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愛你,不管過了百年千年,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愛你
莫清被一聲尖銳的槍聲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感到頭部一陣絞痛,夢中的人和事皆如飓風湧進他的腦中。
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一點一滴變得真切,徹底和他融為一體。
他猛烈地喘息着,極其強烈的情緒灌入全身,尤其是開槍前的恐懼、悲傷和絕望,猶如鋒利的刀,一刀刀剜着他的心。
他不顧身體無力,掙紮着下床,跌跌撞撞走到後院,穿過朵朵向日葵,來到那無名墓碑前。
“若君心似我心,我願随你奔赴山海,永不相離。”
“我孟祈安何德何能可以擁抱你這般優秀的女子,看來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
“宋奕歡,你願不願意嫁與我為妻,此生讓我孟祈安愛你,護你,陪着你,做你永遠的家人?”
“祈安,是你将我救出囚籠,是你給了我勇氣反抗,因為有你陪着,我才能自由高飛。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事。”
“祈安,願我們此生,以如常為福,以如願為安。”
莫清腦中充斥着曾經兩人句句真切的誓言,雙眼變得猩紅,眼淚拼命往下掉,一時間感到無比窒息。
他在墓前跪下,哭着伸手撫摸墓碑,随着手的挪動,碑上顯出了一行字——“愛妻宋奕歡之墓”。
無字碑終于找到了它的歸屬。
“奕歡……奕歡對不起……”莫清抱着墓碑失聲痛哭,不停呢喃着宋奕歡的名字。
前世種種仿佛就發生在昨日,失去宋奕歡的痛苦也如烈火席卷而來,肆意灼燒撕裂着他。
“我竟然把你忘了……對不起……”
字字滴血,聲聲悲泣,引得昏暗的天忽然下起大雨。
但雨水沒有落在莫清的身上,整個後院被無形的屏障籠罩起來。
向日葵叢再次被人輕輕撥開,發簪的水晶墜飾相互碰撞,傳來清脆的聲音,但全被哭聲掩埋。
“祈安?”
安寧站在莫清身後,離他只有幾步之遙,但呼喚出這個名字,又似乎與他隔着百年的光陰。
這一聲,與夢中溫柔的呼喚一模一樣,莫清回過頭,眸中映出記憶裏穿着旗袍、绾起烏黑直發的纖細身影。
他看到了他的奕歡。
再一眨眼,宋奕歡便與安寧重疊為一人。
莫清緩緩站起,杵在原地不敢動,害怕一靠近,眼前人就會消失。
此刻的他衣衫不整,光着腳踩在泥土上,頭發淩亂,哭得滿臉狼狽。
“奕歡,是你嗎?”他的聲音顫抖得不像樣。
安寧沒有絲毫猶豫,流着淚沖向他。
就像他前世最後請求的那樣,緊緊地抱住他。
“祈安,是我,是我。”眼淚模糊了安寧的視線,濕了莫清的襯衫。
恢複記憶的幾十年來,安寧一直在設想,若有朝一日,她能與孟祈安重逢,她要說什麽。
是微笑着說好久不見,是抱歉地說她當初應該再堅強一點活下去,還是生氣地怪他不懂愛惜自己。
但直到此刻真的重逢,她只想對他說一句話。
“我愛你,不管過了百年千年,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愛你。”
他永遠都是她心中那個善良陽光的少年,是她熾熱愛着的木頭塊。
莫清将安寧深深揉進懷裏,垂頭伏在她的肩上,肆無忌憚地大聲哭着,将那幾年的思念、悲痛、無助、害怕,全都在她面前袒露。
待莫清哭到沙啞,聲音減弱,安寧輕輕松開他,紅着眼撫上他的太陽穴,淚水再次湧了出來。
安寧不知看了多少次孟祈安在墓前自盡的畫面,每看一次,心就被敲碎一次。
“疼嗎?”安寧的指尖在顫抖,她不敢想象那一瞬間的痛苦。
莫清用力地搖頭,攥緊了她的手,貪婪地感受着她的溫度。
“對不起,祈安,我那時要是再堅強一點,就不會讓你吃那麽多苦了。”
安寧輕輕壓低莫清的頭,與他額頭相抵,回答了百年前他問的問題:“我們這輩子繼續做夫妻,再也不分開了。”
“再也不分開了。”莫清喃喃地重複道。
安寧仰起臉,張開雙唇,一下又一下地吻着莫清,不斷換着方位,力度逐漸變大,莫清含住她的唇瓣,不再讓她抽離,用舌頭與她熱烈癡纏,心中意動,攬住她的腰帶她瞬移回到卧室的床上,将她壓在身下。
安寧抱緊莫清的背,指頭微動,将他的襯衣脫去,肆意在他有些清瘦的身上摸索着。
在兩人喘息間隙,安寧輕笑:“怎麽辦?我好像更喜歡你以前那身腱子肉。”
莫清伸手一粒粒解開安寧旗袍胸前的扣子,眼神氤氲:“來日方長,你若喜歡,我便練回來。”
安寧抓住莫清解扣子的手,面色潮紅:“木頭安,你怎麽還是這樣慢條斯理?”
