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155:記憶

第155章 155:記憶

她的身體很沉。

四周也很熱。

周遭的溫度在不停的上升中,她就像是被一團烈火包裹在其中,稍微一動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骼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樣痛苦。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放在熾火上面灼燒。

雲居久理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遏制住她清醒。

那是一種逃避和恐慌。

在昏迷之前她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十三年前在自己眼前爆炸的玻璃屋,也看到了四年前變成了廢墟的雲居蓮花寺,還有……在地下剪短了引爆線的松田陣平。

為什麽圍繞着她的都是死亡?

在這個世界上,對雲居久理來說最重要的三個男人,都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為什麽?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都是因為……那些人。

那些明明站在很高的位置,卻根本看不到下面人痛苦的人,

對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只是被囚困在棋盤上的棋子。

每一步都被執棋者掌控。

——“因為有的人告訴我,做事情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我就變成了這樣。”

是叔叔的聲音。

叔叔?

叔叔?!

雲居久理張開嘴叫喊,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忘記吧,忘記這一切,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從今天之後,不要對任何人說你是我的女兒,知道嗎?”

視線模糊的地方,雲居久理看到了爸爸模糊的背影,在面朝着她逐漸後退,然後消失在一片紫色的火海之中。

但是那些紫色的火焰仿佛對她完全起不到傷害似的。

就算她朝着紫色火焰之中奔跑,也不會被熾熱的溫度灼傷。

而另一個人的出現,卻把她從火焰中帶離。

雲居久理回頭的時候,看到了臉上戴着眼罩的背奈雲墟,他伸出手臂環住了自己,然後忍着哭聲安慰着她。

——“久理,別怕,不要怕,以後你就跟着我一起生活了。”

雲居久理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紮着輸液針,而背奈雲墟則站在門口和女醫生交流。

門沒有關上,露出了一條縫隙,剛好能夠讓雲居久理聽到背奈雲墟和醫生的交流。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她高燒之後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昨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事發的時候,這個孩子距離爆炸點太過接近的緣故,我給她做了清創之後,發現受創位置都在頭部,造成短暫性失憶是很正常的。”

——“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前天,只記得自己跟着爸爸來日本旅游,對于昨天發生的一切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昨天的日子對她來說,就是殘缺的一塊拼圖。不過這樣也好,記不得玻璃屋的事情,也就記不得她的爸爸已經……那她這樣的情況,什麽時候會恢複呢?”

——“這個說不好,她的情況有點特殊。傷口情況雖然有些嚴重,但不至于失憶地這麽針對,有可能是她神經系統裏某種潛意識的遺忘在保護她的大腦。有可能,她遺忘的事情對她來說刺激性太過強烈,所以我個人建議正常治療、正常吃藥,一切順其自然不要再對她進行強刺激。之後我會給她開一些谷維素的藥物,穩定她的精神狀态……”

——“好,那麻煩你了,小山新美醫生。這個是你的兒子嗎?真可愛,你叫什麽名字?”

門外傳來少年的聲音。

——“我叫小山黑智。”

到達日本的第2天所有的記憶,從雲居久理的大腦中消失。

背奈雲墟告訴雲居久理,她的爸爸暫時回了美國,因為爸爸工作的特殊性所以要把雲居久理暫時放在日本一段時間,作為雲居久理的叔叔則會擔當這段時間的監護人任務。

“是嗎,爸爸回美國了啊。”雲居久理乖巧的坐在背奈雲墟對面,端着牛奶一口口抿着。

這個乖巧的孩子,讓背奈雲墟心疼又可憐,好幾次話到嘴邊但說不出口。

頭上綁着紗布的孩子放下手裏的玻璃杯,不哭不鬧的擡頭看着背奈雲墟,聲音輕軟:“那他還會接我回去嗎?”

背奈雲墟如遭重擊,木在原地擠出一絲苦笑:“當然了,久理是他最寶貝的孩子啊。”

“好。”雲居久理低下了頭,繼續喝牛奶。

她一邊喝,一邊流眼淚。

雲居久理也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為什麽要哭,但就是覺得很難過。

為什麽這麽難過?

為什麽呢?

