪,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也許經過兩星期的異地工作,再回來時她已能忘了他……
會議室內的空氣很沉重,除了主席的情形非常差之外,整個年度産品流程上市計劃與各項自制産品的研發時程,都必須重新做調整。
主席耿柏飛鄭重的向與會者道歉并交代事情始末,之後冗長的會議終于畫下句點。
耿柏飛踏出會議室,比較熟識的高階主管經過他身邊時,會拍拍肩膀給他打氣,但這反而造成他更大的壓力。
研發長視若無睹的經過他身邊,沒說一句話,亦無其他動作,異常的舉動反而讓耿柏飛出聲叫住他。“喂!你怎麽一句話都不吭?想罵我就罵吧!”
研發長是陪他一手創立“雙子星”的元老級夥伴,平常嘴巴很毒,只要碰到能消遣他的機會絕不放過。
耿柏飛并不認為他此刻的沉默,是對自己無聲支持的表現。
研發長停下來,食指支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認識你這麽久,從沒發現你竟是個如此沒自信的人。”
沒自信?他?很好笑!耿柏飛扯動嘴角。
“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我多少風聞一點。”
風聞一點?耿柏飛揚起英挺的雙眉,很快就想到那兩個櫃臺妹妹,而想到櫃臺妹妹,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易香瓷。
他不願意相信她是那樣的人,他更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劉承安,但事實擺在眼前--易香瓷背叛了他,否則要怎麽解釋機密外洩的事?
原本他還抱着一絲懷疑、一絲期待,可當他親眼見到兩人竟在他家樓下摟摟抱抱,腦子裏的那丁點疑惑瞬間化為現實,狠狠擊碎他所有的自圓其說。
他不是個沒自信的人,但在這件事上,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的确是輸了。
回到辦公室,指針已逼近九點,室內一片寂靜,耿柏飛輕輕推開休息室的門,那個他熟悉的小身影已經離去,只剩下空蕩蕩的放假,鎖着他的思念與悲哀。
他走到易香瓷曾經坐過的化妝臺前,桌上還留着她的筆與一絲長發,他輕輕的拾起那細而軟的發絲,鼻端仿佛傳來她特有的淡淡馨香。
“舅舅,媽媽為什麽……”夏生一臉渴望的問着。
“不再來看我們了呢?”秋生緊緊抓住他的手。
因為她根本不是真心對待他們,舊情人一出現,她就有如飛蛾撲火般抛下一切,直奔對方身邊,甚至連傷害他都在所不惜。
為什麽她可以忘了舊情人帶給她的傷害,回到那個男人身邊,甚至為了對方而背叛他?難道他的付出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這是第一次,在他的生命裏有了難以掌控的時刻。
不!他絕不扮演這麽可悲的角色,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真相!
大步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才剛拿起手機,腳下突然傳來“喀”的輕響,耿柏飛彎下腰,将原本隐藏在地毯不易見的隙縫,此刻卻鑲在他薄底皮鞋下的小東西拿起來仔細觀察。
那是一塊薄薄的塑膠片,上面還鑲嵌着小粒的水鑽與花紋,看來十分眼熟。
這玩意兒是什麽東西?他極力思索,不一會兒,突然間靈光一閃--這薄片是水晶指甲!
他的辦公桌旁怎會有水晶指甲?易香瓷從來不戴,在他認識的女性裏有戴水晶指甲,且近期曾來過他辦公室的就只有一個人!
難道是……
耿柏飛冷靜的拿起電話撥了助理的分機。“我是麥可,我想問X月X日,就是夏生、秋生回來的那天……是,除了易小姐外,還有誰來過我辦公室……”
他暫停,聽助理在話筒彼端報告。“方潔美?她不是之前就離開了……你說她之後又帶着夏生、秋生回來過?”
