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去了西方旅館的後座,等着馬特,他現在安全地躲在一張高靠背的長椅上。
雖然她想去一個舒服的地方,但她還不想去見凱瑟琳。她的姐姐會毫不留情地取笑她的偵探和蘇珊想盡量避免。
很難想象一個活了這麽久的人居然沒有浪漫的經驗,但蘇珊總是喜歡讀關于愛情的書,而不是自己卷入混亂的戲劇。
愛情故事從來沒有好結局。看看《德伯家的苔絲》、安娜?卡列尼娜、莉莉?巴特、查泰萊夫人、艾瑪?包法利;悲劇女主人公的名單不勝枚舉。
愛情是一個可怕的領域,蘇珊總是避開它。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愛上了一個凡人,她突然明白一個人是如何無情地被一個人吸引的,無論環境多麽糟糕或不幸。
她呷了一口水,擡起頭來,看到凱瑟琳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放在她的臀部上,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
“哦……嗨……”她說。
“你要在這裏見他,是嗎?”她姐姐問。
“你能過來打個招呼真是太好了。”
“我本來想說的,但是……”
凱瑟琳笑了。“我只是想讓你難堪,蘇珊。我喜歡那個家夥,即使他把我們關了一天。”
“我很緊張。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蘇珊吐露道。
“沒什麽好緊張的——等等——你說這是你的第一次約會是什麽意思?”凱瑟琳問道。
但蘇珊沒有時間解釋,因為凱瑟琳被叫到酒吧的另一頭去了。
蘇珊嘆了口氣。她姐姐當然不會理解。凱瑟琳總是稱蘇珊為烏龜,尤其是對男人而言。
一個多月前,蘇珊在勞動節第一次吻了馬特。從那以後,一項調查讓他出城幾個星期,每次他們試圖聚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事情發生,比如蘇珊需要參加的圖書館會議,或者是馬特的其他工作任務。
他們最終同意在西方酒店喝幾杯,然後在海邊新開的法國餐廳吃晚餐。
她不知道他對她的感覺是否還和以前一樣——她時而害怕,時而渴望着在他走進酒吧時瞥見他那長滿雀斑的英俊臉龐。
每次有顧客進來,她都會畏縮不前,看着門,她的精神就會振奮起來,但當客人是別人時,她就會失望地沮喪起來。
馬特通常都很準時——至少在他和她的前同事費伊約會的時候是這樣。蘇珊盡量不讓自己太生氣。
她在飲料裏轉動吸管。冰幾乎融化了,她的神經繃得連一口都不敢喝。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八分鐘了。她拽了拽她在圖書館會議期間在城裏買的小黑裙的圓領。
“別擔心。你不像蕩婦,姐姐。”凱瑟琳說着,拿着一杯香槟回來,放在桌子上。
蘇珊疑惑地瞥了一眼香槟長笛,那是一串串珍珠般的氣泡浮在水面上。“這不是你的魔藥,對嗎?”
“嗯,你自己也有很多魔法。你當然不需要我的。這是帶黑醋栗的香槟,皇家基爾酒。我在酒吧裏就能感覺到你的焦慮,這讓我很焦慮。放松點,你看起來棒極了!”
這是真的。蘇珊披着長發,穿着一條露出乳溝的黑色緊身連衣裙,細腰上系着一條細細的紅絲帶,她的胳膊和臉閃閃發光,兩頰泛起紅暈,看上去十分迷人。
她聽從命令,勇敢地喝下了大部分皇家基爾酒。“我沒有穿得太隆重吧?”
“上帝,不!你看起來很優雅,但并不誇張。”凱瑟琳說着,給了妹妹一個安慰的微笑。“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只是我以為——”
但馬特站在凱瑟琳身邊,這讓她立刻轉移了話題。“啊,他來了,布萊克家的救星!她親切地揶揄道,因為正是馬特逼他的同事放棄了調查。即使他一開始就把她們三個都抓來問話,他還是那個破獲了兩姐妹和她們母親清白的謀殺案的偵探。「你們要點什麽?」房子!”
