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聚靈境初期的人級靈脈擁有者,被一個修煉才一個多月的靈動境後期給斬殺了,而且殺得悄無聲息,這等實力,已經不是用天才來形容了,簡直是變态得讓人恐怖。
感到困惑的自然不僅僅是沈千轶,張彥同樣的搜索了四方,不見黃源和黃海的蹤影,他可不以為憑黃源能夠在他這個靈魄境強者面前将一個重傷瀕死的人給遁走,唯一的可能便是死了,但生見人,死見屍,可如今,人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這說出去,誰會信?
“這,這,老師……”
明白張彥心裏是什麽想的,但就算周正明白其所以,也什麽都不能說,他不想這件事會在這片大陸掀起腥風血雨,他已經看出來了,眼前的這個一身黑衣的少年,絕不是個良善之輩。同時斬殺了兩個人,竟然面不改色,依舊是一臉平靜,可見,他絕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小小年紀,殺得如此熟練!
周正擡起手來,示意張彥和沈千轶不要再問了,他上前兩步,朝着紫靈走過去,後者聽到動靜轉過臉來,她的眼眸之中,一道黑芒外放,雖然一閃而過,周正卻看得很清楚,心頭一跳,這樣的黑芒,那個男人眼中也有,凝實如匹練一般。
這個少年,終将走上那條路麽?
紫靈淡淡地掃了周正一眼,下巴輕輕揚起,冷聲道:“你要的伽羅學院名額,我會給你,但,今天的事,你自己處理!”說完,她腳步一蹬,身體便朝外竄去,方向自然是朝着小妖過去的那方。
嘶!
周正倒抽了一口涼氣,真是不明白這少年怎地這般性子,是她在這裏殺了人,雖說正是放假的時間,學院裏的人不多,但也不能跟甩亂攤子般地,把這種殺了人的後事留給他來處理吧,更何況對方不是小貓小狗,是西靈城的大小少城主。
“老師,怎麽辦?”
紫靈的聲音沒有做任何掩飾,張彥自然也聽得清楚,他有些瞧不慣紫靈的性子,雖然對方的确天賦異禀,但這片大路上,多得是夭折的天才。
“暫時先保密,誰也不知道那兄弟倆去了哪裏,恐怕只有碧落宗的蕭大人才知道了!”周正道。幸好,蕭晨宇托大,這次帶黃源兄弟二人來時,身邊沒有跟任何随從。
只,這一方的氣勢太過恐怖,将整個西靈城都驚動了,只不過那些強者來查探時,這裏幹幹淨淨,除了青石地面還留有幾道裂縫記錄着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烈戰之外,幾乎不留任何痕跡。
紫靈一路狂奔,她不清楚小妖去了哪裏,只憑着心中的那股本能朝前跑去,眨眼間便進了中州靈院後面的盤龍山脈,站在最近的一處高嶺之上,環視一圈,除了能夠感應到幾處稍強的魔獸氣息外,感覺不到任何能量的波動。
越是平靜,紫靈的心裏越是害怕,所有不好的結果都被她想到了,甚至,她覺得,或許小妖打贏了蕭晨宇,自己也受了重傷,躺在那一處碎石草地上奄奄一息,被那路過的魔獸當做了晚餐。
又或者,小妖已經被蕭晨宇斬殺了,而此刻,蕭晨宇正在回西靈城城主府的路上,或是回碧落宗的路上,而小妖,已經被某一只猛獸吃進了肚子裏。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自己都再也看不到小妖了,這種結局不是她能夠承受的,那種感覺就如同當日焰夜被天地規則拉進了審判之殿,只留下孤零零的自己,一路的從伽羅大陸尋到這裏,無助得如同這天地間只有一個自己。
“小妖!”
一聲嘶吼,從紫靈的喉嚨裏喊出來,響徹在這片天地之間,她的身體前傾,雙手握拳卻無力地垂在身側,風揚起她的長發淩亂,精致的臉上已是淚流滿面,鼻頭紅紅的,紅唇哆嗦,哪裏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少年?
小小的毛茸茸的身體頓了一下,樹叢之下,一個染了血的黑色毛球正要朝山脈外竄去,聽到聲音猛地轉過身來,看到遠處那高嶺之上迎風灑淚的少年,心頭猛地一疼,毫不猶豫地朝那邊跑去。
“唧唧唧!”
他邊跑,邊叫,聲音不是很高,但順着風,卻也能傳得很遠。心裏湧起了無窮絕望的少年,并沒有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沒有确定小妖真的不在了,她是絕不會放棄的,哪怕找遍這片盤龍山脈,她也要找到他。如若,他真的不在了,她必定要踏平那碧落宗,将蕭晨宇碎屍萬段!