他的心中一動,墨色雙眉鎖緊。“什麽?你看到她一個人離開我辦公室?好,我明白了,謝謝你。”耿柏飛的手心微微出汗,突然感到有些緊張。
挂掉助理的電話,他立即打開通訊錄找到特定人士的電話,匆匆撥出。
“喂,小高,我是麥可,你現在還待在鑒識組吧?最近有空嗎?有件事我想求助你的專業……沒什麽,只是想請你幫我檢驗一下手機上的指紋,還有水晶指甲上的去氧核糖核酸……嗯,謝謝了--”
熱鬧的桑侖夜市擺滿了各類小吃、水果和衣服、首飾,陣陣熱浪迎面而來,即使已近深夜,南國特有的氣候依然無一絲涼意。
也許是另有心事,又或者是天氣太熱、食欲不振,易香瓷明顯的瘦了,巴掌大的小臉讓她看來更加楚楚可憐。
“這裏是曼谷有名的夜市,很多臺灣人都喜歡來這裏。”地陪阿緣慇勤的介紹。
由于臺灣知名部落客“國王的太太”曾大力推薦,因此臺灣的自由行旅客愈來愈多……臺灣人愛逛夜市是舉世聞名,因此這次的重點介紹便是各大知名夜市。
原來該是個開心的采訪之行,但易香瓷卻無心于此,如果心不快樂,即使身在天堂依然沒有滋味。
她很少與地陪說話,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淚。
她思念他,心像被一只大掌握住似的,幽幽的、沉沉的痛着,只要她的身體一動,心就會抽痛起來。
明明告訴自己要忘記他,要好好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每遇到一次落雨,每嘗到一碗美味的面,都會讓她忍不住落淚。
當風吹起卷發,就會讓她想起他暖燙的手是如何溫柔的握住她的發絲;當她仰望莊嚴神聖的金佛,就會讓她憶起那個微風吹拂的下午,他是如何的親吻她,并說要永遠陪着她……
她就這樣固執的将他鎖在自己的心裏,她從不以為自己可以跟他幸福一輩子,只是快樂為什麽這麽短暫?
“易小姐,這攤的料理很有名,你來試試看。”阿緣的聲音将她喚回現實世界。
眼前的攤子并不起眼,料理亦和其他攤位差不多,看不出來有何特色,但既然地陪都這麽說了,易香瓷也從善如流的坐下來。
反正她現在吃什麽都沒味道,試試看也無妨。
只見阿緣帥氣的臉上帶着一抹狡猾的微笑,看得易香瓷有些疑惑。
她拿起菜單正準備點菜,卻忽然瞠打了雙眼,這家攤位的菜單十分體貼,菜名除了英文,尚有中、日文翻譯,只是……
湯姆贖罪炒飯?礦山漂亮豬肉?炸殼模式?輕度經驗豐富的湯?
“噗!”易香瓷忍不住笑出來,這是什麽怪翻譯?連酸辣蝦湯都翻成湯姆蝦。
“你總算笑了呀!”阿緣露出潔白的牙齒。
易香瓷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幾日來竟從沒給過阿緣一個笑臉,她略感歉意的說:“阿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該将情緒帶到工作裏。”
阿緣爽朗的笑了。“漂亮的女生總有耍脾氣的權利,我還以為是我不夠專業,讓你不滿意咧!”
“沒這回事,你很好……”她再度望着手中的菜單,又露出一絲微笑。
此時菜單上的一行字映入她的眼簾:趁熱吃涼面……
一股銳利的疼痛瞬間劃過她的心,讓她的眼前忽然變得模糊,昔日的對話仿佛又在她的耳旁響起--
“面都快涼了,趕快吃!”
“好……等的,涼面為什麽要怕它變涼?”
“那你還說‘好’?”
