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面對攻勢襲來的秦栀,卻不顯慌亂。她先是一步後撤躲過史祈的術法,又架起雙刀散去身形,待到史祈顯出空檔,秦栀連人帶刀便落在了史祈身上。
自史祈身上散出的白光太過強盛,這光中蘊含着某種極具侵略性的摧毀力量。饒是萬羨青如此修為,凝視久了也覺雙眼微微刺痛。
故而秦栀這雷霆一擊,只是“咣”地響了一聲,并沒有給史祈造成實質的損傷。
叫萬羨青看不明白的是,秦栀的攻勢落在了什麽地方?白光上?
史祈:“蚍蜉撼樹,今日便給你上一課,日後記得夾緊尾巴做人。”說着,他擡手揮出羽殺環,三枚翎羽如匕首一般朝秦栀紮去,眼見着就要點上肩胛心肺将其刺出,亓官奉的煞氣卻突然刺入了場內。
羽殺環覺到主人煞氣到來,立時擺脫史祈控制飄到梁上。
如此這般,萬羨青便不好再躲藏下去,然而亓官奉卻輕輕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出面。爾後,亓官奉孤身一人顯出人形落到了場上。
亓官奉:“我的法寶用的可還順手?”
史祈不答,秦栀卻在觀望了一陣後問了一句:“你是祁雁的師父?”
亓官奉看了她一眼,心想着,先前不是已然撕破臉了嗎?怎的眼下又這般畏畏縮縮的,竟然還有種“醜媳婦初次見公婆”的局促感。思及此,亓官奉心緒微妙。
亓官奉:“我是。聽說我徒弟被人欺負了,那我這個老的當然得來找找場子了。”
史祈:“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北院禁地?”
亓官奉:“別狗拿耗子瞎吠了,你是什麽身份我不清楚嗎?你明面上是南院的導師吧?北院禁地不禁地的,與你何幹?眼下我已取回‘羽殺’,你若不服,只管跟我鬥過一場。”
史祈擡手招出靈胚,場上白光立時再盛三分,他‘義正言辭’地譴責到:“将那法寶放下,尚且能放你一條生路,若閣下執意強搶我南院寶珍,休怪我動武了!”
亓官奉“啧”了一聲,喃喃道:“一會兒北院禁地,一會兒南院寶珍,你是掌院嗎?管得這麽寬?”言罷禦起三枚翎羽結成陣法,煞氣一灌,招出鴉兵千百。
處在這強盛的白光之中,鳥羽漆黑雙目猩紅的渡鴉便顯得格外猙獰邪異。強烈的對比更是把場上氛圍激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亓官奉可勁兒揭着史祈的臉面,他道:“怎麽我從你手上搶來的法寶,一上手就能招來這麽多烏鴉呢?我看你剛剛都快把靈力榨幹了,都沒能召出一根鳥毛啊。真是叫人費解啊。”
史祈面沉如水,他緊握長戟朝着鴉群狠狠掃了過去,臆想中血肉橫飛的畫面并未出現,那些被刀刃掃到的鴉兵盡皆化成黑煙逸散到了沢雲間的各個角落。
亓官奉從虛空之中取出一把太師椅和一臺窄高方桌,并一壺清酒與杯盞,他給自己斟了一杯小酌着。
這态度就是很明顯的折辱了。
史祈大為光火,心中憤恨幾乎要從他的七竅噴出,然而憤怒最是無用,鬥之不過就是鬥之不過。
史祈想收回靈胚,亓官奉卻不給他求和的機會。
亓官奉在史祈謀定的那一刻,出聲到:“啄他的眼睛。”
這仿佛一則手訣、靈咒,一聲落定,稀稀落落鋪在此間的渡鴉,氣勢立時煥然一新,叫人心驚膽戰的殺意與威勢如高山一般平地拔起。
這百來只渡鴉,有如一支支漆黑的弩箭一般朝着史祈直直刺去。這攻勢太猛太疾,卻又有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史祈死死護着雙目,身上卻漸漸添上傷口與血色。連帶着充盈此間的白光也漸漸暗沉了下去。
憤怒、不甘、嫉妒、憎惡,種種負面情緒有如一張大網一般層層裹住史祈的心緒。他只覺一口郁氣堵在胸口,而無可奈何的現狀更是叫他氣血翻湧瀕臨暴走。
此時的史祈,已然完全陷入被動,他好似一條拉伸繃緊到極致的弦,即便最後能緩緩收回,也勢必要陷入一段低落的虛弱之中。
而亓官奉,誓要将其拉斷。
他抿了口酒,譏诮道:“天族自诩第一大族,怎的會被積弱的人族壓着打呢?難道你的血統不純粹?”
“噗”地一聲,史祈噴出一口鮮血。随着這口鮮血的噴出,史祈的面色飛快地灰敗了下去,然而他眉間又升起了另一種極致的情緒,他的嘶吼仿同咆哮,唾罵幾如譴責:
“下等族類,安敢辱我!”
亓官奉舒了一口氣,手肘支在腿上,微微俯下身與史祈對上,他道:“若非你見寶起意,又怎會有此一遭?人說前因後果循環不爽,你現在可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史祈已然怒火攻心,亓官奉這段看似嘲諷的“開解”,他半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史祈一心所想,全然記挂在如何報複這件事情上。
然而,即便已深陷泥潭負傷滿身,天族的驕傲依舊撐着他的脊梁叫他能底氣十足地宣洩出心中所想:“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
“否則如何?必叫我付出代價?那我就偏要留你一條小命,屆時,還請全力以赴叫我見識一番,什麽叫——天族人的報複。”
言罷,亓官奉取過一枚未曾用過的酒盞,執起酒壺斟了個七分滿。亓官奉端着這杯清酒來到史祈身前蹲下,他将手中杯盞放在癱倒在地的史祈跟前,用一種仿佛暴雨平息後的祥和嗓音說到:“打了這麽久,潤潤嗓子吧。”
上好的釉下彩青花酒盞磕在元青石的地磚上,發出一聲有如玉石相擊般的清越聲響。一時間,沢雲間竟無盡風雅了起來。
史祈死死咬住下唇,不叫那口湧上喉頭的液體,再一次不合時宜地出現。
憤怒與殺意的極致,是如出一轍的靜默。就像史祈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此時,正一言不發卻死死地咬着亓官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