雲居蓮花寺鑄建完成,除了雲居久理之外,這個偏遠而又孤零零的寺廟裏逐漸開始有了別的孩子。

但她要求自己的床位一定要面朝正西方,那裏是美國的位置,也是寺廟的入口。

每天早上睜開眼,她都會隔着數百萬理,看着那個遙遠的天空。

日晨昏定。

她一日日的等,等到身上的衣服小了一件又一件。

昏黃的夕陽、通往學校的麥田街道,穿過溪流小巷。

她在寺廟和學校之間重複着一日複一日的生活。

背奈雲墟每天都想着各種方法,讓她開心。對于雲居久理來說,她的所有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三年後,雲居蓮花寺內來了一個酷似男孩的女孩。

這個孩子叫心鬼侑。

她的爸爸是日本最大黑幫的頭目,因為身處在那種環境下所以這個孩子一來到的時候張口閉口都是“俺”,其他孩子都不願意和她做朋友,她也懶得跟那些小屁孩交流。

但她卻非常喜歡雲居久理,每天都要跟在雲居久理的屁股後面,不管做什麽都要和雲居久理在一起。

雲居久理也默許了她拉來一張床,和自己的床鋪拼在一起,二人頭挨着頭睡了三年。

有好幾次,心鬼侑在晚上醒來的時候看到雲居久理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黑夜發呆。

她問:“你在看什麽啊?”

“美國。”雲居久理說。

“那裏很遠耶,你看得到嗎?”心鬼侑不懂。

“看不到,所以才想看。”雲居久理說。

“嗨呀,背奈叔叔這麽疼你,你直接跟他說一聲不得了?讓他放假的時候帶你去呗。不然等我那老不死的爹出來,我問他要點錢,我們一起去也可以。”心鬼侑打着哈欠,躺了回去。

雲居久理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背奈雲墟不會帶自己去的。

她轉過頭來,看着半睡半醒的心鬼侑,輕聲問:“你爸爸還在世嗎?你不是孤兒?”

“不是啊,我還有幾個親戚在橫濱,不過他們都不願意接我過去。算了,我也懶得去呢。”

心鬼侑不是孤兒,在雲居蓮花寺的其他孩子們也都不是孤兒。

雲居久理知道這裏并不是收養所、孤兒院。

而更像是……某種因為特別原因而聚集在一起的孩子們。

那她呢……

她是嗎?

這個問題在雲居久理心裏存在了很久。

時間越久,越讓雲居久理感覺到害怕。

爸爸一直沒來,只有可能有兩個原因。

一,她被抛棄了。

二,爸爸出事了。

無論是哪一個,都是雲居久理沒有辦法承受的事情。

她的擔心一直持續到18歲那年。

在那片廢墟裏面,她愣了很久。

好像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身上剝離一樣,既痛又猶如被烈火焚燒。

那是一種叫做恨意的東西,是在那些歲月裏面日日夜夜被滋養出來的仇恨。

保持着這樣仇恨心态的,除了雲居久理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因為雲居蓮花寺的案子被并入到了“傳真炸弾犯”的事件裏面,所以她們兩個人對這件事也格外關注。

在雲居久理租住的出租屋內,布滿了有關于“傳真炸弾犯”的案件報道。

“這樣不行啊,我們得到的信息全部都是經過新聞處理過的,根本就不詳細也不真實。”心鬼侑看煩了,把手裏一摞報紙全部都堆到了地上。

但雲居久理并沒有她那麽沒有耐心。

在長達三天的仔細翻閱和研究之後,雲居久理還是發現了“傳真炸弾犯”的作案規律,基本上就和之後松田陣平分析的差不多。

“下一個地點,有可能……是這裏。”雲居久理所指的地方,就是萩原研二殉職的所在地。

那個時候,她們距離的位置并不遠。

但還是被爆炸的聲音吸引。

雲居久理整個人好像都被那種聲音拉扯進去,陷入其中無法自拔,渾身上下的血液逆流湧入思緒,恍惚間喚醒了雲居久理靈魂深處的某個片段。

好像也是這樣。

被炸毀的房屋、破碎的玻璃、路人的尖叫。

心鬼侑不在,她被雲居久理安排去附近勘察可疑人員,因為雲居久理猜測“傳真炸弾犯”有可能會在附近圍觀自己的“戰利品”,而心鬼侑确實發現了一些“傳真炸弾犯”的蹤跡。

等心鬼侑回來的時候卻看到雲居久理在跟一個大概率是警務人員的男人說話,而雲居久理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心鬼侑過去截胡了兩個人的交流。

在離開的時候。

雲居久理對心鬼侑說:“找到真正的‘傳真炸弾犯’,才能知道雲居蓮花寺到底是不是他幹的。”

心鬼侑有些不明白:“姐姐,你不是說從作案手法來看,大概率不是‘傳真炸弾犯’做的嗎?”