說罷,她用神力脫去自己的裙子,一片雪白裸露在莫清眼前。
“我找了你幾十年,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一滴晶瑩的淚從安寧的眼角滑落,莫清即刻俯身再度攫住她的唇,汲取着她的溫暖,用堅硬與她的柔軟相融。
兩人與曾經那對佳侶合為一體,再次熱烈地愛着彼此,将自己完全交給對方。
莫清片刻都不曾松開安寧。
上輩子了結殘生之時,他從未想過真的能再相見。
那些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那虛妄的念想,如今竟成為了現實。
他的愛人找到了他,對他說還愛他,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是神明眷顧,還是上天憐憫,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從今往後,他絕不再放手,不會再讓任何人帶走她。
清晨的村莊格外熱鬧,村民們幹活起得早,雞鳴聲、鳥叫聲、狗吠聲夾雜在一起,如同交響曲一般循環播放。
單層小屋的卧室內卻聽不見半點聲音,安靜得只有平緩的呼吸聲。
昨晚安寧被折騰了幾次,累得不行,莫清不想她被吵醒,便在屋子裏加了一層聲障。
莫清平躺着,側頭望向枕在他臂彎裏熟睡的安寧,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踏實感。
而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麽他一直執着于實行他的計劃,為何對惡如此痛恨。
雖記憶被抹除,但前世之情,前世之痛,前世之志,都保留了下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厭惡與惡有關的一切,可諷刺的是,他就是制造惡的那個人。
看着凡人不斷誕生,又不斷逝去,他心中生出一個想法。
若這世間,只剩下好人,善良的人,心無惡念的人,那該有多好。
若惡永遠消失,該有多好。
直到他陰差陽錯得到了藏在茂城的一半神本,窺得上面的秘密,發現只要擁有強大到可以掌控天命簿的神本,加以深厚的神力驅動,便能竄改天命,而且世間還有護神者一族的存在,能幫助神增加與凡間的聯系。
他內心的想法逐漸演變成一個實際可行的計劃,他可以一點點地,将心中有惡、作惡的人漸漸除掉,而能最大幅度地抹除凡人的方式,便是天災。
用一場天災,消除既定的凡人,只留下那些心善純淨之人,那這個世界将不會再有悲傷和痛苦,人們不會再因為罪惡而失去。
根據半本神本的氣息,他順利找到了另一半神本的所在——茂城隔壁的锆州安華廟,但具體的位置他并不清楚。
于是他開始在锆州走動,并且找上了锆州的護神者一族,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起初他接觸的是林成文和黃佳遇,向他們透露了一些神本的消息,并告知神本上有記錄護神者一族可以塑出神格的部分消息,也許找出另一半神本,就能得到準确的方法,屆時事成,他一定幫助他們成神,可惜二人并沒有合作意向,後來他又遇到了主動找上門來的林成武。
林成武手段毒辣,在他猶豫之時竟聯合他當時的學徒害死了林成文夫妻,他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忍着厭惡與其合作。
同時,他盯上了災神,因計劃必須要有災神相助。
他知道這種有違天命的計劃,成熟的神很難被勸入局,搞不好還會直接暴露他的所作所為,偏偏锆州災神若夢是個比他還年長兩百歲的神。
因此他略施小計,導致她意外觸犯天規,還來不及調查便堕為凡人。
神堕為凡人是一種懲罰,所以堕凡後必定會面臨一個兇險的生死關,若能熬過去,就算作僥幸過關,還有凡人的一世壽命,若熬不過去,就會以凡人之軀死去。