當時他那爽朗的笑聲是那樣的快活……
無預警的,易香瓷的眼淚霎時激射而出,快得連她自己都措手不及,她捂住自己的臉,任由淚水自指縫間落下。
夜市的人聲鼎沸,一切都是這樣的熱鬧,但身處其中的她卻從來不曾如此深刻的感到孤單。
當已經習慣不再是一個人時,沒有了他,她就像是被全世界給遺棄……
隔天一早,易香瓷搭上前往安帕哇的車,經過世貿廣場時,看到一小群一小群的人潮,身穿紅衣聚集在街道上,氣氛頗為不尋常。
“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她看到人群們手持标語,就連荷槍實彈的警察也出動了。
“抗議活動在外面這裏很常見。”原本忙着傳簡訊的阿緣像是被她吓了一跳,手機差點落地。“呃……放心吧!對我們的行程不會有影響。”
他的神情有些慌張,還帶着一抹尴尬,讓易香瓷心裏浮出一絲疑惑。“對不起,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沒有!”阿緣幹笑,趕緊把手機收進口袋裏。
到了目的地,時間已近中午,陽光熾熱,這裏是曼谷相當著名的水上市場,特色便是游客以當地人居多,可以深刻體會在地風情。
此處沿着夜功河的支流延伸,全長約一公裏,河岸兩旁淨是古色古香的木造房屋,今日适逢假日,因此游人多到爆炸。
被人潮卡在跨河的石橋上,易香瓷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寸步難行”,趁着等人潮疏散的空檔,她由橋上望下去,只見水上淨是一艘艘小船,船上販賣各色各樣的料理,有肥碩的魚蝦、冒煙的爐火和色彩鮮豔的水果,熱鬧而生意盎然。
船上的小販在烈日酷曬下,即使滿頭大汗,依然精神抖擻的烤着魚蝦海産。看到這些生活困苦卻依然活出自己的強勁生命,易香瓷突然感到好慚愧。
她究竟在幹什麽?生活在富足而自由的國度,手腳健全又有一份好工作,卻為了感情這種小事灰心喪志。
也許此刻他已将別的女人擁入懷中,她卻還在傻傻的為他哭泣,值得嗎?不須探究,易香瓷心裏早有了答案。
将不愉快的記憶強行掃至腦海深處,她打起精神,跟在阿緣在如織人潮中尋找值得記錄的景象。
忙了一下午,暮色慢慢降臨,晚上的行程是搭乘小船沿着夜功河支流,欣賞兩岸的螢火蟲。
阿緣特地為易香瓷包了一艘小船,好讓她能自由拍照,但就在船快要開動前,阿緣忽然走到船頭。
“易小姐?”他帶着詢問的眼神走來。
易香瓷正在設定相機,見阿緣面色古怪,便問:“怎麽了?”
“我知道這艘船是易小姐你專屬的,但剛才遇到一位游客,他也是臺灣來的,只有一個人,想問問可不可以搭我們的順風船……”
“臺灣來的?”易香瓷想了一會兒便點頭。“沒問題,只要對方不介意我們走走停停,我是無妨的。”阿緣大喜。“那我就跟他說了,你放心,我會請他坐在船尾,不會影響到易小姐。”
不一會兒,只見阿緣帶着一個人來到船尾,由于天色已暗,看不清來人,易香瓷也沒多想,開始專注于河岸景色。
來人上船沒多久,船便開動了,離開喧嚣熱鬧的水上市場後,小船晃悠悠的進入夜色之中。
四周一片靜谧,只有陣陣河水拍打的聲音,即使是入夜了,岸上茂密的樹林裏依然傳來陣陣鳥語蟲鳴。
易香瓷拿起相機拍攝岸邊的水上人家,兩岸的餐廳與民宿綴滿燈飾,在夜色中看來分外璀璨瑰麗。
遠遠的可以看到坐在露天餐廳外的人們吃着燒烤與啤酒。
随着河流愈走愈遠,燈光與人聲都消失了,夜色益加黯黑,不一會兒,兩岸的樹林裏閃起了一粒粒小小的星光。
“是螢火蟲耶!”易香瓷有點興奮,可惜螢火蟲的光芒太微弱,但她仍努力調整光圈,希望能拍下這小小的生命之光。
突然一陣馬達拍打的聲音響起,一艘體積頗大的機械船迅速掠過小船,激得小船擺蕩起來。
易香瓷正專注于拍攝螢火蟲,身體重心本就不穩,忽然又被這麽一驚吓,整個人往船外蕩去。
“啊--”易香瓷驚叫,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肩膀卻傳來一股力道,及時穩住她的身體。“阿緣,謝謝你……”驚魂未定的她手中仍緊緊握住相機。
身後的人沒答話,但雙手并未放開她。
“阿緣?”易香瓷莫名警覺起來。
手掌慢慢的放開了,易香瓷松了一口氣,正準備說話,身後那雙手臂卻在此時環住她,将她擁入懷中。
“小瓷,對不起……”熟悉而溫醇的聲音鑽進她的耳裏,很輕、很柔,卻如落雷般震得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夢吧!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易香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一晚他是那樣的憤怒,還不由分說的趕走她,他絕不可能會來找她!
