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到點下班
“給我拍得怎麽樣了？你這速度，還沒我畫得快呢！”
暮楊煩她做事不專心，挽起女人的一只手，不讓她走遠。
兩人攜手在綠地中閑逛，此處視野開闊，是産業園旁邊的一處待建地塊，四周也沒有太高的建築物，格外适合放風筝。
姜唯逛了一會兒，又開始管閑事，摟住一棵大樹端詳起來。
“姑娘，你會爬樹？”
一位老人領着孫子站在大樹下，癡癡地看着姜唯，他們的風筝不小心勾在樹梢處，任誰也只能向天祈禱，來一股妖風才能吹下來。
姜唯讓老人拿好手輪，不要放棄。暮楊在他們身後冷眼旁觀，晃着腦袋嘲諷：“看她四肢這麽短，不太能爬上去！”
小男孩聽完，一陣皺眉，眼前這個男人有些眼熟，似乎在某個商場裏見過。
又等了一會兒，姜唯重重拍擊樹幹幾下，像是有什麽暗號，半空中的風筝應聲飛起，沖向藍天。
老人猛扯住風筝線，迎風跑動了幾步，嘴裏感謝着姜唯。
“太好啦！太好啦！”
小男孩歡呼起來，他們放飛的是一只金魚，在空中抖動着巨大的尾巴，惟妙惟肖。
暮楊仰得脖子都酸了，脫下外套，懶懶地靠在長椅上曬太陽。
姜唯抹掉額頭上的汗滴，察覺他不太開心，像只貓咪一樣在他身上蹭了蹭，輕聲問道：“有什麽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t心開心！”
姜唯打開暮楊帶來的速寫本，剛要督促他畫點什麽就翻到了自己的醜态。一個梳丸子頭的女人抱着大樹，筆觸極盡潦草，像白紙上的一團龍卷風。
“我，在你眼中就是這個樣子嗎？”
男人輕哼一聲，眯起眼睛靠在她身上沉默，頭腦中不禁向自己發問：
他又是誰，他在暮北橋眼中是什麽？
暮楊用了好幾天思考這個問題。
小時候在家裏，他的确經常感覺到暮北橋的疏離，但周圍人總說那是因為他父親不是一般人，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且比他這個小孩子要重要得多。
暮北橋對下一任的感情也很奇怪，聽說是長時間不提婚約也就分手了。後來女方抱來一個女嬰，他也認下了，還是不和人家結婚。因此，暮暢是暮楊同父異母的妹妹。
兄妹倆相依為命，一同在沒有母親的環境下長大。
暮楊只知道自己的母親姓楊，生他的時候去世了。暮北橋很早以前就說過，所以給他取名“暮楊”。
假如他不是暮北橋的兒子，那他也不算是暮暢的哥哥了，他很難接受這一點。
曾經，暮北橋瞪着他的眼神，說過的狠話，似乎都隐含了某種暗示。當時感受到一切，因為是親生父親才有錐心刺骨的痛……
如今想起來挺可笑的，要是他早點知道沒有血緣關系，他可能會做得更出格，心裏也會更輕松點。
那麽，對于暮北橋，會不會也不是別人口中的用心良苦，遲早留了一條後路呢……
***
與A國的燈飾品牌合作後，暮氏的電商板塊小爆了一下。策劃團隊緊接着在國外家居産品中搜羅資源，重新定位了發展方向。
暮楊再一次帶着“好運”降臨，集團裏有人交口稱贊，也有人劈裏啪啦地算着成本賬，各類無中生有的揣測在暗中流動。
暮北橋打來電話，暮楊以為他又聽多了小報告，要給他換個部門。其實暮北橋是來親自表揚他的，短短兩個月即掀起個新浪花，擱誰能不高興呢！
可暮楊心裏堵着的問題太多，一時間腦中只剩兩人互怼的場面。
比方說，他提暮南舟的資金狀況……
暮北橋一定會這樣說：他是越老，臉皮越厚咯，要錢要到你這來了！
或者，他提起身世的疑問……
暮北橋一定會這樣問：誰跟你說的，是誰？你現在不認了我嗎？
暮楊沉默着，甚至連喘息聲都消失了。
暮北橋在電話另一端納悶起來，從前無論他講什麽，好聽的或是難聽的，暮楊都不會讓他話掉到地上，連氣帶哄，讓他能琢磨很久。
今天不一樣，格外失常……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拍着大腿說：“對了，我聽說你去A國時，在餐廳裏遇到個拿刀的，是個廚師什麽的。”
“好在你準備充分，帶了不少保镖去了是嗎？”
暮北橋思量着，“估計是盯上你出手闊綽，打算勒索咱們暮氏的。你說，你現在是不是該理解我當年在外闖蕩，到處做生意的處境了？”
“嗯，沒出事。”
暮楊簡單應付了一句，看來周家封鎖了消息，周燦然當晚帶着妝，刀具也與她無關，早就撇清了自己。那麽，她在包間裏說過的話也不會外傳吧！
“爸，我還有事要做……”
暮楊垂下眼，态度仍是冷淡，他挂斷電話，起身去找暮暢。
兩人約在寫字樓一層的咖啡廳見面，暮楊遠遠地望見暮暢在門口送別一個男人，笑容親切。