“我們現在掌握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具體是不是那個家夥幹的,還是要找到那個人再說。如果不是他的話,總得知道是誰才對。”雲居久理說着,擡頭看向了天邊逐漸下沉的夕陽。

雖然這裏發生了惡性的爆炸事件,但是圍觀的群衆也越來越多。

姐妹兩個人聽到了路邊行人們的竊竊私語。

“喂喂喂,聽說了嗎?死了個警察耶!”

“聽說了,新聞不是還報道了嗎?死亡一人,重傷十二人,輕傷三十人。都是拆彈部隊的人耶,太可憐了。”

“沒辦法啊,這個炸弾犯太狡猾了。之前在別的城市也犯下過罪行,但是到現在好像都沒有什麽眉目。”

“唉,這段時間,我們大家都小心一點吧。”……

死了個……警察嗎?

雲居久理站住了腳,回頭看着那一片藍色制服之中。

源源不斷的擔架被擡出來的時候,在人群裏面站着一個人。

雲居久理看不清楚那個人的五官,只是大致看到了他身型輪廓,就站在那些擔架前,猶如行屍走肉。

在那一瞬間。

雲居久理感覺好像看到了自己。

那個每天晚上都靈魂空空般地坐在窗戶前看着遠方的自己。

“怎麽了?姐姐?”見雲居久理不走,心鬼侑伸手扯了扯她。“對了,你剛才跟那個警察說什麽了呀?你不舒服嗎?還是你十歲那年的記憶短接症後遺症嗎?”

“沒事,走吧。”雲居久理搖搖頭,朝着約定好的位置前行。

她們确實找到了“傳真炸弾犯”的位置。

因為心鬼侑的老爸曾經是東京第一黑幫的老大,雖然入獄後死亡但是還有很多擺不上臺面的手段和渠道,她又懂一點暗網交易的門道,很輕松就查到了一些警察差不多的黑暗線索。

順着這條路,她們兩個人也只是試探性的前往調查。

摸到了“傳真炸弾犯”活動範圍之後,又經過了幾天的埋伏和試探,确定了“傳真炸弾犯”的位置。

原本雲居久理和心鬼侑事先通知了附近的警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警方遲遲不來,後來她們兩個人才知道接通了電話的警方根本就沒有把她們的報警電話當一回事。

原本“傳真炸弾犯”是兩個人。

但是因為前不久作案的時候,同伴被車撞死,導致剩下的那個人非常警惕,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立刻警醒。他也沒有打算在日本東京這裏逗留太久,已經開始準備收拾東西離開了。

為了知道雲居蓮花寺被炸的事實真相,雲居久理和心鬼侑只能提前動手。

但是沒想到“傳真炸弾犯”居然還有存貨。

在被雲居久理和心鬼侑兩面夾擊的時候,“傳真炸弾犯”堅決否認自己炸毀了雲居蓮花寺。

“我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好不好,什麽雲居蓮花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他抱着自己的錢袋,一邊往逃離的地方挪動,一邊對雲居久理說。“那種地方,人煙稀少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就算是我做的,我有什麽企圖啊?”

這倒也是。

雲居久理也了解了“傳真炸弾犯”的行徑,知道他做了這麽多事無非都是想要勒索國家錢財而已,确實也如他所說,炸毀雲居蓮花寺能威脅到誰呢?