他不想下狠手,看見若夢被凡人救走,而且幸運挺過了生死關,就派林成武給她送去一樣禮物,如果她不再踏入锆州半步,她就會好好的,但如果她試圖去調查什麽,或者告知誰什麽,她和她身邊人都将性命難保。
第一次親眼看見神堕凡的全過程,他不禁後怕,計劃裏盡是些違背天規的事情,即使有護神者相助,若他有半分松懈,也極有可能會遭遇懲罰。又或許,篡改天命雖可行,但也同樣會觸犯天規。
他不怕死,他怕死前計劃無法完成。他耗費了很多心思,暗中煉制了一粒凝聚了濃郁凡人氣息的保命藥丸,如果真有一日不慎堕凡,這粒藥丸可以保他一命,助他度過生死關。
随後,他等到了被趕鴨子上架的新任災神安瑤。
一個稚嫩心善且神力極強的小神,堪稱完美。
他故意接近安瑤,和她成為朋友,引導她加重對災難和罪惡的厭惡,等着時機成熟,他就能以消除天下災難為條件,順其自然地拉她入局。
當然,若安瑤執意不肯加入,他還有第二種方案。
在若夢堕凡之時,他感受到正在消散的災神神格,甚至吸收了一小部分。
看來如果災神不願配合,他也能掌握布置天災的能力,只是需要将災神的神格剝離神體,再将其吸收為己用,但吸收他人神格的後果如何,他不清楚,也不會怕,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
這是他為神一世,最想為這世間做的一件事。
曾經,憑一個凡人的力量,他不可能除盡天下之惡,可如今他是神。
現在安瑤在凡間有了在乎的人,他手上又多了一個籌碼,想讓她觸犯天規再簡單不過了,第二種方案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可他變得越來越不想傷害安瑤半分,恢複了前世記憶後,他更不願意執行方案二了。
且不說安瑤是安寧的親妹妹,安瑤對他而言,像極了孟幻,信任他,尊重他,喜歡和他玩。
以前他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妹妹,現下又有了一個妹妹般的朋友,又怎能傷害她?
況且第二種方案于他自身而言風險太大,他還想與安寧好好在一起很久很久。
忽然,左側鎖骨的神印處傳來輕微的刺痛,莫清将飄遠的思緒拉回,發現懷裏的人不知何時醒了,往他鎖骨上啃了一口。
“用力一點,不然扯不平。”莫清淺笑,在安寧眉心落下一吻。
“我才沒那麽傻,磕得牙疼。”安寧摸了摸神印旁的咬痕,笑道,“這神印倒是很會挑地方。”
“應該說是你很會挑。”
“你剛才在想什麽?”安寧見他發呆了很久,想得還挺認真。
莫清側過身與她對視,輕撩起她散落的碎發:“我在想,以後該叫你什麽好。”
“有什麽選項?”安寧來了興趣,曲肘支撐起上半身。
“安寧,奕歡,夫人,老婆,或者……”莫清平躺下來,雙手交疊墊在腦後,“福神?”
“福你個大頭鬼。”安寧嬉笑着捏住了莫清的臉,揚了揚眉,“還有,誰是你老婆了?想白嫖啊?”
莫清一臉無辜地坐起來,被掐出了櫻桃小嘴:“昨天你還說繼續做夫妻的。”
“哄哄你而已。”安寧勾起嘴角,掀開被子下床,換了一身新的旗袍。
莫清識相地迅速爬起,站到安寧身後,為她仔細系上衣領的盤結扣:“那看在我之前可憐巴巴當了替身的份上,再哄哄吧。”
“還委屈你了?我才委屈呢。”安寧笑着轉身,雙手搭在莫清的肩上,微仰着臉道,“我忍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現在不用忍了。”莫清歪頭吻去,卻被安寧用手抵住了唇。
安寧眯眯眼,笑意愈發狡黠,湊到他耳邊輕語:“現在到你忍了,姐姐到休息期了。”
“姐姐?”莫清啞然,一時間還沒從前世的記憶裏抽離出來,這才想起安寧的确大了他五六歲,因他在凡間多活了幾年。
安寧看着莫清被逗得語塞的模樣,捂住嘴笑個不停,心中甜得發齁。
看來莫清恢複記憶好像也沒那麽糟糕,估計是因為她給莫清穩定神格的時候,神力融入他體內,才觸發了記憶。
“對了,我都忘了問,為什麽你會神力受損如此嚴重?神格都出現裂痕了。”安寧忽地想起這一切的起因。
莫清面露難色,幾度張口才說出來:“我說我跟人打了一架你信嗎?”