暮楊忍不住好奇，快步走上去，那道身影太眼熟。
“李光明來這做什麽？”
“工作關系。”
“姜唯介紹給你的？認識多久了？”
暮暢攙着暮楊的胳膊，斜着腦袋瞪大雙眼，大哥秒變八卦的社區大媽。
“你打聽那麽多幹什麽？找我問什麽事情，快說吧！”
暮楊憋住火氣，先将暮南舟遇到的問題交代出來。物業公司與叔父的業務關聯很多，讓暮暢去幫忙更合适。
她滿口答應下來，暮楊見她悠哉地品着咖啡，怎麽想都是和剛才的男人有關，低聲問起，“你知道李光明追求姜唯嗎？”
“嗯，但現在……不是了吧！”暮暢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所以，他來招惹你了？” 暮楊挺直身子，語氣越發認真，眉毛網成疙瘩。
暮暢的雙手握緊咖啡杯，聳聳肩說：“我們只是談工作。”
“我是想提醒你，好男人有的是，這種見異思遷的人……”暮楊懶得說下去，撩起眼皮露出不屑。
“反正，你現在有姜唯了……”暮暢也昂頭翻了個白眼。
大哥現在是愛情事業雙豐收，一會兒飛雲都，一會飛國外，公司運營更是信手拈來。
她一時酸葡萄心理作怪，探究地看向暮楊，“這次旅行回來也沒見你很開心呢？”
暮暢站起身，雙臂環在胸前，等着暮楊自圓其說，不快點說的話，她就上樓去工作了！
她是個風風火火的脾氣，可暮楊一肚子的心裏話倒也倒不出來，他只能佯裝輕松地搖搖頭，微笑着站到她對面。
“記得到點下班，總加班對皮膚不好。”
這句話怎麽解釋都令人多想，暮暢閉緊牙關，果然是情場得意，跑她這顯擺來了！
什麽關心、什麽在意，都是假的……
她給暮楊留下一個痛恨的眼神。
***
姜唯在家鼓搗的紙張“新品”差不多能拿得出手了，真正的薄如蟬翼，韌如盤絲，在微光下還能折射出星星點點，仿佛自然披着一層光暈。
她按照資料照片中的記錄，分別做出了偏白色和偏米色的兩種紙張，裁切的尺寸也符合制燈的規格。
靈犀霧燈的照片雖然拍下了細節，但并沒有将紙燈拆開，所以內部情況只能參考那個不知道是誰做的草模。
暮楊認為草模只是仿照了傳統的中式滾燈，而照片中的紙燈樣式與唐代的一種花燈更類似。
暮楊舉着一本畫冊與照片做對比。
“荔枝燈，傳說是楊貴妃愛吃荔枝，所以，有能工巧匠就做出了這個造型。”
姜唯只見照片上是令人眼花的三角形，一個個凸起的尖角，很有現代幾何美感，沒想到能追溯到唐朝。
“滾燈應該是圓球形，可以在地上追着玩的，荔枝燈又是挂起來看的……把這兩種設計結合在一起嗎？”
姜唯大致能想象得到它的精美程度了，而且說不定還有獨特的玩法。她想起奶奶說的，不只是一盞燈……
暮楊已經複制出幾個差不多的草模，接着同姜唯讨論起來。
“過去會在滾燈中間放蠟燭，但燃燒長生柏的話，要麽有特制成燈芯的方法，要麽就是放置長生柏的支座有特別的設計。資料裏還沒有詳細到這部分，還需要再找找。”
“而且，既然是從頭制作，我想也不要太糾結過去的老法子了，用可遙控的智能燈泡放進去，是不是也可以？”
姜唯咧嘴笑了笑，“你這算偷工減料嗎？”
“全世界的長生柏就沒幾根，我是感覺，原模原樣的複制出來也沒有意義了！”
暮楊拆開智能燈泡的包裝盒，說明上寫着有1600萬種顏色……想想這類賽博燈光，再配上這種千年燈罩，也是一項奇觀了！
從博物館搬來的資料中，還剩一箱最破舊的，很有可能是上一次博物館搬家時就沒整理過的。
姜唯辨認着上面标記的日期，擦去灰塵，拆開封條。裏面的物件，越往下越陳舊，很多都與紙燈無關，她失去耐心，開始與暮楊閑聊。
“你知道過去還有人皮燈籠嗎？”
“香港電影裏演的？”
暮楊知道她在說什麽，沒想到姜唯膽子還挺大，那麽晚了跟他聊鬼片。
“确實有的，藏區就有，我想暮南舟一定見過……”
姜唯支起下巴，思緒飄得更遠。
暮楊在手機上翻閱幾下，把一張照片遞給她看。全部是半透明的肉色，上面泛着一層特殊的光澤，是個歐式的臺燈罩，額外還裝點了一朵同種材質的大花。
“透明牛皮……牡丹蝴蝶燈。”
姜唯讀出上面的備注材質，倒吸一口涼氣，似乎先入為主，怎麽都感覺有股子人肉味……
“時間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姜唯跑進衛生間洗手，快速換鞋穿衣，一股腦兒地溜走了。
什麽都不能打亂她的生物鐘，而且總能從前一個話題中即刻抽離出去忙自己的事。
暮楊不行，被姜唯的睡前故事攪得毫無困意，繼續查看最後一箱東西。
瞧瞧還有什麽驚喜等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