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這些學生也都知道,此來評核,其實是有導師在暗中護持着他們的。而整個秋淤山中,品階最高的妖獸獸王也不過七階,此番長鳴響徹,便叫他們動了撿漏的心思。雖然一萬個一轉鍛胚的修士捆在一起,也敵不過七階獸王的随手一擊,但他們自恃有所依憑,卻也并不如何懼怕。大不了就是被導師救下,退出此番評核罷了。若能得手,卻可能是無盡收益。這是一個極容易做出選擇的權衡。

常言道財帛動人心,修士也難免俗。

壁上鑿洞做巢雖能防開走獸襲擊,但修士欲要騰空,卻也簡單。故而這絕壁,對這一幹學府弟子而言,幾乎形同虛設。

反倒是秋靈刀太過顯眼,樹在門頭并無人敢輕掠其鋒。

然而,年輕人和年輕的修士都有個特點——他們尚未經受人情人事的打磨,且得親眷庇護又過的順遂,難免就會生出些自命不凡來,這個度若能把握得妥帖恰當倒也無妨,最糟的便是那些大家大族出身的,但凡性子左了一點半點,這自信便就變味成了傲慢。

樓宴清,便是了。

她本也畏懼祁雁,可偏偏祁雁又把羽殺環“送”給了南院。沒錯,她是知道羽殺環本非南園之物的,而祁雁之所以願意獻出,她只當他是——獻媚。

她想着,也許是祁雁在北院過的并不好,或者是他需要一個靠山,甚至于——他可能是傾慕自己。

亓官奉若知道自己不過是起了一點玩心,就被誤解至此,只怕會懊悔不疊。但即便他能察覺出樓宴清的細微不同,他也是無法知道她這起子少女心事的。

天知道,樓宴清不過跟他現在這個身份的年紀一般大,就是最能胡說八道的說書先生,也不會去講兩個小屁孩愛來愛去的橋段吧?

不過這也算是某種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了。

待到亓官奉走到洞穴邊沿,他剛要拔起秋靈收回煞氣,樓宴清連珠炮似的發言先讓他愣了一瞬。

“祁雁!你怎麽在這裏?你為什麽把這裏封鎖起來?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去?你還有點自覺嗎?”

亓官奉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這人是失憶了?都忘了先前是怎麽被吊打的了?

修真百載,他極少被人呵斥。而同齡人中能有這個本事膽量眼色的,更是一個都沒有。現下被一個初初修真的小毛頭這一頓搶白,但是頗為新奇的體驗。

不過新奇歸新奇,亓官奉還是打算給她松松皮醒醒腦。

只見他拔起秋靈也不把煞氣收回,只将刀身對着洞穴外的來人随意一劃,本還籠在洞穴內的煞氣便洪流般沖了出去。因着萬羨青的緣故,他也收起了自己的兇性,此番作為便收了七分力道。但即便如此,那煞氣洪流撞在樓宴清身上,依舊會是奪命殺機。

如樓宴清這般的天之驕女,若說她身上沒個兩件護身的法寶,亓官奉是不信的。就是不知此界的法寶,堪當何用了。

處于事件中的樓宴清,此時則無暇顧及其他。以她的身法是決計無法躲過這一擊的,但若是讓導師出手化解,現下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她也無法動用私權讓自己繼續參與評核。為今之計,便只有硬抗一途。

但憑她一轉鍛胚的修為,如何能扛下這殺意刺骨的攻勢?

法寶。

樓宴清自信地笑了起來。試問整個隕靈界,還有哪一處勢力的法寶底蘊能豐過南院?她身上所配備的一應法寶,無論是禦敵的,防守的,還是代步的賞玩的,皆是最好的。現下不過一道刀氣攻勢而已,她大可不必如此惶恐。

這般想着,她擡起右手亮出那只其父賜予的“鵲音镯”,調集周身靈氣灌入其中,一圈氣影虛像的喜鵲便從中撲棱撲棱飛了出來。

此情此景猶若先前羽殺環動,只是這靈氣凝結的鵲鳥并無太多威勢。但亓官奉留了手,這煞氣本也就只有三分凝實,故而那鵲鳥對上煞氣,也确有幾分抗争的資本。

煞氣在上,鵲鳥居中,樓宴清被逼得直墜而下。

如蠶食葉般,那鵲鳥集群将這煞氣洪流漸漸啃噬殆盡,眼見着攻勢轉弱,樓宴清自得地輕笑了起來。

可沒等那喜意湧出喉頭變成話語,鮮血先一步噴了出來。

樓宴清後背朝下,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她只顧着應對煞氣,卻全然不知自己尚處于無所依托的跌落之中,守在暗處的導師只當她有法子避開直觸地表,卻不曾想,樓宴清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尚處于下落的進程中。

這般從高中墜落以背觸地,能對一個一轉修士所造成的傷損雖不致命,但也還是頗為嚴重的。

樓宴清尚來不及呼痛,便噴出一口鮮血暈厥了過去。

三院來人,此去其一。東院尚未表态,而北院還有個秦栀。

此番樓宴清已是人事不知,再想插手此間瓜分利益顯然已是不能。東院來人面上瞧不出什麽,秦栀卻頗為歡喜地迎着亓官奉走了上去。

秦栀叫他“阿雁”。

正此時,萬羨青也打理好了玄焰雕巢穴內的一切走了出來。

這一聲,顯然是被聽到了。

但萬羨青并無在此糾纏的意思,她對着一幹來人道:“諸位同窗來此,意欲何為?”