而,微弱的聲音傳來,少年從沉痛中驚醒,看到樹影蔥茏中朝這邊奔跑的小小黑色毛球,心裏升起一陣狂喜,她大喊一聲,朝着小妖奔來的方向跑去,淚水灑滿了一路,樹枝挂破了衣衫,卻絲毫不能阻擋她的腳步。
一人一獸相隔數米距離時,小妖從地上跳起,如一道黑色流星一般落入少年的懷抱,緊緊相擁!
“你到哪裏去了?”
大悲大喜之下,一向冷靜自持的少年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牙齒在打顫,紅唇在顫抖,聲音哽咽,淚流不止!
“唧唧唧!”小毛球從她的懷裏掙紮出一只前爪,輕輕地抹去少年臉上的淚水,一雙紫色的瞳眸中,心疼得連流光都是斷斷續續。
看着這對紫瞳,這人性化眼中的心疼、憐惜、缱绻深情,感受着懷中小小的身體,紫靈緩緩地閉上眼睛,淚水再次奔湧而出,只心頭,卻如在受剮刑一般!
記憶中的那個男子,他淩空而立,黑色錦袍就算是在狂風之中也是服帖在他的身上,袍擺處的曼殊沙華流光溢彩,金芒閃動如忘川河水被鍍染上了顏色,如烏木錦緞般的長發垂向地面,刀刻般的眉順着眼角弧度向上飛揚,一雙紫眸淡漠深邃如夜空,隐隐似有血芒閃現,如玉般的容顏上鼻梁高聳,每一點弧度都是那高明的雕刻師細細刻畫,唇如雪櫻花,唇角總是微微翹起,雖帶着笑意,卻讓人有種冰寒徹骨的怯意。
只是,就算他從地獄而來,在混沌中生,為毀滅衆生而活,在面對自己時,眼中的馨柔是這天地間最溫暖的陽光。他把自己捧在手心裏,任歲月蒼老,萬年等待中,每一次月圓遭受一次月劫。嗜心之痛,令得他如魔似狂。
而紫靈自己,轉生而來,她的姻緣本來就寫在神柱之上,卻是與炎天結下的婚約,受天地盟約鎮守。她豈能嫁給炎天?這種天地盟約,她怎麽可能會遵守?就算焰夜不用八大神器為她逆天改命,她也會照做不誤。
只是,她的焰夜,卻被那天地規則拉下了地獄,審判之殿竟将他毀滅至此?
那般風華絕代,睥睨蒼生的男子,此刻卻幻化成她懷中的模樣,即便日夜相伴在側,卻不敢與自己相認,怎不叫她心碎?
天地盟約,就算我不遵守又如何?審判之殿,我定要叫你化為灰燼!
“啊!”
一聲痛呼,響徹天地,随着淚雨紛飛,紫靈一身無風自動,磅礴的天地靈氣朝着她周身翻湧而來,衣衫鼓起,一頭黑發就這樣揚了起來,一絲一縷,慢慢地,慢慢地,竟化為雪白,如冰絲一般,雪亮燦目,精致的小臉在銀絲的映襯下,越發的白皙冰冷,顯得無情至極。
一夕之間,白了少年頭,原來不是夢!
小妖就這樣看着她,紫色的瞳眸倒映着少年的臉,她的發,怔怔地望着少年,她的每一寸發絲由黑及白,變得雪亮,刺傷了他的眼。就算是萬年的等待中,她的樣子在他的心裏眼裏描畫了無數遍,永遠都是黑衣黑發,寧靜若娴,從不是此刻這般的冰冷,在她的懷中,感覺到她的心窩都是涼的。
他的女孩,悲痛到發白,宛若他的心被一把鈍刀在生生割裂,痛得連他的眼中,都要落下淚來。
不知何時,風卷了殘雲,烏雲如魔咒一般鋪天蓋地而來,将整片天籠罩在其中,似要鋪蓋到這片地上,回到那混沌的初期,一道紅色閃電如血印一般猙獰地布滿在烏雲之上,末日般的場景就那樣靜固在天空之上,沉甸甸地壓迫在這片天地之間,足足快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聽到一聲炸雷,天空将要被轟塌了一般地響起,轟隆之聲就在耳邊,如在人心頭爆炸一般。
天空中的烏雲,如萬馬奔騰,攜着天地黑暗能量狂暴地朝着地面狂卷而來,要将這天地間的所有全部吞噬,是惡魔降世的前兆,是所有的黑暗在迎接他們的皇!
