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說客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松田陣平沉默。
片刻後,松田陣平才緩緩開口:“真的嗎?”
另外兩個人不約而同點頭。
消息是公安內部的。
應該可靠。
松田陣平再回過頭來看着梅澤一見的時候,表情就發生了變化。
梅澤一見調查過雲居蓮花寺的事情?
他在警視廳翻閱過檔案,關于雲居蓮花寺的爆炸只有簡單的幾個事後廢墟照片,因為不是什麽知名景點,甚至連之前還健在的照片都沒有。
如果梅澤一見調查過雲居蓮花寺。
或許他能夠知道什麽事情也說不定。
但是梅澤一見被公安帶過來這段時間。
別說是透露四年前自己為什麽橫闖國議會了,就連一個字都沒有跟公安們說過。
如果不是因為雲居久理來了。
可能梅澤一見就要把這種沉默主義進行到底。
松田陣平看着那個年長自己十幾歲的前輩,猶然嗟默。
“他大概是對現在的警察們徹底失望了。”松田陣平說。
旁邊的二人也跟着同時沉默。
屋內。
雲居久理身體微微前傾,讓自己的距離能夠靠近他一點:“梅澤先生,藤岡真的死因報告出來了,雖然對我們的形勢不利但我已經有了幫你辯護道過失殺人的苗頭。如果你能夠配合公安的話,由公安出面,可以在法庭上給你拉一些印象分。
你也知道我們這一次面對的可是檢察官……”
她的語氣輕緩,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輕柔。
梅澤一見擡眸,眼神冷肅:“公安們想要知道的事情和我的案子沒有任何關系。”
他的語氣堅決。
沒有任何商量的可能。
雲居久理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曾經擔任過刑警職位的人,不是什麽普普通通被她幾句好言相勸就會動搖的人。
她換了一種說辭:“梅澤先生,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公安願意提及四年前的事情,這也說明了你當年的堅持是正确的。”
四年前。
他被所有人否定。
想必內心還是渴望能夠有人認同自己吧。
在雲居久理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梅澤一見雖然臉色依舊冰冷,但雲居久理明顯看到他瞳孔微動,但波瀾只是一瞬間。
等到他譏諷一笑。
“是嗎?如果是正确的,你看看我現在是什麽樣子?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
小姑娘,那些人的花花腸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無非就是那些檢察官動了公安的蛋糕,公安坐不住了。”
他一邊說着。
一邊看向“牆”外三人的位置。
三人微微一驚,知道這位老前輩應該也看出這個房子是特殊設計的觀察室了。
雲居久理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公安們沒有權限不會羁押他太久。
所以他只需要坐在這裏,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
到了時間公安自然會把他還給檢察廳。
再通俗一點來說,就是他壓根就不信任公安。
雲居久理深吸一口氣:“現在的警察……”
她微微頓氣,手指揪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她好像拉着松田陣平的手。
視覺猶如水波擴散。
她恍惚間想起摩天輪上的那一幕。
他明明可以拆掉炸彈卻因為想要知道下一個炸彈地址,而選擇放棄拆除的釋然一笑。
雲居久理的心中湧起無限信念。
她脫口而出,語氣堅定。
“……和以前不一樣了!”
牆外的三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室內的女人,站在中間的那個嘴角彎彎,下颚微微昂起,浮現出得到了被女朋友認可的歡愉表情。
“……”安室透、景光。
雲居久理的臉頰微熱,知道自己剛才說得太絕對可能不會被梅澤一見認可。
她微微低頭:“或許這種話由律師說出口沒有什麽信服力,畢竟我又不是警職人員,只是拿着委托人的錢來幫委托人做事的利己人。
就是因為我做不到為了抛開利益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即使面對死亡也泰然處之的平靜,所以我才會覺得那樣的人很可貴。
就像是笨蛋一樣,好像人生永遠沒有回頭路的勇往直前。如果那個時候我不在他身邊的話,他就真的會立刻放下剪刀然後等待死亡。我相信梅澤先生你四年前也是抱着這樣的信念,不管別人的勸阻去了國議會現場。
公安們既然現在願意重提這件事,不管他們出于什麽樣的目的。即使真的是黨派之争,有人因為被動了蛋糕而想要查出現在的檢察廳內幕,所以現在重新找上你想要了解四年前你掌握什麽線索。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梅澤先生,抛開公安那些目的不談,這也是完成梅澤先生你四年前想要做,但是卻沒有完成的事情。
再退一步來說,您覺得四年前的真相不重要了。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還有庭審,是法官對我們的認可。是你平安無事地從檢察廳裏走出來,不會進監獄。是吧?梅澤先生?”
她的語氣不卑不亢。
聽起來就像是湧念聖經一般平淡。
牆外的三個男人啞口。
“哇唔。”安室透感慨道。“你這笨嘴拙舌的家夥,和她吵架能吵贏嘛?”
