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還金火明豔紅光璀璨的洞窟，在那笑聲響起之後，立時便暗了下去。一霎間光火皆滅，繼而幽蘭暗火取而代之升了起來。

而随其一同生發的，還有鳳凰的虛影。

然而這鳳凰，還不是三人以往見過的鳳凰。那是一尊翎羽金黃，渾身漆黑泛紫，尾拖呈玄紫金三色的怪異鳳凰。若非它雙目明晰澄澈，只怕三人見到這鳳凰時，便會一齊出手将其打殺。

此間到底是鳳火之源、鳳族的秘地，鳳屠有作為鳳王後裔的責任，他也有自己的擔當。故而異象一起，他便率先站了出來。

鳳屠：“你是何人？”

那漆鳳凰又是一笑，只是此回少了些陰沉，多了些輕蔑與憤怒。他道：“吾冠三翎皆呈明金，你道我是何人。跪下。”

萬羨青心中頓時“咯噔”了一聲，她曾聽青赤說到，若要區分異鳥強弱，通常是看它的品類，若品類不明，則看翎羽尾拖。冠頂翎羽一簇，若整饬，便可算是異鳥，而大多數異鳥便都是一簇翎羽。若能生出第二簇翎羽，那便了不得了。但凡是二簇翎羽的異鳥，皆可割據一方自稱羽王。而冠頂三翎者，世間統共就只有三只，一只是勾魂鳥，一只是撫浪孤羽，還有一只便是鳳凰。而翎羽能呈現金色，又不言而喻。金黃二色象征權力與尊貴，能攜此色者，無一不是王者。眼前這鳳鳥，顯然便是鳳王無疑。

萬羨青：“敢問鳳王大名。”

原本注視着鳳屠的漆鳳聽言瞥了萬羨青一眼，他道：“有趣，我的子嗣認不出我，你個外人竟知道我的身份。”

萬羨青：“冠頂三翎者，萬妖拜服。”

漆鳳頓了一瞬，輕笑道：“有趣。報上名來。”

萬羨青将名諱報上，始終一副恭謹模樣。

漆鳳卻并沒把自己的名諱也報出來，他只擡起左翼伸了伸，随意懶散地接到：“看在你這麽識相的份上，你自戕吧。”

饒是萬羨青這般心寬，聽到漆鳳這賜死之言，面上笑容也還是僵了一僵。

亓官奉雖然懼怕這神鳥精魂，然而眼下局勢已然不容他沉默。若他不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萬羨青便要遭難了。

亓官奉：“前輩乃是神禽，緣何會被困在此處？如需晚輩們做些什麽，只管吩咐一句便是。”

漆鳳瞥了亓官奉一眼，聲音冷了下去：“你在撒謊。”

亓官奉被道破心思，後背頓時沁出一層冷汗：“豈敢……”

漆鳳又恢複了先前漫不經心的神态，續到：“你想拖延時間。你以為拖過半個時辰就一定能出去？換言之，你以為你們出去了便能活？”

最遭的情形果然還是發生了，亓官奉心頭頓時凄涼一片。如鳳凰這類神禽，哪怕是一縷殘魂現世那也是能夠掀起毀天滅地的風浪的。尤其是這漆鳳精魂，凝實得近乎實體，若非亓官奉修過一些鬼道功法，此際他也決計瞧不出這漆鳳是個沒有肉身的游魂。

亓官奉摸不準這漆鳳的心思，然而他身上傳散出來的殺意并不作僞，這說明這鳳凰精魂的确想把他們三人葬送在這裏。興許鳳屠是例外，興許他或萬羨青也是例外，但這殺意的存在，起碼說明這漆鳳的确想見一見血光。但這又是為什麽？明明只是初見，為什麽非要奪人性命不可呢？亓官奉難以想通關竅，卻依舊做出了試探。

亓官奉：“無緣無故的，前輩為何如此。”

漆鳳顯出人形從晶簇中直直走了出來，即便是在看不真切昏暗的幽火中，漆鳳的形貌身段依舊叫三人覺出了驚為天人的驚豔。

他無疑是美的。但這種美只叫人恍惚。人們在編撰故事、描繪形貌時，常會加入适當的修飾，這種修飾是為了使得文字與圖案更傾近心中的預期。而這個預期，又通常直指“美”這個概念。

但漆鳳的出現叫三人意識到一個事情：眼界狹隘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

這是一種窮盡筆墨構思也難以呈現其萬分之一二的美。

漆鳳：“兆載永劫中，吾沉淪永眠。今日吾歸，合該叫這四象界改天換地！”

四象界？青奉二人對視了一瞬，萬羨青接到：“前輩，此處乃是隕靈界。”

漆鳳搶聲道：“你說什麽！？”而後他蹙起眉頭招出一臺陣法，只見漆鳳食指輕動，劃出一枚古老圖騰，那陣法與圖騰一合立時放出幽光千道，只是那光并無後繼之力，只閃爍了三四息便漸漸暗沉了下去。

漆鳳冷聲道：“此處确是四象界無疑。”

萬羨青心中“咯噔”了一聲，只覺情況要遭。然而漆鳳又接了一句：“但這不是原初的四象界。這裏少了一塊東西。”

青奉二人自資源豐富的玄臻界而來，他倆從沒聽過“四象界”這個詞，鳳屠便更不可能知道了。場上三人無一理解漆鳳的話，卻都聽出了他的暴躁。

漆鳳對萬羨青道：“女娃，顯出你的本體，借你靈臺一用。”

萬羨青被駭得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她問：“前輩想做什麽？”

興許是求人之故，漆鳳一改先前的态度，頗為詳盡地解釋了起來：“吾已死，唯餘精魂殘存此間，若要外出走動需有物事依附。吾知你本體乃是原初清氣所化的異種白蓮，正好能鎮住吾這一身煞氣。借你靈臺暫用，于你無害反倒有利，且放心罷。”

萬羨青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氣，雖未消除全部戒備，但如漆鳳這般的人物到底沒有必要來诓騙她。只是她的靈臺之中已住了青赤，眼下依舊無法應允漆鳳的請求。

萬羨青：“前輩訴求，原不該推辭，只是晚輩靈臺之中已住着一尊靈獸，眼下竟無法應允了。”

漆鳳蹙起了眉頭，冷聲道：“什麽靈獸？殺了便是。吾乃萬妖之祖，暫住靈臺本已是屈駕，緣何能與人共處？”

可青赤也不是能跟人共住一處的主啊……

萬羨青心嘆一聲，只道惡戰難免。做下與漆鳳戰鬥的決斷，萬羨青便把各項壓箱底的能為使了出來，右筆左笛，千裏蓮沼鋪開，三龍三鳳陣團瞬出，陰陽魚懸于周身，青赤也顯化此間。

一時間，戰意沖天而起。然而漆鳳卻未有任何反應，萬羨青不解，然而叫她更不解的是，她在他臉上看到了猶豫和不可置信。

一連兩個聲音幾乎同時升起——

“青赤。”

“盟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