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會好好活着,親手毀了你
林遇擡手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回身面向林成武,拿起遺書雙手一撕。
林成武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林遇将撕成兩半的遺書疊在一起,再撕,随後将碎片丢在地上,踩在腳下用力碾了碾。
仿佛踩的是林成武。
“你……你!”林成武方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震驚,他明明在信封上灌輸了很多惡氣,“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以為我像你這麽窩囊嗎?”林遇目光如劍,像是要捅穿林成武。
其實他剛才确實差點就被奪去了心神,但他想到了安瑤不久前對他說的話。
還有安瑤穿着圍裙在廚房忙活的模樣。
漸漸地,他就冷靜了下來。
因惡氣而引起的絕望之氣,被心中長明的那抹光亮壓制了,加上他日漸增強的能力,惡氣沒能控制住他的意志。
之後一切,皆為演技。
“林成武,你真的不是個東西。”林遇萬萬沒想到林成武居然會逼他自殺。
林成武氣得漲紅了臉,指向隔間裏的何玉秀吼道:“林遇,你想清楚了!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死,還是她死?”
心電監護儀的哔聲規律地響着,林遇的表情沒有波動,仍是一片冰冷:“我會好好活着,親手毀了你。”
“好!很好!你記着!是你親手奪了你奶奶的命!”林成武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側身對玻璃隔間裏的醫生大喊,“給我弄死她!”
醫生得到命令後,直接停掉了病床旁的呼吸機。
林遇看着地面,林成武盯着隔間裏,整個病房陷入了沉寂。
短短兩三分鐘,心電監護儀便發出長長的,刺耳的一聲。
何玉秀的心跳停止了。
又過了一分鐘,醫生将心電監護儀關停,俯身檢查何玉秀的瞳孔,确定瞳孔擴散後,向林成武點了點頭。
林成武兇狠的表情微滞,他沒有自己料想中那麽坦然地接受何玉秀去世的事實。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他的媽媽了。
再也沒有他想要得到稱贊的人了。
感到眼睛有些酸澀的林成武看向林遇,竟發現他只是淡淡地望着何玉秀,那張臉上怎麽也看不出一點難過。
林成武突然感到不可理喻地笑了:“隐藏得很深啊,林遇大孝子!我竟然看錯你了,原來你也不是個東西。”
林遇一直看着何玉秀,一言不發,任由林成武嘲諷。
“我去!”隔間裏的醫生忽然驚呼一聲。
林成武轉頭一看,已經确認死亡的何玉秀此時睜大雙眼,好似要将眼眶瞪裂一般極其用力,吓得那醫生後退了幾步。
何玉秀機械地擡起手,抓住了插進氣管裏的管子,不帶任何猶豫,生生将其扯了出來,扔向一旁,然後以詭異的姿勢坐起來——先是腰部淩空而起,向後仰着的背部和頭再逐一挺起,像倒塌的積木重新疊在一起一樣。
她的頭猶如轉動的機器,一卡一頓地轉向一旁吓呆了的醫生,随之咔的一聲猛地歪向一側,嘴角大幅度地僵硬咧開,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醫生害怕得跌倒在地,連滾帶爬逃到了玻璃隔間的門前,想開門出去,卻發現怎麽也開不了,回頭看向病床方向時,下肢癱瘓的何玉秀竟然歪着脖子站在他的身後,瞪眼俯視着他。
醫生發出一陣尖叫,直接被吓暈了。
何玉秀保持着駭人的姿勢和表情,走到林成武的正前方,與他只隔着一層玻璃,雙目眦裂瞪着他看。
林成武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渾身僵直不能動,呆呆地張開嘴,不停倒抽氣,說不出半個字來。
“林遇确實不是什麽東西,他可是我女兒的寶貝。”何玉秀開口說話,聲音卻是渾厚的男聲。
“咦惹!父神,你這樣好惡心!”