馬特朝凱瑟琳搖了搖手指,伸長脖子想看一眼蘇珊。凱瑟琳俯下身來,拿走了蘇珊的空香槟酒杯。轉眼間,桌子上的冰桶裏放了一瓶香槟酒,還有兩個滿杯的香槟。
蘇珊從電話亭裏出來迎接馬特。他們微微分開站着,害羞地看着對方,興奮地微笑着,甚至沒有注意到飲料很快就到了。
“嗨……”馬特說。
“嗨……”蘇珊說。她猜想他已經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衣服。
他的頭發還是有點濕,看上去刮得幹幹淨淨,穿着一套深色西裝,一件整潔的綠色襯衫,系着一條藍色領帶。她喜歡他穿便服的樣子,也喜歡他穿西裝時結實的肩膀。
馬特向她走去,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這一切都是那麽自然,沒有去摸索對方的面頰,就像他們上次面對面站在一起時她所感到的那種輕松——然後,當他觸碰她時,她心裏直怦怦直跳。
“你看起來棒極了……”他說。「我迫不及待想再次見到你」。
“你,太。我是說我也是。我是說你看起來也很棒,我很期待見到你,馬特。”蘇珊臉紅了,為自己的喋喋不休感到不好意思。
有一會兒,馬特不确定是坐在她旁邊還是對面,最後決定坐後者。
蘇珊凝視着他清澈的藍眼睛。《鞋匠女兒的大象》的作者又有了一本新書。要我幫你暫停嗎?”她問道。他看上去很沮喪,然後發現她在戲弄他,于是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她喝了一口飲料,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馬特盯着它,好像在考慮要不要碰它。
她有點希望他會。“我真的很抱歉讓你讀了那麽多無聊的書。我會補償你的。我有一些你一定會喜歡的……”她說。
“啊,即使是你推薦的,我也會繼續讀下去的。”
“事實上……”
“真正的……”他笑了。“我很高興我們終于在一起了。他搖了搖頭。“我是說我想道歉。清晰的空氣。“我和費伊約會時,我對她沒興趣,這太糟糕了……我不想讓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因為我不是。”他低下頭,搖了搖頭。
“你不需要解釋。我明白了。我對你有點不好,我很抱歉。”
“不,不,你沒有。”他擡頭看着她。
“什麽?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什麽也沒說。他咧嘴一笑。“你太可愛了,蘇珊。我能問你點事嗎?”
“當然,什麽都行……”她說,覺得有點臉紅。她喝了多少杯香槟?兩個?
“我現在真的很想吻你。我可以嗎?”
他真拘謹。她喜歡它。他的額頭上有小汗珠。他很緊張,可能和她一樣緊張。這個勇敢的男人對親吻她感到緊張。蘇珊對他更有好感了。
“在這裏?她環顧四周問道。但他要麽決定不再害羞,要麽決定不等待答案,因為馬特已經從桌子上俯下身來。
她向前傾身迎向他,他雙手托住她的下巴,輕輕地把她的臉拉向自己的臉。
蘇珊閉上了眼睛,盡管他們中間夾着桌子,仍有和第一次一樣的顫抖感。
這一切的溫暖和柔和,比她記憶中的還要甜美。他們分手後,蘇珊又坐了下來,這次經歷讓她有點暈頭轉向。她一直以為接吻是在約會結束時,而不是一開始。
馬特呼出。“我只是需要解決這個問題。我無法将第一個詞從腦海中抹去。”這一次,馬特看到蘇珊的手放在桌子上,他伸手抓住了它。
蘇珊想說:“我也不能。”
但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她還想她可能需要——什麽?也許可以讓事情慢下來?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你知道,前幾天我被襲擊了……”她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要提這件事。
這讓馬特措手不及。“對不起?”他的表情變了,蘇珊看到他眼中突然閃現出憤怒的火花,但當他看到她的痛苦時,他的臉變得柔和了。「我沒聽錯吧?」你被攻擊?什麽時候?你沒事吧?”
蘇珊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緊張地抿了一口飲料。“對不起,我剛剛才想起來。沒什麽,只是一個無害的無家可歸的人……”她撒謊說。
“發生什麽事了?”
“我晚上下班走捷徑穿過公園——”「你晚上一個人在公園裏散步?」幾點了?”
“我不知道。午夜之後?”