可如果不是“傳真炸弾犯”……

“傳真炸弾犯”也沒打算繼續跟着兩個小姑娘多說什麽。

雖然她們說自己不是警察,但也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為了逃跑,“傳真炸弾犯”引爆了自己埋伏在回去路上的炸弾。

炸弾炸傷了心鬼侑的手臂。

雲居久理坐在心鬼侑的病床前。

兩個年輕的女孩面對面看着彼此,對不久前發生的事件都有些心有餘悸。

良久,心鬼侑看着自己已經被燒得沒有一點皮肉的右手臂,說道:“明天如果有警察來問我情況,我會說是因為我行駛摩托車的時候不小心導致摩托車發生了爆炸。”

“嗯。”雲居久理的聲音很悶。

心鬼侑知道雲居久理在想什麽,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雲居久理,就像雲居久理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姐姐,光憑靠我們兩個人是不夠的。”

“嗯。”雲居久理第二次的出聲要比上一次有力很多。

她們不再相信警察。

決定尋找自己的同伴。

而心鬼侑的主治醫生,就是雲居久理的第一個目标。

“他叫小山黑智,母親曾是知名外科、精神科雙專業博士,我在叔叔的手冊裏看到過他母親的案*子。叔叔當時懷疑,他母親所犯下的案子背後可能也是檢察廳指使,就像你的父親一樣被當成了一顆棋子。”雲居久理一字一句道。

最重要的是。

雲居久理覺得小山黑智這個名字很熟悉,這個人的媽媽也很熟悉。

兒時自己高燒之後,就是他的媽媽給雲居久理進行了治療。

原本雲居久理是想找到小山黑智的媽媽,詢問一下自己十歲那年高燒的病情,但是卻看到了小山黑智媽媽因為非法實驗而被緝捕的信息,以及逃跑路上墜崖死亡的新聞報道。

雲居久理覺得很奇怪。

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高燒前一天發生的事情。

但這些年來,雖然背奈雲墟沒有說,雲居久理也能猜到爸爸大概率已經不在了。

爸爸剛來到日本的時候,見到的是檢察官。

背奈雲墟死亡前也和檢察官有交集。

一切好像都指向了那個地方。

包括曾經生活在雲居蓮花寺內的孩子們,都是被檢察廳判刑過的罪犯的孩子。

為什麽背奈雲墟要替那些罪犯養孩子?

為什麽檢察廳來找背奈雲墟之後,背奈雲墟就死亡了。

雲居久理仔細觀察過雲居蓮花寺炸毀現場的照片,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萦繞上她的心緒。

難道……雲居蓮花寺的炸毀,是背奈雲墟自己引爆的?

可是……為什麽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需要一把鑰匙。

而這把鑰匙,就被雲居久理握在手裏。

“好的。”心鬼侑點了點頭,“對了,我還認識一個經濟犯,這段時間應該就刑滿出來了,叫中條青方曾經跟我爸爸有點關系。據我所知,他所犯下的經濟案也有問題,等他出來後我會去聯系他。但是我們上次在雨夜裏碰到的那個警察呢?他還沒有聯系我,作為警察我總是不太放心呢,那本來就是個死腦筋的硬骨頭,會願意跟我們一起……”

“會的,他會聯系你的,今天晚上就會。”雲居久理篤定道,然後從口袋裏又拿出一個人的照片,立在心鬼侑的面前。“還有這個人,我很感興趣。”

心鬼侑從雲居久理的手裏接過那個人的照片,看到上面寫着照片裏男人的名字——紅谷升。

一顆顆憎恨的心髒聚集在一起,在不為人知的黑暗裏面埋下了種子。

生根、發芽。

就像隐藏在暗處的獵鷹,忍耐着每一個夜晚,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

他們的敵人不是普通人。

是三廳之一,是警察。

“他們不能成為罪犯。”雲居久理對心鬼侑說。“雖然我們不信任警察,要通過自己的方式報複,冤有頭債有主,該報複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但無辜的人一個都不能動,聽到沒有。”

“是。”心鬼侑點頭。“那姐姐,你打算怎麽做?”

雲居久理站在窗邊,拉開窗簾看着外面緩緩落下的夕陽。

餘晖在她的瞳孔裏綻放出一團火,她看着檢察廳的位置,打開了背奈雲墟送給她的那個木盒,然後捏着那枚已經變形了的銀色天平葵花章,嘴角微彎。

“律師嗎?就這樣吧,我會讓你們看看,一個讓你們走投無路的、顏面掃地的、把你們的昏庸無能和愚蠢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律師。”

心鬼侑有些擔心:“可是這樣的話,你不是會和叔叔一樣成為檢察廳的眼中釘嗎?這太危險了……”

“我已經找好了。”雲居久理朝着桌子上的雜志努嘴,上面的女人是她即将要去拜訪的老師妃英理。“身為律政界的女王,雖然她不怎麽接手刑事案件但如果我動用點手段想辦法讓她接的話,是絕對可以的。

聰明的老師和不怎麽聰明的弟子,任誰也不會懷疑到那個毛手毛腳、一挨罵就會哭的修習律師身上。我不會讓檢察廳注意到我的,放心。”

心鬼侑笑了:“天底下再沒有比姐姐更聰明的人了。”

*

是她……是她。

梅澤一見說的沒錯。

就是她。

雲居久理的耳邊好像能聽到聲音了,有人在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而且那個聲音很熟悉。

像是松田陣平的聲音。

是他嗎?

