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卷(43)
其實由始至終她想要成為的江蔚不是她眼中的江蔚，而是她心裏更好的自己。
“潇然，你并不是越來越像我，你是更加靠近你理想中的自己。你的文科成績一直是很好的，做自己喜歡且擅長的事情當然會很開心，不是嗎？”
江蔚她完全明白了過來，以前的李潇然逼着自己幹自己不喜歡又不擅長的事，當然是處處碰壁，誰天天遇到挫折還能高高興興的。
“江蔚，你總是能發現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特別通透。”李潇然收回方才銳利的表現欲，轉而給出一直以來想對她說的話。
“謝了。”江蔚用手肘碰了碰李潇然的手肘說。
“我不是為了安慰你，我說真的，誠心地誇你！”李潇然急了，以前那個小白兔似的李潇然再次活靈活現在江蔚眼前。
她的樣子讓江蔚有些懷念高一的時光。
“我也是真心謝你的，謝謝你陪我說話，我現在好多了。”
李潇然的目光在江蔚身上停留片刻，确認江蔚心情确實由陰轉晴後，她站起來拍拍灰塵說：“江蔚，你會成功的。”
李潇然十分堅信這一點，因為江蔚曾給過她力量，這次她一定也有讓自己渡過難關的力量。
李潇然走後，江蔚還坐上許久才回了教室。
她需要調整心情，既不能把壞情緒帶回班裏，更不能帶去醫院。
座位小改之後，佟譽還是坐在江蔚後邊，只是同桌由陳致禮換成了別人。
大課間後是自習課，整棟教學樓都是靜悄悄的。秉承背靠班長好乘涼的原則，江蔚慢悠悠地下了樓，從後門溜回座位。
剛坐下，江蔚就感覺到有人用筆蓋戳自己後背，她知道是佟譽在叫她，江蔚立馬回頭回應。
佟譽遞過來一張從草稿本上撕下來的紙條。
江蔚眼疾手快地接過來，紙條背面是亂七八糟的化學方程式，打開後看到佟譽的留言：秦始黃差點抓你了，我說你去找老劉，別露餡了。作文素材本是朱穗抄李潇然的，你可以瞅瞅。
看到末尾，江蔚才發現自己桌面上多了一本筆記，鵝黃色的底色上散落白色的小茉莉花和綠色的花葉子，有點像蔥花炒雞蛋。
江蔚在桌面上随便抓起一支筆在紙條空白處寫下：救我狗命，大恩不言謝。她想了想，畫了一個在狡猾的笑臉，在旁邊寫道：替我謝謝朱穗小可愛。
早在一個月前，江蔚就聽說了佟譽和朱穗有近乎不尋常的友好關系，于是她也幹了和班裏其他同學的事——打趣打趣這位有些害羞的班長同學。
佟譽收到紙條後果不其然地惱羞成怒，又撕下更大的草稿紙寫道：滾！少胡說！後來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個超大的鬼臉。
很快江蔚收到了從後座抛過來的“傳書”，從揉成一團的紙團可以看出佟譽真是羞極了，江蔚忍俊不禁。
簡短的傳書到此結束了。江蔚把紙團放到了一邊，把那本作文素材筆記翻開來細細地看。
江蔚的作文一直都是弱項，也是在這幾次考試中導致江蔚和其他人拉開過大差距的扣分項。
而李潇然的議論文一向寫得文采與邏輯兼備，是難得的高分作文。有了她的作文素材筆記，對江蔚的作文提升有很大幫助。
自習課延續到放學，江蔚大略把這本比一冊語文書還厚的筆記本看完，并在腦子裏思考怎麽把它規劃進自己複習計劃中。
放學鈴聲準時響起，江蔚利索地把作業和複習資料塞進書包，急急忙忙往醫院趕去。
三天前，外婆在晨運的路上摔了一跤進了醫院。唯一的女兒遠在宿城，照顧的重擔壓到了還在讀高中的外孫女身上。
鄭芸娴知道後本想幫忙照料一二，江蔚拒絕了二嬸的好意。
二叔二嬸雖說從未因父母缺少對家裏老人照料的事怪到她身上，但是這件事終究是江蔚心裏埋下理虧的種子，外婆的事萬不可再麻煩二叔二嬸。
外婆病房的電視欄目準時切到一個歷史欄目，她知道江蔚該到了。
在病房前，江蔚揉了揉臉，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走進病房，笑嘻嘻地說：“外婆，今天感覺怎麽樣？”
“你外婆今天比昨天好多了，她心态好，病自然好得快。”回答江蔚的是護工周姨，是外婆的前同事李主任幫忙找的護工。
“很好很好。”外婆也是滿臉笑容。
江蔚給周姨道謝，放下東西，坐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和外婆聊天，晚飯後就開始寫作業。因為周姨不守夜，江蔚晚上就在這陪床。
三天來都是如此。
但是今天有意外的驚喜。
陳致禮從陳奶奶那知道這件事後，他和白皓、溫歲歲都來探望江蔚外婆。