此時南院剩下的人說到:“當然是來收取此間資源,難道祁道友還想獨占不成?這吃相,可就有點難看了吧?”

出人意料的,萬羨青的回應竟十分冷淡,甚至有些霸道,她道:“是。此間資源皆歸我有,若誰想來分一杯羹的,只管過來跟我打一場。”

她沒有動用術法威勢,甚至連枯芳筆都沒有招出,但此時此刻的萬羨青,卻帶着股叫人不敢輕易逼視的毅然決然。

好似堆滿落雪的山峰,看似平靜,卻是在等待某個命定的最後一片降落下來,繼而引發吞食天地般的崩塌。

修士比之凡人敏銳許多,這種內斂的殺意最是叫人心驚。現下樓宴清昏迷,南院之中沒個領頭人,他們被萬羨青這話一堵,竟就紛紛生了怯意。

秦栀比之南院學生則顯得心寬了一些,她似試探,又似調侃地說到:“小荷這麽不給面子啊?”

萬羨青靜默地看了她一眼,秦栀毫無壓力地帶着笑意迎了上去。

秦栀雖然年幼,但也能看得出是一個美人胚子,待到幾年後五官身姿長開了,必然是秀麗一方的絕色,尤其是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看似與黑色一般無二,可在某個不尋常的角度卻能看到邪異魅惑的美。但萬羨青依舊不喜歡她,倒不是因為她喜歡亓官奉的緣故,而是因為她的眼睛裏,有一些不該存在在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身上的東西。

那是一種,藏在無比自信後面的挑釁和占有。

一個對她,一個對亓官奉。

思及此,萬羨青便有些倦了。她不欲再跟秦栀交互,而是轉身布下陣法守護這座巢穴。在外行看來,她只是在此間催生了許多藤木枝葉試圖将巢穴封死,并不能瞧出什麽陣法的痕跡來。但萬羨青又是不懼暴露的,雖然這洞穴,已空無一物。

藤木悠然地生發着,秦栀又來搭話,“這是什麽術法,好厲害。”

萬羨青不應。亓官奉自然也不會搭理。

值此境地,秦栀哪裏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被漠視了,只是她不如一般女修那般不溫不火,現在遭到了“怠慢”,立時就發作了起來。

“喂,我跟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說着就要去抓萬羨青。

亓官奉擡起秋靈,用刀柄将她的手拍掉,冷聲道:“別給自己找沒臉。”說完便收回來目光不再看她。

秦栀怒火中燒,切齒連道三聲“好”、“好”、“好”。

“哐”地一聲,秦栀拔出雙刀,對着萬羨青道:“祁荷是吧,來打一架啊!叫你不應,給你臉了?”

萬羨青默默地轉過身去,依舊是一言不發地看着秦栀。

無端地,秦栀的心中燒起了一股無明業火,她看着祁荷那張神色平靜的臉只想将其撕裂。

心随意動,秦栀一個踏步蹬地直沖而出,手上雙刀凜空刺下,猶若毒蛇尖牙直取萬羨青的面門。

萬羨青卻不管身前的這波攻勢,她擡起枯芳朝着右手邊畫了一筆。

連排的粗碩木刺拔地而起,只一個呼吸的交替,此間便見了血。

非是萬羨青,而是匿在右手邊的秦栀。

秦栀被木刺傷了右臂,此時正捂着傷口蹲在一旁戒備着,她問:“你怎麽知道我在側翼。”

亓官奉譏诮道:“不過是一轉修士罷了,還真當自己術法有多高妙?”

秦栀卻沒聽出他的揶揄,反而了悟了什麽關竅似的,叫到:“是你!是你把我的招數告訴了她!”

亓官奉又愣了一瞬,這般膚淺的障眼法還需要他特地知會萬羨青?而且這幅“你竟然背叛我”的語氣又是從何而來?

而就是這一個愣神遲疑,就被秦栀當成了默認。

她怒意填膺,臂痛欲嚎,卻依舊強自笑道:“我必要你付出代價!”

此時陣法已經完成,綠木翠藤已将整個洞穴都填充了起來,除非來人修為比萬羨青更高,否則難以輕易踏足此間。

萬羨青最後看了洞穴一眼,直接轉身道:“阿奉,我們走。”

連看都沒有看秦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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