他不是死了嗎?

雲居久理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但是卻睜不開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從黑暗變得透明,最後凝聚成了一面鏡子。

這個鏡子裏面倒映着她自己的臉。

還有一張貼在玻璃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男人,身上穿着筆挺的防爆服,鼻梁上戴着的墨鏡滑到了鼻尖露出清秀俊朗的眉眼,以及眼底裏被烈日灼燒的不悅和嚴肅。

他的身前身後跟着幾個同事,卻猶如衆星捧月般圍繞着他。

“姐姐,他叫松田陣平。”心鬼侑的聲音出現在旁邊,“他是東京爆炸物處理班的班長,拆彈部隊的精英領袖,根據‘紅桃’的調查,他最近将要調職到警視廳搜查一課。這個人我們見過,四年前在爆炸樓門口,這個人一副死了家人的痛苦表情,你當時還看了他好久呢。”

“是麽,沒印象了。”雲居久理瞥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繼續低頭洗手。

心鬼侑笑道:“他一直都在調查‘傳真炸弾犯’的事情,而且又是個警察,手裏的情報肯定要比我們更加詳細。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我們做事情的話也會更方便。姐姐你上次也說了,‘方片’說現在黑道的路越來越難走了,似乎有要逐漸削弱黑手黨勢力的意思,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綠色通道’,你讓我找的人我找到了,這個家夥最合适啦。”

雲居久理漫不經心地聽着,看着水流在自己手背上流淌的樣子,耳邊聽着心鬼侑的喋喋不休。

“如果是個醜八怪,真是太委屈姐姐你了,所以我特地給你選了一個最帥的!怎麽樣?姐姐?應該還符合你的審美吧?”

雲居久理伸手,關掉了水龍頭:“長的帥不帥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不好騙,我不想要把多餘的精力浪費在哄男人上面。”

“放心啦,日本的警察啊,都是笨蛋!都會被姐姐當成玩具,很好擺弄的。”心鬼侑嬉皮笑臉道。

雲居久理擡起了頭,重新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了照片上的這個人。

莫名地,她好像想起了四年前在爆炸大樓的那一瞬。

那個站在廢墟前駐足的背影。

“行動軌跡呢?”雲居久理把照片從玻璃上摘了下來,記住了裏面的人的長相。

“這個人的生活還挺枯燥的,‘紅桃’跟蹤了他一周,發現他就只會在公司和宿舍之間奔波,就算出現場也是立刻解決完之後就回警視廳。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個人愛好,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睡覺了。不過他明天好像要去西邊地檢送材料,剛好和姐姐要去領天平葵花章的是同一班地鐵。”

雲居久理捏着照片的邊角,指尖微微用力的時候,照片跟着出現了細微折痕。

她說:“好,就是他了。”

折痕越來越大,猶如一條條碎玻璃将照片上的人包裹住。

随後,所有的折紋也變成了跳動的火焰,一點點吞掉了她手裏的照片。

火苗竄到了她的指腹,又痛又麻。

這種疼痛,讓雲居久理在昏睡中醒來。

雲居久理躺在病床上。

睜開了眼睛。

雲居久理的瞳孔發脹,夕陽掠過她的眼簾,讓她的眼前視線變得模糊而又發白。

恍惚間她看到床邊有一個男人,頭發被抓得有些微亂,在她醒來之前一直趴在她的床邊。

她的手被那個人握着,低頭的時候雲居久理看到自己手腕處綁着一根非常熟悉的草繩。

這根草繩,牢牢的拴在她和那個人的雙手手腕處。

對方在瞧見自己睜開眼睛之後跟着笑了起來。

“你醒了,久理。”

這是……松田陣平的聲音。

他……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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