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輕言放棄

“暮總，暮少爺一直在樓下坐着，好像喝多了。我們想送他上樓，但他說要等你一起回家。”

暮暢穿着職業套裝，從寫字樓走回公寓的路上接到了管家的電話。她加緊腳步，在綠地旁的長凳上發現了暮楊。

他沒有醉倒，直挺挺地坐着，身邊還放着一只小紙盒。暮楊把紙盒高高拎起來，垂在暮暢眼前。

“給你的，上班辛苦了！”

這……還挺貼心t的，是她喜歡的乳酪蛋糕。她嗅了嗅，暮楊身上帶着酒氣，一直強打精神，不知揣着什麽心事。

“謝了！”

暮暢今天穿着一雙中跟鞋，忙起來的時候忘記在辦公室換鞋。一整天下來，小腿酸痛，她幹脆坐到暮楊身邊，邊捶腿邊問話。

“你等很久了？說吧，又想說什麽？”

“哪有，關心你……”暮楊支持不住，靠在暮暢身上，忽然有種久違了的親昵感。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又遇到什麽坎兒了？”

“好多個呀，先說哪個……”

暮暢見他紅着臉笑起來，自己卻有些難過。近期集團裏開始有一種流言，說暮楊不是暮北橋的親兒子，以後不能繼承暮氏的家業。

內容很大膽，可越大膽的，越讓人感到不是空穴來風。她不對真實性感興趣，因為數十年的親情擺在那裏，誰也否定不了。她是擔心暮楊怎麽想，未來又會怎樣影響他。

看樣子，暮楊一定喝得不少，她身旁的壓力逐漸加重，得找人幫忙将暮楊擡上樓了。

今晚似乎是食神附體，李光明發來消息，他給暮暢買了夜宵，剛到寫字樓那邊。

嗯……這要怎麽安排？

是不是借着扶暮楊上樓的機會，可以讓他到家裏來……這樣好嗎，會不會太快了？

她正搖擺不定，李光明的電話打來。之後，暮楊的一串聲響傳了過去，李光明如此紳士，當然是過來幫忙了。

公寓電梯裏的燈光，今晚格外刺目。暮楊很警覺，認出是李光明同暮暢一起攙扶着他。

“你怎麽在這？”暮楊站直身子，站不穩的時候還向後倚了一下，也不忘整理衣服，“姜唯不在我這，你找錯了。”

他說得很平靜，完全不像醉話，但這一句讓另外兩個人腳趾摳地，不知怎麽回複。

六層一會兒就到了，兩人都想速戰速決，暮暢利落地打開房門，李光明則是把暮楊又抱又推地送了進去。

一連串嘔吐聲響起，暮楊沖進衛生間的時辰剛好，外面的一男一女終于松了口氣，相視而笑。

“是因為姜唯？”李光明實在忍不住。

“嗯……”

暮暢不太确定，這其中的原因太複雜了。她側身走進衛生間，給暮楊捶捶背，又幫他簡單擦了擦。

“好點了嗎，我可回家了？”暮暢取來一瓶水塞到暮楊手裏，“我真走了，早點休息！”

“沒讓你走呢！”暮楊靠在牆邊。

暮暢丢了個白眼，推着李光明向外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酒鬼的難纏勁頭上來了可！

“喂——我沒讓他走，我有話跟李光明說，我清醒得很！”

暮楊搓搓額頭，他伸手招呼李光明，又指着暮暢說：“你可以走了，謝謝你把他喊來，我就是有話跟他說！”

暮暢滿臉黑線，心懷愧疚地看了一眼李光明，她擋在中間，不過又被暮楊一把撥開。身後，李光明輕拍她的肩膀，湊近暮楊，跟随他向客廳裏走了幾步。

“我可以把姜唯所有的……缺點都告訴你！”暮楊做了個手勢，想讓李光明先坐下。

“不按時吃飯，不愛回消息，動不動就摔跤！”

他垂眸淺笑，似乎帶着一絲寵溺，又繼續掰着手指頭手說起來，“還有呢，吵架就一定要贏，不吱聲就出門亂跑……”

“如果這些缺點，你都可以接受，那你就繼續去追求她！”暮楊一轉身，重重跌進沙發裏，聲音裏充滿疲憊，“因為我已經被她拒絕了，她不想看見我！”

李光明站在原地，努力繃住表情，夜宵的食品袋從左手換到右手，又不自覺地換回來。

“你們呢，就負責讓她開開心心的，給她幸福，不要讓她孤單……”

“她家裏人也不喜歡我……”

“她不想看見我……”

暮楊反複着最後兩句話，深深陷進沙發中。時間差不多了，暮暢和李光明悄悄退出房間，關上了房門。

門內一通摔打的聲音，碎裂的聲音，李光明站定，盯住暮暢的眼睛問：“沒問題嗎？他經常這樣嗎？”

“沒關系，裏面能碎的東西沒幾樣了，剩下的也是鋼化玻璃的，明天再收拾就行了。”暮暢了解暮楊屋裏的狀況，也沒辦法，目前只有這一種發洩方式。

他倆在走廊裏面面相觑，還是李光明主動了些，“我送你回家吧！”