眼前迅速的模糊了,閃閃螢光變得朦胧,她瞪大雙眼,忽然感到呼吸困難。
不行!她不能崩潰,她不是已跟自己說好要把他給忘掉嗎?她現在必須專注于工作,不能再放任自己陷入幻想之中。
回魂吧!易香瓷,你現在是在做夢,快點醒來……她無聲的對着自己尖叫,但他的聲音卻一直陰魂不散的糾纏着她。
“小瓷,我很抱歉不該誤會你,你別不理我……”
魔魅般的聲音再度響起,她能感受到他強健寬闊的胸膛緊密的貼在她的身軀。
小船劃過水面,濺起的河水,點點撒在她的臉龐--微涼還帶點臭味……
不是夢……易香瓷猛然回頭,那張令她魂牽夢萦、思念至深的臉孔此刻正滿帶歉意的凝視着她。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渾身顫抖,鼻子陣陣發酸,但一顆心卻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恢複了跳躍的能力。
他的臉孔依舊俊朗,深情滿是歉疚,但她卻想起那晚他是如何的冰冷絕情。“不!你這個混蛋,我讨厭你……”易香瓷用力推開他,卻惹得小船左右震蕩。
她驚呼,雙手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臂膀,耿柏飛不語,只是再度緊緊的抱着她!他的體溫很高,手臂收得好緊,她可以感覺得到在他強健的肌理下那微微的抖顫。
“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的說着,像是在夢呓,裏面有着一千個抱歉。
淚水模糊了視線,易香瓷忍不住哽咽起來,這麽多天來,無論白天黑夜,她都在期盼聽到這句話,她終于等到了,等到他來找她,等到他來道歉,可是一想到姐姐親手寫的那封信,她又退縮了……
“你不用如此委屈自己。”她強自壓下聲音裏的哭意。“反正對你們來說,我只是一個可信任的保姆,失去我,你還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是嗎?”
像是被她說中似的,一時間他竟不知該怎麽反應。
“我看到姐姐給夏生、秋生的信了,所以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又為什麽會那麽輕易就丢掉我,既然你對我根本沒有一點愛,又何必再來找我?”
姐姐信上的字不斷的在眼前放大,字字都刺痛了她的心。
“小瓷!”耿柏飛詫異又震驚。“我根本沒看過什麽信……”
“夠了!我不想再聽!”易香瓷掙脫他的手臂,熱淚順着緊閉的雙眼落下。
她好氣他,氣他對她如此無情,氣他如此輕易的割舍掉她,可是她沒辦法恨他,就算他曾那樣的傷害過她,她還是一直在等他。
但是……易香瓷深吸了一口氣,即使面對他會讓她心軟,會讓她意志動搖,她還是擡起頭,目光堅定的直視着他。
小船已經靠岸,兩旁的燈光映照在他的瞳眸裏。
她冷靜的說:“我不想再見到你……”即使會後悔莫及,即使這輩子她再也無法去愛,她也不會改變此刻的決定。
回到民宿後,易香瓷打開相機檢查今天所拍攝的照片,有神秘的樹中佛寺、有趣的泰拳公園、熱鬧的水上市場和點點螢光河岸風光……
但易香瓷的思緒卻飄得老遠,眼前淨是他無措失落的眼神。
他的模樣看來好脆弱,讓她差點就棄守,可是她不能就這樣妥協,她不是玩具或寵物,可以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有感覺、會受傷,會痛苦!這種可怕的痛,她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辦法再承受。
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經分開,就別再回頭了……
但為什麽此刻的她卻感到這麽傷心?心裏的痛楚比他趕走她的那天更強烈?易香瓷因此徹夜未眠。
第二天她戴上太陽眼鏡,若無其事的來到門口和阿緣回合。
阿緣有點不安的看着她。“易小姐,關于昨天的事……”
易香瓷把臉轉過來,以眼睛隐去她眼中的情緒。“昨天?螢火蟲很美,我拍到不少好照片。”說完又把臉轉開。
阿緣知道她不想多談,識相的閉上嘴巴,而接下來的行程就在一團混亂中度過,耿柏飛也沒再出現。
即使她嘴裏說得再強硬,拒絕再與他複合,但易香瓷可悲的心卻始終高高的吊着--她很怕他會出現,又很怕他再也不出現!