“外婆！”他們三人異口同聲地喊道，喊得比江蔚還要親切黏糊一倍。
“你們怎麽來了？”江蔚十分詫異，因為這件事從沒跟他們提及，想必陳致禮是從陳奶奶那裏知道的。
外婆不是愛熱鬧的人，但看見這麽多小孩到來也是心生歡喜，喜笑顏開。
“蔚蔚的朋友們都來啦，哎喲都長大了，好，好。”
他們的到來一下子擊破江蔚維持了幾日的盔甲，暖意從心頭湧上淚腺。
溫歲歲本要在長輩面前保持穩重的形象，但堅持不到一分鐘便原型畢露。
在白皓和陳致禮與外婆聊天之際，她溜到床的另一邊，江蔚被溫歲歲抱住。
其實溫歲歲一進病房的時候就想沖過來，給江蔚一個愛的抱抱。競賽失利、月考失利、外婆病倒，江蔚最近的日子過得太難了。
在溫歲歲抱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小聲在江蔚耳邊說：“會好起來的”，外婆會好起來的，生活也會好起來的。
江蔚拍了拍她的後背以回應溫歲歲，歲歲說的也是她一直對自己說的，但是從別人的嘴裏出來總是會比自己說的更加燦爛一點。
溫歲歲松開江蔚，從後面挽住江蔚的手臂，下巴靠在她的肩膀嬌嗔道：“外婆，我可跟你告狀了啊，我從一月藝考回來後就沒和江蔚見過面，她啊一心只讀聖賢書，太狠心了。”
外婆的笑容從未停止，“外婆教你，下次你拿道題去蔚蔚教室蹲她。”
“這可難了，現在我們連下課上廁所的時間都被班主任壓縮，可慘了。”溫歲歲說。
白皓背後捅溫歲歲一刀子，“課間十分鐘，聊天兩小時的那種上廁所啊，那老班肯定訓你們。”
“你們還在課間教室裏玩球呢。”溫歲歲想了想，找到了一個形容白皓句子，“你這叫不掃自家門前雪。”
在犯渾這事上，陳致禮永遠不會輸，“真羨慕你們能體驗校園生活。”
一聽這話，白皓和溫歲歲立馬異口同聲說：“你閉嘴。”
這吓得江蔚連忙“噓”了一聲，“可別害我被投訴了。”
得虧這裏是單人病房，他們仨換着法子哄外婆高興的時候也沒有什麽顧及，但是聲音也還是不能過大。
由于這層考慮，江蔚才發現他們進來的時候病房門沒關。
就在她即将合上病房門的時候，門縫裏竟被塞進一只鞋子。
“誰？”
門重新被打開，一副清俊的容貌映入眼簾。
“你怎麽回來了？”江蔚連連發問。
“選拔集訓結束了，入圍隊員有三天假就回家看看。”周予行把手上的鮮切水果拼盤提到江蔚能注意到的角度，“先讓我進去？”
“快進來。”江蔚馬上讓開一條道，習慣性地去接別人手裏的東西。
周予行拍了拍江蔚伸向他的手臂，以示江蔚不用替自己拿，他跟在江蔚後面進了病房。
“外婆，我給你買了葡萄，有利于降壓，您多吃。”周予行把音量提高到外婆能聽清而不影響病房以外的響度。
外婆和顏悅色地說：“予行可真細心，那外婆可不客氣啦，蔚蔚去把葡萄洗洗，大家一起吃。”
周予行先江蔚一步說：“外婆，我去洗。”
“不光細心還勤快。”外婆補充道。
陳致禮醋意大發：“外婆你怎麽這麽偏心，就挑周予行誇。”
“是啊，外婆最喜歡哪個孫？”白皓也打趣外婆。
溫歲歲開玩笑道：“反正不是某兩條酸菜魚。”
外婆打着哈哈說：“都喜歡都喜歡。”
“籲——”
男生裏經常發出的掃興聲鋪滿整個病房裏，白皓佯裝不滿道：“外婆別端水啊，選一個？”
“啊什麽，酸菜魚是什麽意思，端水又是什麽意思？”外婆巧妙地躲開話題。
“酸菜魚就是又酸又菜又多餘，像他倆一樣。”江蔚耐心解答，又故意拿白皓和陳致禮開玩笑。
外婆笑得合不攏嘴，“你們這些孩子真會搗鼓，還能這麽說。”
“端水呢就是一碗水端平，不偏心。”溫歲歲接着解釋道。
“那我不是端水，我最喜歡蔚蔚和歲歲，你們兩個小沒良心的不回答我，但蔚蔚和歲歲回答我了。”
“懂了沒？幹活呢兄弟，不然外婆不端你這碗水。”陳致禮撸起袖子問：“外婆請問需不需要按摩呀？”
“得令！”白皓抱拳回答。
兩個人像說相聲一樣哄着外婆高興，以往嚴肅自持的外婆難得今天連連哈哈大笑。
“葡萄來咯。”周予行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立馬融入氣氛，像店小二那樣吆喝道。
周予行直接把瀝幹水的葡萄端到外婆面前，指出一顆飽滿的葡萄說，“外婆拿這顆，最下面的最甜。”
外婆在白皓和陳致禮喝倒彩的聲音中撚起周予行說的那顆葡萄放進嘴裏，“真甜，你們快嘗嘗。”
“你們倆完敗。”溫歲歲得意得眉飛色舞。
歡聲笑語一直持續到飯點，江蔚把周予行一行人送到樓下，但是一想到外婆出門前的囑咐，江蔚又帶他們去了醫院對面的面館吃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