周正正要回學院後面的山谷,一聲尖厲的嘯唳聲傳來,頃刻間天地就變了顏色,滿載不動的滾滾黑雲将天空塞得滿滿的,似乎下一個瞬間天都會墜了下來,天崩般的炸雷聲劈開雲層,風起雲湧,一波接着一波,是警示,又是行刑前的威壓。
周正望向盤龍山脈的某一個山頭,那是紫靈奔去的方向,那個少年,她應當是知道了什麽吧?她那麽聰明,或許心裏原本就在猜疑,蕭晨宇的反應和斷斷續續的話如同提醒,幫她揭開了那層紙,将她一直不敢也不忍去面對的那一幕生生地揭示在她的面前。
那個在審判之殿受刑的男人,竟然損耗了數千年的修為,将自己的魂魄從肉體裏分離開來,化為小獸的模樣,守候在她的身邊,他們情深似海,又怎叫她不瘋狂?
只是,這樣務必會影響到她的修行,但願她能夠熬得過這一關。
是怎樣的意念,引來了這樣的風雷?是怎樣的怨念,令得天地變色?鮮血從她緊抿的唇角流了下來,她猶不自知,流下的淚如血一般通紅,她如無感知,直到懷中一空,她心頭一跳,睜開眼來,一道血色光芒從眼眸中一閃而逝,看着眼前的虛影,飄忽在天地之間。這道虛影比起一個月前,已經凝實了許多,可在紫靈的眼中,卻依舊如此斑駁。
但,這個虛影是他,長齊腳踝的長發,刀刻般的劍眉,直飛雲鬓,狹長的眼,眼角處如盛開着曼殊沙華,此刻正深深地看着自己,一貫的深情被藏在眼底,只留了責備,蘊含着怒氣。
“夜……”
紫靈結結巴巴,竟是不會說話了,宛如夢境一般,并不真實。她四處看看,昏暗的天地之間,她的小妖不見了,眼前只有這道虛影,是輾轉在夢中才會有的人啊,此刻竟然真實地站在她跟前,怎不叫她躊躇?
“靈兒!”
“哇!”聽得對面的人叫了一聲,還是記憶中的聲音,紫靈哇地就哭了出來,不再是隐忍地流淚,朝前撲去,那壓抑的相思和牽挂,如潮水一般,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口子,一瀉千裏,奔洪如流。
焰夜只是一道虛影,漂浮的地方是懸崖邊上,紫靈這般沖過來,不管不顧,只會透過他的虛影身體,沖到懸崖下去。可她這般模樣,焰夜早已是心疼不已,輕嘆一聲,只得用靈魂之力将她固在懷裏。
輕緩的力道使出來,紫靈才發覺不好,她被他禁锢在懷裏,可她根本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身體穿過眼前人的身體,手抓到的全部都是空氣。雖然早就意料,可真正抱不到人的時候,紫靈才發現,這樣的結果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夠接受的。
她緩緩地張開手,看着手心裏一片虛無,焰夜的虛影穿在自己的胳膊上,自己與他的身體重疊,腳下是懸崖。
“靈兒,乖!”焰夜将她推着往後退了兩步,他擡起的手勾起紫靈的一縷長發,披散的發絲已經全部雪白,焰夜的眼中,濃濃的自責愧疚和對紫靈的責備交織成一片複雜的神色,“我只是靈魂體,你只能看到我,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不要……為我擔心!”
紫靈搖了搖頭,幹澀的眼中再次蓄滿了淚,卻執意不肯落下來,“我不擔心,我從來就不擔心,你那麽強大,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沒有人可以勉強去做你不願做的事,我怎麽會擔心你,我流淚只是我很想你!夜,我很想很想你!”
“我知道!”焰夜的手放在她的臉邊,盡管雙方都觸碰不到彼此,可紫靈卻感覺到,他的手心裏恰到好處的溫度,他的紫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天上的墨雲,是因為其中蘊着最深沉的情,這般,就夠了!淚水滑落下來,從焰夜的手心裏穿過,落在腳下的土地上。
紫靈不想讓他再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她低下頭來,看到胸前的一縷銀發,如極地冰川的雪,不再是曾經烏木玄緞,她不知自己是何時白了發,擡手摸了摸臉頰,也不知臉上是不是也添了皺紋,含着淚笑了一下,“現在這樣的我,是不是很難看?”