一路上她随時注意着四周,擔心耿柏飛會像那天一樣突然再現身,但她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因為自那日之後,他再沒出現過。
易香瓷松了一口氣,卻又難過得想哭,為什麽她的男人都是如此果斷的放棄她,以前的劉承安是,現在的耿柏飛亦是……
她心冷了。
回曼谷的前一晚,易香瓷在放假收拾行李,窗外淅瀝瀝的下着雨,空氣又悶又濕,這是南國特有的氣候,即使待再久也無法習慣。
就像孤單與寂寞……誰會真的習慣?只是因為不得已,只能對自己說謊,好讓自己甘心接受罷了。
為了讓房間裏有點聲音,她讓電視機開着。
易香瓷習慣性轉到新聞臺,即使聽不懂當地語言,看看畫面也是好的。
衣服折到一半,忽然傳來陣陣槍響,她看到新聞主播的神情緊張,開始以沉重的聲音播報着新聞,而畫面亦出現了數百個身穿紅衣的抗議群衆與警方展開激烈的沖突。
易香瓷略感不安,明天就要回曼谷繼續行程,那……他呢?那晚她是那樣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他,他應該會立刻飛回臺灣了吧!
毋庸置疑的,耿柏飛是“雙子星”所有人兼執行長,他日理萬機,怎麽可能會花時間在她的身上?
易香瓷,別傻了,他早已經走了,別再期盼了……她不停的告訴自己。
此時手機響了,應該是阿緣,她剛好可以問他有關新聞上的沖突事件。“阿緣,明天回曼谷安全嗎?”
對方不答話,讓她略感不安。“阿緣?”
“是我……”耿柏飛只說了兩個字。
易香瓷抓緊話筒,心劇烈的跳動着,不!不可以抱持任何期待,她不要再受傷了。
“我現在正在曼谷,待會兒要搭晚上的班機回臺灣了。”他的聲音忽遠忽近,背後有着雜亂的噪音。
她聽得很仔細,深怕漏掉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我明白你還在生氣,你有該生氣的理由,我是罪有應得,我知道是我給得不夠,也不懂得表達,才會讓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心;是我太粗心,才會不懂你對我的心意,但我很清楚自己有多麽的在乎你,否則我不會那麽輕易就失控,那麽輕率就傷了你,你可以不原諒我,但是請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他很輕很輕的嘆了一口氣。“我對你……是真的。”
易香瓷緊緊握住話筒,仿佛像是握住他的手似的,緊到手指發痛。
她的喉嚨幹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眼眶燒灼,眼前模糊一片;她的鼻頭發酸,痛得想掉淚,但是她全身輕飄飄的的,心裏暖絲絲的,她知道自己不該傻得又被他騙,但是她就是無法控制。
她想回到他身邊……很不争氣、很沒用,但是她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
喉嚨熱烘烘的,像是梗着一團火似的,易香瓷正想開口說話,手機裏卻傳來一陣爆竹似的槍響,電話也突然斷訊!
“喂?飛、飛!”易香瓷焦急的喊着。“你回答我啊!喂……”
他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斷訊?他說他人在曼谷……易香瓷想起來那群穿紅衫的抗議群衆,還有荷槍實彈的警察。
他在槍戰現場嗎?!不!易香瓷火速沖出房門外,手抖得都快拿不住電話,像是跌入冰窖般渾身發冷。
阿緣此時恰巧從外面快步進來,看到她冒雨沖出來,不禁一愣,趕緊問道:“易小姐,你怎麽了?”
“曼谷……曼谷……”她語無倫次,神情慌亂。
“我剛才和旅館老板正在讨論這件事,聽在現場的朋友說,抗議群衆和警察發生了沖突,很多人被搶打中,而且裏面還有外國人。”阿緣臉帶憂色。
易香瓷腦中嗡的一聲,身子晃了幾晃;阿緣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住她。
“我要回曼谷,快帶我回曼谷!”易香瓷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說着。
“易小姐,司機已經去休息了……”
“我要回去,馬上!”她尖叫起來,甚至站不住,緩緩的滑坐在地上。
耿柏飛一定要平安!她不能失去他,無論他怎麽傷害她,都已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好好站在她面前,她什麽都願意答應、什麽都可以原諒。
悲傷其實是一種愛,那代表着你正愛着某個人……有多麽深的悲傷就有多麽深的愛。
她突然好氣自己,耿柏飛千裏迢迢跑來找她,為什麽她要推開他?就為了那無聊的意氣,就為了怕自己再受傷?
直到此刻易香瓷才知道,耿柏飛是在乎她的,但為什麽到現在她才明白這一點?她後悔的心好似要淌出血似的。
“他對你真的有那麽重要嗎?”扶住她的手松開了,大掌落在她的肩膀上。“他曾經那樣的傷害你,讓你傷心落淚,這一路上,我知道你常常在哭……”
“因為我愛他!雖然他傷我這麽深,可我還是忘不了他。”易香瓷傷心得不能自己。“其實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心轉意,回到我身邊。”
失去耿柏飛的巨大恐懼籠罩住她,都快要将她給吞噬,她無法想像自己能活在沒有他的世界裏。
她不要再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不要哭,我明白了!”