安瑤嫌棄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成武從恐慌中回過神來,發覺安瑤不知何時站在了林遇身邊,與他十指相扣。
再回頭看玻璃隔間時,哪裏還有什麽何玉秀,只有身穿襯衫西褲的安華。
安華理了理衣領,無辜說道:“小棉襖怎麽說話的呢?我這不是想給咱們林遇出氣,吓吓這個混球嘛。”
在林成武的注視下,安華穿過玻璃,兩手插在褲袋裏,何玉秀的銀手镯還戴在他的手腕上。
兩人從面貌上看是差不多的年紀,但安華一米八幾的個子,健碩的身形,經過有餘精心設計的全新發型,和不到一米七且微胖的林成武站到一起,就是國王與青蛙的真人版。
安華一臉嘲笑地看着林成武:“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我都不知道被你灌了多少惡氣,又這又那地摧殘,手段是有了,就是太蠢了點,看在你給我們送上那麽多有用信息的份上,給你上一課,越是順利的事情,就越是有詐,尤其是你幹壞事還那麽一帆風順,肯定會失敗。”
那天安華查看了何玉秀的心海後,便猜到她是被灌輸了大量的惡氣,導致病情急速加重,當機立斷将她移送至安華廟,封鎖了辦公室,吩咐亦微日日用神力替她清除體內惡氣,而安華則取了何玉秀的銀手镯戴上,化成何玉秀的模樣躺在床上,監視林成武。
那張藏在袖子裏畫着長方形的紙條,是安華給安瑤留下的提示。
安華為了不露餡,一直沒有告訴安瑤他已經安全轉移了何玉秀,直到聽見林成武用何玉秀的性命威脅林遇,才暗中用神力給安瑤發去信息,告知他們何玉秀安全。
當時安瑤和林遇還在醫院大廳,兩人因為何玉秀被林成武帶走而感到格外無助,安瑤差點要開始在全城進行穿牆大法挨家挨戶找人,幸好及時發現了安華的信息,這才和林遇安心回到家。
沒想到林成武那麽快就又找上了林遇,林遇便和安瑤制定策略,陪林成武演一場戲,想辦法在他嘴裏套話。
以為自己掌控着一切的林成武果然上當了,而且上當得很徹底。
護神者,主人,機會,大局,全是他拱手送上的重要信息。
林成武背後有神,想要利用他做什麽大事,而林成武也想利用神獲取更強的能力。
知道自己從頭被騙到尾的林成武勃然大怒,按下門邊一個警示器,很快門外就走進來将近十個保安模樣的壯漢。
“把那個男的給我留下來!決不能讓他走了!”林成武指向林遇,厲聲說道。
安瑤将林遇護在身後,攥了攥拳頭思索着。
她不用神力的話,一個人都打不過,可偏偏她和安華都不能用神力對抗這些人,也不能直接帶林遇瞬移離開。
林遇又站到安瑤身前,把她擋在身後:“瑤瑤,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安瑤小聲嘀咕道:“木魚,你也一個都打不過啊。”
當兩人争着到底誰護着誰的時候,安華故意清了清嗓子,直接護在兩個人的身前:“你們倆別争了,有我在還用你們出手?”
“父神,你一把老骨頭,不用神力,半個都對付不了。”安瑤擔心地扯了扯安華的衣袖,“锆州不能沒有天神啊。”
安華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着揉了揉安瑤的頭:“瑤瑤,你父神以前,可是上陣殺敵無數的大将軍,老本行哪能丢了呢?”
他轉頭看向排排站的大漢,空手變出一把關公刀,熟練往地上一杵,地板明顯地震動了一下。
“正好這段時間躺累了,活動一下筋骨,甚好。”安華扭了扭脖子。
安瑤剛放松下來,看見安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又擔心地戳戳安華:“這刀是不是太大了點?”
“先耍個帥嘛。”安華笑笑,揮手将刀刃消掉,只剩下一根長棍,掃過壯漢的目光盡是自信,“他們還不配我用刀。”
受到安華不屑話語的刺激,林成武朝那群壯漢氣急敗壞道:“上啊!把人給我抓過來!”
話音一落,七八個壯漢撸起袖子,烏泱烏泱朝三人圍了上去。
安瑤見對方人多勢衆,還是變出兩根棒球棍,給林遇分了一根,想着關鍵時刻能幫一下安華。
畢竟他當将軍是将近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平時安華看到撫生生氣都是抱頭就跑的,哪裏像是可以對付壯漢的樣子。
可安華根本就沒有讓任何一個人靠近安瑤和林遇,先是揮着長棍往湧上來的幾人的膝蓋處用力捅去,讓前面幾個人都吃痛地跪倒在地,随後他又抓住長棍中間,用棍子兩端向左右攻擊圍上來的人。
棍子的兩端雖鈍,但安華精準打擊到了他們的鼻子、下颌和脖子等脆弱的地方,壯漢被打到後馬上就分散了注意力,然後安華再趁機捅向他們的肝髒。
力度不大,但足夠他們疼得直不起身來,七零八落跪倒或卧倒。
“孫悟空的金箍棒都沒耍得那麽溜啊?”眼前的場景讓安瑤有些傻眼,她感覺以後欺壓安華都得三思了。
安華一頓打下來,發現這些壯漢只是看起來壯,模樣唬人,空有力氣,其實根本不懂怎麽打架。
“真沒意思,還不如以前我們剛入營的小兵。”安華像在把玩什麽玩具一樣,輕松轉了轉手中的棍子,走向林成武。
林成武深知自己打不過安華,立刻轉身想逃跑,卻被安華在身後猛地戳了兩下小腿,摔倒在地。他翻過身後,發現安華的棍子直直指向他的臉,他不敢動,只能用手肘撐着地面,咬牙切齒地瞪着安華。
“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勸你少點動歪心思,你造的孽,始終會報應到你身上的。”安華說罷,一棍子打暈了林成武。
完美又帥氣的收場。
“啊!”勝利的姿勢還沒持續兩秒,安華忽地驚呼一聲。
安瑤和林遇忙走上前,以為安華哪裏受傷了。
可安華的下一句讓兩人頓時語塞。
“忘記叫上媳婦來觀戰了!”