他拎着食品袋，又将暮暢手裏的蛋糕盒子接到自己手中。

此時，輪到暮暢揚起嘴角，臉紅起來，“我家……就在隔壁。”

李光明笑嘻嘻的，倒也方便。他進門先是換鞋洗手，然後将食物一一拆開，在餐桌上擺整齊，而且還将暮楊送的乳酪蛋糕放在正中。

原來油膩與罪惡的夜宵也能變得如此有儀式感……

他又瞥了一眼暮暢家的廚房，像是在尋覓合适的餐具與杯子。

“我從今年春節以後就沒有聯系過姜唯了，後來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他一邊說着，一邊給暮暢遞來勺子。

餐桌的另一角，豐富的美食勾走了暮暢的魂，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李光明這是在有意澄清自己。其實，她沒往那方面多想啦，姜唯和暮楊這對冤家指不定要鬧到什麽時候呢！

“咱們一起吃吧！”暮暢的眼神回到李光明身上，由于嘴裏塞滿食物而害羞地笑起來。

李光明的吃相文雅，惹得暮暢有些不自在。

從前吃夜宵的時候，她和暮楊都是搶着來，甚至在桌上、盤子裏分出界限，從來不會老老實實地圍着桌子坐下。

好久沒有對着外人大吃大喝了，她一時間感覺消化不良，想說幾句又噎了回去。李光明卻秒懂，将一杯可樂送到她眼前，還是呲呲冒泡的。

他知道她想要什麽！

暮暢吞下一口，剛想表示感謝，另一頭，紙巾又遞到嘴邊。

她愣住，黑亮的眼睛，纖長的睫毛，瓷白的肌膚透着粉紅，任誰都會主動幫她擦幹淨嘴角。

“我自己來！”

她的臉頰更紅，急忙用手掌擋住半張臉，而另一只手還舉着可樂，好像怕放在桌上，下一秒就會被人偷喝了一樣。

“哈哈哈……”兩人用笑聲緩解一段尴尬。

結尾，李光明還會自覺地收拾桌子，一刻也閑不下來。

暮暢品着最後一小塊乳酪蛋糕，剛才只顧得埋頭吃，還沒聊點什麽。一會兒等人家走了，也許又要後悔了……

她找不到話題，一直用小勺擦着嘴唇，只能借用暮楊提到的那一段了。

“如果，暮楊剛才是把我的缺點告訴你了，你會怎麽想？”

李光明束緊垃圾袋，他對暮暢提的問題很感興趣，也對暮暢為什麽這樣問充滿好奇。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就算他是你哥，說的也不一定準确！”他總是喜歡盯住暮暢的眼睛，嗓音卻無限溫和，“我不會往心裏去的！”

暮暢慌忙将視線移開，仿佛這麽回答和那句經典的“喜歡一個人就接受他的全部”也大差不差，有故意加糖嫌疑。

她又想了想，還是關于暮楊的問題，“你覺得他和姜唯，真的就結束了嗎？”

暮暢覺得男人更了解男人，暮楊和姜唯交往了那麽久，如此結局令人惋惜。

當然，暮楊指定的也不是随便哪個人，李光明的條件還是不錯的，待人溫和又體貼。不然，暮暢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李光明還會去關心姜唯麽，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暮暢晃晃腦袋，這完全是由一場醉話引起的。

暮暢胡思亂想的時候，李光明已在門廳處換好了鞋。

“你要走了……”暮暢抿起嘴唇，時間過得好快。

“我幾乎沒喝醉過，也沒辦法體會暮楊那種心情。”

暮暢站在他對面，仔細聆聽着，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肩膀。

“我不會輕言放棄，不會讓我喜歡的人離開我的！”

那聲音好有誘惑力，眼神也無比堅定，最關鍵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暮暢的臉。

“走啦，幫你丢垃圾！”

***

室外的花卉裝置完工後，只留藝術家一個人在現場做微調。

其他幾位同事互相招呼着去室內展區逛一圈，因為從第二天開始，看展覽就需要入場券了，不是誰都能進入的。

姜唯也加入他們，在繪畫展示區停下步子。作品标簽上沒有找到暮楊的名字，更沒有WOOD STUDIO，正在她有點心煩的時候，轉角處有一幅關于海浪的作品看起來眼熟。

這個确實署名為暮楊，是姜唯當畫室助理時完成的，後來送到雲彤的畫廊展出。作品的尺寸不大，被排布在邊緣的位置。

她想了想，不應該只有這一幅作品，否則暮楊也不會積極邀請她去參觀。再向裏走，原來還一處單間，被通高的雙層紗幔與外界隔離開。

單間內有長凳，對面牆上挂着一大塊白布，看上去像常見的觀影區域。可姜唯多掃了兩眼，屋頂和四周并沒有投影裝置，再往牆上瞧，白布是遮住了一幅巨大的畫作。

好氣t派，她心底湧出一股好奇，走到标簽的位置，瞥見了暮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