瞬時間,她瘦弱的肩膀陷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中,那略帶鼻音的嗓音有如天籁般在她耳邊響起。
易香瓷驚愕的停止了哭泣,緩緩放下自己的雙手,卻見到抱住她的不是阿緣,而是她朝思暮想的耿柏飛。
“你……你為什麽在這裏?!”她看着他,又望着不遠處正在笑的阿緣,霎時間,她全都明白了。
“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氣,所以我沒有立刻來找你;我拜托我的老友阿緣一路上照顧你,并讓我知道你的一舉一動。”他吻着她的發際,愛憐的說:“因為我不放心,只要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的心就無法安穩、平靜。”
“你騙我!”易香瓷氣得伸手推他的胸膛。“走開!我不要見到你。”
耿柏飛看着她,眸中淨是無奈。“一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女人真是難懂。”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易香瓷賭氣的別過臉。
“因為你心裏明明就愛我,嘴巴卻又逞強,等我真的走了,你又哭哭啼啼給別人聽。”他用拇指拭去她頰上的淚。
易香瓷羞得滿臉通紅。“那是我以為……以為你發生意外了……我剛剛明明在電話裏聽到槍聲……”
“你是說這個嗎?”耿柏飛拿出手機按了播放鍵,一連串槍響如爆豆般響起。“這是我們代理游戲‘CS’的音效……”
CS?易香瓷聽得直發呆。
見她一臉茫然,阿緣在旁邊幫忙解釋。“‘CS’是一款以恐怖分子與反恐小組對決的第一人稱射擊游戲,非常受歡迎的!”
什麽?她竟被游戲音效給騙了!
易香瓷想生氣,卻又不知該從何氣起,憶起多日來的委屈,淚意又湧了上來。“我就這樣不值得你相信嗎?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好難過、好痛苦,我的心像針刺一樣,好疼、好疼!我不原諒你那樣傷害我,若不是一味你在搶陣中,我才不會再理你……”
“既然這樣,為什麽你就不幹脆坦率一點呢?”耿柏飛握住她小小的手,“為什麽非得等到失去我,你才願意放下矜持,坦白你真正的心情?”
“因為我怕受傷、我怕被拒絕,我更怕你會後悔……”易香瓷抽噎的說:“我怕你只是把我當做工具人,把我當做是個盡責的保姆,是你不得不應付的對象。”
“你是啊!”耿柏飛故意逗她。
見她瞠大瞳眸,一臉愕然樣,他促狹的捏捏她的小鼻頭。“因為我要你服侍我、我母親、夏生和秋生,所以當然是工具人;因為我要你幫我生孩子、養孩子,所以當然是保姆,還有……”
他将唇湊近她耳邊,低聲說:“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得不應付你!”
無邊無際的淚意湧上心頭,但是易香瓷卻笑了,因為這一次湧出的淚水是幸福的、是開心的,是等到多年終于夙願以償的歡欣之淚。
“謝謝天,你終于笑了!”耿柏飛憐愛的為她拭去淚水,接着感性的說:“哭過了就該振作起來,沒什麽事是不能解決的,好人常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就像我!”
易香瓷呆住了,她驚訝的望着耿柏飛。“你剛剛說什麽?”
“別板着一張臉,你笑起來比較好看哦!”他促狹的對她眨眨眼。
“你……你認得我是誰?”她簡直不敢置信。
經過這些日子,她早就放棄耿柏飛能憶起他倆的往事,只要得到他的愛,她可以忽視很多事--即使是他們那值得記憶的初遇。
她一直以為他忘了,但他竟然記得,他是什麽時候認出她的?
雨又下大了,耿柏飛從身後撿起一把雨傘,那是他來時所撐的傘。他打開傘,讓粉紅色的花栗鼠掩蓋了墨黑色的天空。
“不知道,也許是從前生開始,我就認得你了……”他低下頭,溫柔的吻上了她草莓般的瑰唇。“我可愛的學妹。”
夜愈深,岸邊的螢火蟲益發亮了,一閃一閃的,像是天空墜落的星,也像是情人互許終身的見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