“……”松田陣平。
在室內氛圍開始變得融洽的時候,景光及時拉住了另一邊差點發生的鬥毆,橫在松田陣平和安室透之間說:“先別鬧了,你們沒有發現梅澤一見的座位有點問題嗎?”
兩個拉扯着的男人停住了舉止。
松田陣平橫眉看着梅澤一見微微傾斜的身體,三個人同時看向梅澤一見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部動作。
然後,最先踹門而出的是松田陣平。
雲居久理正全身心地投入在當說客的這個角色之中,完全沒有注意自己的身後大門被踹開。
走廊的光從大敞的門外奪湧而出。
雲居久理聽到開門聲回頭看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黑影從門口一步沖到雲居久理的面前然後把她從桌子上撈起來。
“你、你幹什麽……”雲居久理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沖進來。
這不是糟了嗎?
她剛才好不容易說到了梅澤一見的心坎上,他……
“嘎達。”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梅澤一見的手腕處傳來。
雲居久理目瞪口呆地看着梅澤一見把手铐從自己的手腕上摘除。
梅澤一見捏着手腕的一角,在她和松田陣平的面前悠哉地晃了地晃了晃,嘴角譏諷:“居然被發現了,本來打算談完之後在回檢察廳的路上再動手的。”
“你是怎麽拆開的?”雲居久理驚住了。“公安沒有搜身嗎?!”
梅澤一見的笑容拉長,眉眼深藏陰霾:“我當了十幾年的刑警,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曾經是夥伴一樣的存在。我太了解它們了,自然也知道該怎麽拆。”
“你想逃跑?你瘋了?!”雲居久理失聲道。“你知道這是罪上加罪的行為嗎?”
“不然呢?在監獄裏關一輩子嗎?”梅澤一見反問。
雲居久理這個時候才明白。
他壓根就沒有覺得自己能安然無恙地從檢察官的手裏走出去。
也……壓根就沒有相信過自己這個只處理過三個案子的小律師。
男人站在雲居久理的面前,背朝着她,語氣嚴肅。
“你出去。”
“阿仁……”
“快點。”松田陣平沒有回頭。
他伸手開始解西裝上的紐扣,一顆接着一顆松開束縛自己上身的制服。
雲居久理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卻能聽到他語氣裏的某種興奮和期待。
他說:“這是男人的‘戰場’,不要随便摻和進來,”
梅澤一見把玩着被自己拆掉的手铐,戲谑地看着眼前這位年輕的後輩,以睥睨姿态蔑視道:“小鬼,別不自量力了。”
松田陣平摘掉制服,扯掉領帶。
氣氛猶如烈火肅然,一觸即發。
“你們要幹什麽……”雲居久理剛想阻攔,卻被松田陣平伸手退了出去。
“邦——”門被緊緊關上。
“阿仁!阿仁!!”雲居久理伸手拍打着門板,卻聽到裏面松田陣平以命令的語氣說道。
“誰都不許進來,我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家夥,他到底——把警察當成什麽了。”
“你到底要幹什麽?!不要讓我着急,快點開門!!”雲居久理剛要後撤一步,借力踹門,結果就被一只手拉到了旁邊的門內。
室內的光線非常暗。
暗到雲居久理只知道屋內站着兩個人,如果不是他們說話,雲居久理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是男是女。
“沒事的,松田他有分寸。”其中一個人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雲居久理總覺得有些耳熟。
好像在什麽時候聽到過。
他們的面前有一扇大玻璃,通過這個玻璃能看到方才雲居久理所在的接待室內一切狀況。
所以……剛才松田陣平一直呆在這個房間裏看着她和梅澤一見交流嗎?
那她說的那些話……也都被聽到了嗎?
“你們是誰?”雲居久理回頭看那兩個人。
另一個人答道:“我們是松田的同僚。”
“你們是公安?”雲居久理蹙眉。
二人微微沉默,随後同時承認:“是,我們是公安。”
“不會是那兩個跟他‘鬧掰’了的,然後被他從照片上剪掉的那兩個人吧?”雲居久理才不相信當時松田陣平說的那些話呢。
被剪掉。
肯定是一種保護。
不能被別人知道的保護。
現在聽到這兩個人承認自己是公安,雲居久理大概率也明白了。
可能是公安的什麽絕密性事件吧。
所以現在才故意把燈光調暗,還戴着帽子和口罩,壓低了聲音跟她溝通。
雲居久理也懶得管公安的這些事情,反正自己一個律師大概率和公安也沒有什麽牽扯。
她在看到接待室內對峙的二人,心跟着提了起來。
雲居久理趴在玻璃上,能夠聽到一側的話筒裏傳來屋內的聲音,她從來沒有見到松田陣平流露出那樣的表情。
松田陣平的面前站着的是縱橫地下拳場四年的拳王。
曾經警界的前輩,如今差一點越獄的罪犯。
雲居久理看到了那種散發着危險怒火的表情,正燃燒着他桀黑的瞳孔,讓裏面充滿尖銳的戾氣。
他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