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顯然,蒼赫沒有給花自重準備的機會。他朝着花自重一眼望去,一道水箭憑空生發直取眉心。

沒有殺機,沒有波動,沒有痕跡。

即便是最機敏的淵族人殊桐,也只是在聽到蒼赫的話之後緊繃起了心神。然而,在他樹立起防備前,這道樸實無華而銳可穿金的水箭已然幾乎點上了花自重的眉心。

這樣非凡的速度和滞後的反應之間,橫隔着的就是仙凡之別。

若果沒有後面這個動作的發生,那麽這,就将是花自重死無對證的暴斃。因為凡俗境界的修士,根本糾察不到仙人的動作。如若蒼赫不認,那麽誰也不能說是他殺了花自重。

然而有萬羨青和花自重這兩個變數在,花自重一行人的絕對劣勢又扳回了數城。但其實這局勢在一開始就奠定了,但因着青奉二人的隐瞞,所以才使其看起來,有了什麽來來回回的轉變。

可即便如此,除了蒼赫竟無一人能知悉這“局勢”。

蒼赫朝花自重射去的那道水箭,在即将給花自重畫上血色的句號之時,就那樣被萬羨青随意地捏在了兩指之間。

萬羨青譏諷道:“堂堂一宮之主、海中霸皇,竟就這點氣度?”

這話叫人聽着莫名,然後衆人就注意到了萬羨青手中握着的水箭。

聯想。這是靈智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它能補全事件裏的遺失,也能偏移真相的軌跡。但在場的人都不笨,他們只稍稍審時度勢揣摩一番,就紛紛心悸後怕了起來。

此時,殊桐腦海中想起萬羨青先前所言“你們四人先走,我倆留下拖住鯊皇。”先前,他只當萬羨青是生了什麽肝膽相照的心思,然而眼下他卻知道了萬羨青具備這樣的能力。他是個有決斷的,當即提到:“我們先離開,你會不會好施展一些?”

萬羨青捏碎手中水箭,笑到:“當然。”

殊桐應到:“好。去學院彙合嗎?”

萬羨青思索了一陣,回到:“隐秘些。”

蒼赫:“我說,我可還在這兒呢。”

亓官奉挽了挽手中隐綠長刀,譏诮道:“知道你還喘着氣呢,來,我跟你過兩招。”

亓官奉手中長刀劃出滲人的破空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帶着七分灑脫三分挑釁。在場的人只當他是壞了腦子,竟大言不慚說要跟鯊皇“過兩招”?

然而,氣勢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它大部分時候沒有實質作用,卻可以作為某種準繩和預兆,給予尚未知曉真相的群衆一小段可供探尋的線索,做出自己的判斷。

而此時的亓官奉,他的神色無疑是舒惬坦然的,沒有恐懼沒有害怕,反而帶着一股隐秘而壓抑的——

戲谑。

這态度并沒有激怒蒼赫,反叫他謹慎地調集起了周身靈氣戒備起來。蒼赫心下想着:這女修既能徒手抓住我這一發水箭,想來修為也已突破凡俗。可仙級修士何其稀少,整個海族統共也尋不出十個,這女修是誰?難道是海族之外的修士?其他五族何必來我這海宮尋釁滋事?眼前這持刀男修,氣勢雄渾殺意隐約,站位之間隐隐護着這女修,想來也是與之一道的。

蒼赫當機立斷擡出自己的靈胚嚴陣以待了起來。

亓官奉以為自己激将成功,眉頭一挑,向前踏出了一步。卻被叫住。

萬羨青:“阿奉,你送他們回去。”

亓官奉轉身回到:“那你自己一個人能應付?”

這話叫旁人聽來,只覺亓官奉是在設套坑人。背對着一宮之主海中霸王說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托大放肆了。

萬羨青不如他這般随性,雖然她有十成把握勝過鯊皇,然而她與星沉鯊一族本無怨仇,沒必要将關系搞得這樣死僵。故而萬羨青只是避重就輕地回到:“你快去吧。”

亓官奉向來是聽萬羨青的吩咐的,眼下被“催促”,當即就不再多問緣由,只帶着一行人離開了。

于此期間,蒼赫皆未派人攔阻。非他不願,而是不敢。

青奉二人身上的氣勢,比他所見過的所有仙級修士都要淡泊內斂,然而這才是叫他心驚的地方。修士修煉到一定境界,其心境就會發生相對應的變化。大喇喇放出靈氣威壓震懾外人這是低級修士才會做的事情,人走到高處,本就不必用這樣的法子彰顯地位存在。

蒼赫雖然也是仙人境界,但他卻是沒有辦法将仙級的力量控制得圓融如意的,單從威勢這一點,他就難以自控。這個狀态,已持續了二百八十年之久。而他認識的仙級修士之中,能将靈力氣勢控制到跟他不相上下的,也不出一掌之數。