“啊?”安寧明顯難以相信。
“有個地方的惡神看我不爽很久了,咱倆就約着打了一場。”
“然後你就被打成這樣了?”
“……他比我更慘一點。”
“豈有此理,姐姐幫你去再打一次,準保讓他提前幾十年退休。”安寧握着手腕扭了扭,剛好新練的那招入侵神格沒地方實踐。
“別。”莫清攬安寧入懷,選了個最心儀的稱呼,柔聲說道,“寧寧要留着力氣哄我。”
安寧心想這個稱呼讓她聽起來不像姐姐,倒像個孩子。
不過既然要哄人,就随他叫好了。
早晨的 2101 難得沒有傳出早餐的香氣,安瑤打着哈欠從二樓下來,發現林遇躺在沙發上,用一邊手臂遮住眼睛,好像在睡覺,但另一邊手還扶着墊在他肚子上的筆記本電腦。
一旁的茶幾上散落着十幾個紙折的八芒星。
那是安瑤昨晚實在無聊,又幫不上林遇的忙,便在一旁邊陪着他,邊折紙解悶。
這個八芒星是在她很小的時候,若夢教她折的。
安瑤記得若夢也是一無聊就會邊折星星邊看電視劇,時間一長,她辦公室裏就裝滿了十大玻璃瓶的八芒星,每個都标注了數字,已經标到了四位數。
畢竟锆州一直風調雨順,災神真的太閑了。
後來安瑤才知道,這些八芒星都是若夢折來送給她的,可為什麽要送她這些,她至今沒想通。
桌子上的八芒星只有七八個是安瑤折的,手法娴熟,每折好一個,就習慣性地用筆在其中一個角上标注數字,明顯到後半夜林遇也學着折了幾個,估計是困得不行,通過折紙來醒神。
安瑤蹑手蹑腳走過去,悄悄将林遇手裏的電腦端走,屏幕還停留在锆州論壇對安華廟遷移一事的頁面上。
自從和唐果見面回來後,林遇就一整天都沒有放開電腦,不斷敲敲打打,只有安瑤纏着他讓他休息一會的時候,才會停下來吃點東西。
“壞蛋木魚,昨晚還騙我說會睡覺,居然通宵了。”
安瑤嘀咕着合上電腦,還沒把它放下,沙發上那只木魚突然驚醒,原本托着電腦的那邊手用力一撈,結果撈了個空,吓得他以為睡着時把電腦摔地上了,猛地翻身探頭查看地板,一個不小心,整個人撲了下去。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快到安瑤都沒來得及比較出究竟是放好電腦重要,還是扔下電腦扶住林遇重要。
地上傳來一聲悶哼,安瑤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拉開茶幾與沙發的距離,在林遇旁邊屈膝坐下。
“你看,騙我就會倒黴吧。”安瑤摸摸林遇的肩膀,笑道,“沒摔疼吧?”
林遇躺平在地毯上,握住安瑤的手,困得又阖上了眼:“現在不疼了。”
“回床睡吧。”安瑤扯了扯林遇,林遇聽話地就着她的力氣坐起身,迷迷糊糊地被她拉着走回房裏。
看見床的瞬間,林遇就躺下自動關機了,安瑤憋着笑給他蓋好被子,往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起身離開。
她連腿都還沒伸直,就被林遇拽住,往回一拉,躺倒在床上。
林遇帶着溫暖的氣息從她身後環抱上來:“讓我充充電……”
安瑤翻身鑽進林遇懷裏,也伸手圈緊他:“那就閃充。”
“慢慢充不可以嗎?你要去哪裏?”
“我想出去和唐果見一面,然後順便給你買點早餐好了。”
畢竟是富貴福的集福對象,安瑤想再多了解一下唐果。
“我要是睡醒了,想你了怎麽辦?”林遇閉着眼,舍不得松開安瑤,幹脆開始耍賴皮,抱得更緊了一些。
“那你就折星星去吧!”安瑤狡猾地撓了撓林遇的腰,林遇受不住癢癢,笑着閃躲,終于撒開了手。
安瑤逃跑似的馬上瞬移離開,去到锆州公園邊一個隐蔽的角落,整理了一下被林遇弄亂的頭發和衣服,喃喃嗔怪了一句:“壞蛋木魚……”
她走到路邊,發現唐果正坐在敞開的後車廂喝牛奶,就咧嘴朝她擺手打招呼。
幾個站在路對面的男人正想穿過馬路,在看見安瑤走向唐果的那刻,暗暗咬了咬牙,不動聲色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