焰夜搖了搖頭,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女孩子,是他心尖上的寶,“不,很好看,比以前更好看!”他說完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唇貼到紫靈的額上,或許吻不到,可他用的是自己的靈魂在吻他的女孩。用靈魂之力将紫靈禁锢在懷中,“靈兒,聽我說,我很好,我的肉身只是被封存在審判之殿,沒有什麽不好。我們不是沒有機會見面的,只要你安下心來好好修煉,我們必定會有真正見面的一天。”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我們可以在一起,不是你的靈魂體,是完整的你。”紫靈垂着眼簾,看着面前他的虛影問得無比堅定。
“等你……足夠強大的時候!”焰夜閉了閉眼,道。
如果可以,他永遠不想讓她這漫長艱難的修煉之途,只是,如若不用這樣的條件誘惑她,她又如何能夠平靜下來,她又如何能夠去得了心頭的魔障,于她的身體,實在是大害。如果是這樣,他會後悔當初用秘法折損修為,化作小妖來到她的身邊,陪伴左右。
“小妖,你怎麽會是小妖?”成為至高強者原本就是她的追求,紫靈絲毫不覺得這條修煉之路有多麽漫長,她一定會走到那一步,而且會很快。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放棄,他是她結下天地盟約的夫君,是生生世世的婚姻,她還沒有得到他的身體,怎麽能夠允許他被人封印?只是,她的男人怎麽能是魔獸?
聽得她問出這樣的話來,焰夜忍不住笑了,他的小東西總是這麽堅強,不管是什麽樣的處境,總是能夠很快就适應,真不愧是他的女人!“你忘了萬年前的事,所以,不記得他的樣子了,我本是混沌之力煉化,在大千世界游蕩了很多年,閑得無聊,跑到這片位面來玩,幻化為小毛球,被你撿來當做寵物,那時候,你只有四歲。你說要是我是個人的話,就嫁給我做娘子!”
紫靈不記得那些事了,不知是真是假,但害臊卻是切實的,她跟往常一樣,舉起拳頭揍過去,“你胡說,騙人!”雪白的臉上一臉嬌嗔之色,如映着朝霞的桃花,天地間的陰霾在這一刻,也全部散盡,太陽從暗雲的後面照射下來,雖不見萬裏陽光明媚,卻已無方才的風雷壓境。
焰夜掃了一眼頭頂的天空,松了一口氣,見得面前嬌妻如花,心裏已是有些癢,他接住紫靈捶過來的拳頭,笑着道:“是不是真的,也不是沒有證據。”
紫靈驚愣地擡起頭,她知道焰夜不會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問道:“什麽證據?”難不成當年她四歲時講過的話,還被他留下印記不成?
“你萬年前的記憶在你靈魂散盡的時候被人收集走了,等來日我出來了,幫你搶回來,我們來看看,夫君我到底有沒有撒謊,如若沒有的話,娘子你要乖乖地給我生寶寶。嗯?”
最後一個字,焰夜拉長了音調,竟有調戲的意思,紫靈的臉羞得越發紅了,這厮越來越不要臉了,真是膽兒越來越肥了,只是現在自己打也打不到他,罵嘛,她又不舍,只氣得跺腳就跑開。
銀絲飛揚在風中,或許是因為陽光的原因,她奔跑的身上略微有些暖意,焰夜望了一眼北面的方向,他似乎看到一個男子斜卧在一處華美的宮殿裏,正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這一處。焰夜冷笑一聲,讓他的女人傷心至斯,欠了的總要還回來。
“炎天,萬年前的那一仗,沒有分出勝負,這一次,我們就一起做個了結吧!”
紫靈的腳步一頓,她側目看了一眼自己的袍角,幽黑毛發的小獸睜着一雙紫光流轉的眸子,正挂在她的袍擺上,準備跳到她的肩頭呢。紫靈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捏住小妖頸間的毛發,将他提起來,捧到懷裏,問道:“你這樣子,能和我說話麽?”
小妖深深地望了紫靈一眼,轉了個身,用屁股對着紫靈。紫靈嘆了一口氣,望着天,她就知道,焰夜那麽孤高的人,怎麽會頂着這麽個身體,開口和她說話呢?
好吧,反正他的那些“唧唧唧”,她都能聽得懂,她原以為自己懂獸語,誰知卻不是,白歡喜了半天。
從後山出來時,才走進學院,便看到周正、張彥和沈千轶朝這邊趕過來,遠遠地看到紫靈,三個人都愣住了,眼前的少年,墨袍依舊,袍擺的曼殊沙華如在風中起舞,精致如雕刻般的臉越發冰冷,數丈之遠便能感覺到她身上的冰寒之氣。
一頭烏發竟然全部化為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