“蘇珊!”這時,馬特做了一件最奇怪的事:他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皮面小便簽本,開始在上面亂寫亂畫。“繼續……”他說,擡頭看着她。
她開始講這個故事,決定盡可能地貼近事實。“那其實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起初我确實認為他們是有意傷害我,因為我不會說他們的語言,但結果一切都很好。我很好!”她強調。
一開始,當她在那個肮髒的汽車旅館的房間裏醒來時,她很害怕,但她不想告訴他。
“等一下。除了那個時候你不應該一個人在公園裏走之外,你先是告訴我那是「一個無害的無家可歸的人」,現在你又說那是一群四處游蕩的外國孩子。你知道,孩子們成群結隊是很危險的。”
“他們不危險。我發誓。當我沒提過……”她說。
“蘇珊,看着我。”
她看着他……
“這是嚴重的。鎮上發生了幾起入室盜竊案,我們确信這夥人不是本地人,聽起來很像你描述的這些孩子。”
“你聽起來像個警察……”蘇珊說。
“我是警察。”
實在沒有辦法解釋清楚,所以她就改口了。“他們只是一群新來的絕望的孩子。他們不是本地人,馬特,他們不了解這種文化——事情是怎麽運作的。”這都是真的。
她說的是實話。襲擊她的根本不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而是一群小精靈。
公園裏的那個陌生人之所以顯得又高又笨,是因為五個小精靈一個爬到另一個的肩膀上,披上了一件長長的垂下來的外衣——這就是他古怪的步态。
但這些小精靈是無家可歸的,因為他們肯定不是來自這個世界。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外國人,實際上是難民。他們不允許使用貨幣,只能以物易物,到了緊要關頭,他們就訴諸偷竊。
小精靈們綁架了她——把她從公園裏偷了出來——因為這就是他們的行事方式。
但這一切都是無害的。小精靈的魔法雖然強大,但可以被控制,他們聯系她是因為他們需要幫助。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能确切地告訴馬特,他們是被困在中世的神奇生物,曾向她尋求幫助,想找到回家的路。
蘇珊不确定馬特有多相信她的魔法;他似乎仍然有點懷疑,不像大多數鎮上的人,他們很容易就适應了普羅旺斯日常生活中的小魔法。她希望這只是他謹慎的天性,而不是思想封閉的表現。
“他們并不想傷害任何人。求求你,讓我們忘掉這整件事吧……”她說。她發現自己不太喜歡馬特的語氣,他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審訊室裏。
“好吧,你得告訴我他們在哪裏,我們好把他們帶回來問話。”馬特說,看起來很生氣。
普羅旺斯的人“哦,不,我把它們送走了。”他們承諾不再回來,也不再惹麻煩蘇珊不喜歡這種諷刺,她看出馬特已經覺察到了她的不快。
“我只是擔心你……擔心你的安全……”他說。“我知道你為鎮上的人們做了一些令人驚嘆的事情,有些人甚至說了一些奇跡,但你應該把警察的事情留給警察。”
“你說「有人說奇跡」是什麽意思?”蘇珊問,她的神經緊張。
“得了吧,你不會真的指望我會相信……”
“魔法?”
“嗯,是的。我的意思是……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沒有?”蘇珊厲聲說。“你确定嗎?”
“蘇珊——我說錯話了嗎?”
蘇珊搖了搖頭。她還能忍受,卻完全不相信?她很震驚。
如果馬特不相信魔法——如果他不能接受她是女巫——他們在一起的未來會是怎樣的呢?
如果他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那就沒有浪漫的希望,也沒有任何關系。
蘇珊無法改變或隐藏自己對他的意義。如果她能接受她可以愛上一個凡人,那他就得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女巫。
「馬特警探,雖然我很感謝你的關心,但我已經照顧自己很多年了,而且我自己也做得很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冷酷,立刻後悔起來。他們剛才是不是還在桌子對面接吻?
現在他們互相怒視着對方,當蘇珊終于停止了目光接觸時,她拿起她的錢包,在裏面翻找她的錢包。
“我找到了……”他說。
反正她也找不到她的錢包。她粗魯地點頭。“謝謝你的飲料。回頭見。”她期待這次約會已經好幾個星期了。
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是多麽可怕,甚至沒有一個友好的臉頰親吻,沒有一個最後的握手,也沒有再見面的計劃。
馬特站了起來。“來吧。我們約好一起吃晚飯了。”
“你知道嗎?我不餓。”
他看起來受傷。“至少讓我開車送你回家吧……”
“沒有。我更喜歡走路。離午夜還早着呢……”她說。她怒氣沖沖地走出酒吧,慶幸凱瑟琳沒有看見她,這樣她就不用回答任何問題了。
蘇珊氣沖沖地走了。她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但她感覺到她毀掉了和馬特的一切機會。這使她産生了一種強烈而難以忍受的失落感。
她要等多少個世紀才能等到那種能喚醒她沉睡的心的愛?
盡管馬特表現得像個居高臨下的警察,但他基本上只是表現出他有多在乎她。
但現在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确信今晚之後他就不會再來了。
那是一件讓她心痛的事:她活了很長時間,遇到過很多不同的男人,但她知道只有一個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