安華滿臉懊悔,要是撫生在場,看到他以一敵八的英姿,肯定會心動的,到時候他再來一招苦肉計,裝作傷了哪裏,今晚就一定可以抱得美人歸了!
安瑤看在安華起了大作用的份上,忍了忍吐槽的欲望,強行微笑說道:“父神,我帶林遇去廟裏看看奶奶,你在這裏再守一會,等我們離開,好嗎?”
安華氣勢蔫了不少,說了聲“好”,安瑤便和林遇快步離開了。
一路上,林遇都覺得有些恍惚,仿佛剛才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林成武所說的家族秘密,想讓林遇去死的決心,對何玉秀動手的果斷,以及他背後更大的陰謀,就像一塊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有點虛浮。
“木魚,你還好嗎?”安瑤擔心地摸摸林遇的肩膀。
林遇偏頭向安瑤微微笑了笑,柔聲道:“我沒事。”
安瑤看着林遇緊繃的側臉,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當車停在安華廟門口時,安瑤拉住了要下車的林遇,認真地望着他的眼說道:“林遇,你也要相信我有多喜歡你,喜歡到不想看你再獨自承受半點委屈。”
“所以,至少在我面前,你不要忍着,不要掩飾,好嗎?”
林遇堅強的防線逐漸被攻破,眼裏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真的好累,好無措。
“瑤瑤,我有點難受……”林遇一眨眼,淚水奪眶而出,又被他快速擡手抹掉,他的語氣變得急促,“那麽多年的親情,全都是假的,我活了二十幾年,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假的。”
安瑤握住林遇的手,靜靜地聽着。
“要是我爸媽知道,他們的好朋友,他們的親人聯手殺了他們,他們也會覺得很冤枉吧?明明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錯。”
“要是我能早點發現,奶奶就不會吃那麽多苦了,我真的好沒用……”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林遇情緒逐漸崩潰,捂着臉哭了。
為了讓林遇将壓在心裏的情緒都發洩出來,安瑤什麽都沒說,只是一直攥着林遇的手。
幾分鐘後,林遇逐漸從悲傷中抽離出來,他抹幹淨眼淚,側頭望向安瑤,眼裏多了幾分堅定,說道:“但是我不後悔,比起承受真相帶來的痛苦,我更不願活在謊言裏,僥幸度過這一生。”
打破了虛假的平和,就要重建新的生活。
在此之前,他會讓做錯事的人受到該有的懲罰。
“林遇,以後的路,我陪你走下去,你的痛苦,我幫你承擔一半。”安瑤滿眼柔情地笑着。
她爬過駕駛座,兩腿分開坐在林遇腿上,雙手捧着林遇的臉,先湊近用鼻子碰了碰他的鼻尖,然後偏着頭,用唇去蹭林遇的唇。
林遇想要吻上去,安瑤卻像是挑逗般,只給他觸碰一下,随即移開唇,在周邊游離和輕擦片刻,等林遇下一次的行動。
林遇再次找到位置,向她逼近,她又只是讓他碰了一碰,而後躲開。
看林遇想親又親不到,又不敢貿然強吻的樣子,安瑤輕輕笑了笑。
她本是想讓林遇別再沉浸在一堆糟心事裏,卻突然産生了挑逗他的心思。
她從沒想到自己竟會做出如此舉動。
事實證明,這種事情,情到深處之時,可以無師自通。
林遇被安瑤的笑惹得生出了一絲勝負欲,加快了随着她的唇移動的速度,最後不再留給她後退的空間和時間,緊緊吻住她,還似報複一般輕咬了她一口。
唇舌來往,在齒間相互撩撥,時而像暴風雨般洶湧,時而如微風拂過般輕柔。
兩人已從最初的青澀和試探,變得娴熟而大膽。
車內氣氛熾熱跌宕之時,車窗被人咚咚用力敲了三下。
兩人有些茫然地分開,轉頭看向窗外,皆全身一僵。
撫生正彎腰透過車窗看着他們。
後面還站着安寧、有餘、虛念、良緣、迎生、玄濟……
他們就差手裏拿一塊瓜了。
撫生一眯眼,林遇就感受到了死神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