可眼前這兩人,初見時分明覺不出仙級氣勢,後來交鋒相對時,卻才刻意展露出了一絲來給自己造勢。單憑這個控制力,就叫蒼赫心下一緊。

蒼赫在打量思忖,萬羨青也在觀察局勢。

她冷眼瞧着,蒼赫手中的靈胚形貌極為怪異。她曾聽月白提起,六族之中,海族原先只是妖族的一支旁系罷了。只是淵海廣闊,地大自然物博,這般千萬年蘊養下來,海族也積累出了能與陸妖分庭抗禮的能力。又有百載演變,海族便成了獨立的一支。

故而海妖二族互有相通,單說靈胚形态這一點便是一致的。妖族生來具備神通,故而其靈胚便多為獸形,且這獸形與之原身通常一致。而那些靈胚為器的妖族,通常生而弱小,可一旦成長起來便又比尋常妖修更多幾成本事。這前後相差,也算補足了優劣。

而蒼赫手中的靈胚,就是一柄似叉似槍的長兵。

若将這長兵歸為槍類,可它的鋒身分別狹長尖細且從中間斷開;可要是将這長兵歸為叉類,卻又分明是按着長槍的形制衍化而來。

常言道事出反常即為妖。這靈胚形态瞧着古怪,其內裏自然該有幾分神異之處。萬羨青本也因着“身處異界”的緣故,對蒼赫這一方霸主很是存了幾分警惕,此下細查其兵刃,更是收起了那一點半點隐約的輕視。

仙人出手自然該是浩瀚的。

然而萬羨青不喜喧躁,蒼赫走的又是偏門陰詐路子,這兩個偏“安靜”的戰法碰撞在一起,頗有種無聲花火、靜默璀璨的意味。

一邊是萬木生發又霎時衰敗的無限枯榮,一邊是巨浪滔天而又頃刻傾灌的磅礴殺機。兩廂鬥法互不相讓,水木術法每每相碰,不是激出無邊濛濛就是蕩出木華蕭蕭。

水木之氣本是滋養,然而這每一道每一縷水木清氣之中,都攜着森然的殺意和滅絕的意韻。

如若有人敢輕觸,必将與死亡直面。

然而這浩蕩激昂,不過只是開場。

蒼赫終于使出那似槍似叉的奇異兵器。他手撫鋒身冷冷說道:“凡間刀兵皆有形制,然而吾心如刀,故而吾之所執皆為刀也。此刀名作秋霜,取萬物皆殺之意。”

吾心如刀。安名秋霜。萬物皆殺。

這口氣着實大了些,但經由一方霸主說出倒也匹配。然而,萬羨青卻是最知道秉持“萬物皆殺”之道的修士,是個什麽樣子的。

不知怎的,亓官奉偶爾表現出來的,傻愣愣的模樣就在此時出現在了萬羨青眼前。

萬羨青不由輕笑出聲。

蒼赫面色有些難看:“你笑什麽?”

萬羨青自知失态,當即斂肅心中浮動面上笑意,她将手中枯芳擡至身前,應到:“此為‘枯芳’,取輪回之意、避枯榮二字。”

蒼赫卻緊追不舍,追問道:“你剛剛笑什麽?”

這叫萬羨青一陣無趣,然而她依舊應到:“只是想起一些舊事,蒼海主勿要介懷。”

蒼赫對這答案卻不滿意,他冷呵道:“勿要介懷?說的倒是輕巧。來戰吧!”

萬羨青不知蒼赫是哪裏升起的怒氣,然而修士對戰,心緒不穩卻是大忌,蒼赫要踩着這個檔口與她搏殺,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有言是,憤怒最是無用。

一筆枯芳畫出玄奧字符,漫天的蒼翠如雲海坍塌下來了一般覆住此間。這綠意叫人心愛,然而下一刻便又凝出了實态,一鋪無窮無際的蓮池便在倏忽之際填滿了此間。

蒼赫心下生了計較:原還當你修的是木相大道,到底卻還是落到了我手裏。

蓮池者,蓮是一物,池卻又是一物。而天下之水,莫不歸順真水大道。

蒼赫高舉手中異兵,一道兇悍的星沉鯊的本相立時懸現其頂。浩瀚的威勢自他身上噴張開來,其身形面目也隐現出鯊魚的本征,随着一聲詭異的驚吼響起,一連數十排鯊魚虛像就立在了蒼赫身後。

蒼赫哼笑一聲:“啃了她的荷花池。”

萬羨青撣了撣衣袖,攏在袖子裏的手扣住兩枚嵌着殺機的竹風。這千裏蓮沼只是叫她獲得地利,本不是什麽絕強的術法。她作為天都第一女仙,憑的是一手變幻莫測的木冰術法,此下借用這些荷花虛像探一探蒼赫的虛實,正好也是以逸待勞的輕松活計。

萬羨青心底到底是輕蔑了一瞬:既為仙人,卻這般輕敵。此番就看看你這鯊群,啃不啃得動我這千裏蓮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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