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這般平淡地過了幾日,花自重也帶着殊桐回了學府。

先前,花自重無意中遇到一名退隐已久的老修士。這修士名叫王賓,極普通的一個名字。這修士修為不甚高,人也長得普普通通,再加上聲名平平,此間修真界認識王賓的人實際并不多。

但王賓的靈胚卻極為特殊。針。

針者輕巧尖利,多為暗器之用。但王賓走的卻是另一條路子,歧黃之術。

針灸雖然是凡人技藝,然而卻依舊能運用在修士身上。經脈一途看似學說頗豐,然則內裏精要卻只被傳述出了一二分。可就是這一二分,便已使人受益無窮,并使得岐黃一道揚名。

王賓博采衆長,獨創了一門修元針。此針法專對修士靈胚受損起效,于他手下獲得痊愈的修士不計其數。然而王賓深知樹大招風,他本也是存着結一份善緣的心思四處診治,因不願纏上糾葛便多是用化名行走。

花自重與之有過一段交情,此番遇到便正好帶着殊桐去見一見。

因着萬羨青剛回到學府尚且有些瑣事亟待處理,于是花自重就先帶着人去了王賓處。

萬羨青還是看了花自重留下的字條,才知道的這件事情。

眼下二人歸回,花自重的面上瞧着無甚喜色,約莫是王賓也沒能治好殊桐的靈胚損傷吧。

倒是殊桐神色平平,反而安慰起了花自重。

殊桐:“我這靈胚早就毀了,我自己都不願費事延醫問藥,你又傷心做什麽?”

花自重卻反問道:“那纖陰籽呢?纖陰籽不是能治你的傷嗎?”

殊桐眼光飄了一瞬:“纖陰籽當然是能治的。”只是你永遠不可能找到罷了。

聽得此言,花自重又振奮了起來。

萬羨青正好卡着這個檔口回到了花自重的院子。花自重見到來人,當即就起身迎了出去。

原本,這許多天相處下來,四人之間已差不多形成了某種平等友好的關系。但花自重這般心切誠懇地出來迎接萬羨青,自然是想起了在秋淤山脈時,萬羨青給出的承諾。

她說:“纖陰籽我們先找着,等評核事了,我去試試能不能幫殊桐修補靈胚。”

花自重急忙忙地問:“你有找到纖陰籽嗎?”

萬羨青搖了搖頭。

花自重燃起的期望再次冷成灰燼,萬羨青看着他垂頭喪氣的樣子頗有些好笑。靈胚受損是殊桐,他本人對修補靈胚這個事情都沒有太多熱誠,花自重一個“外人”卻急忙熱心地跟個什麽似的。

不知道的,還當花自重是自己受了傷呢。

萬羨青适時提醒道:“先讓我診診脈?”

花自重也想起了這一茬,但是他還是得問過殊桐的意見。操持療治靈胚的事情,雖然都是花自重在忙前忙後,但是他卻沒有霸道到一手包辦強行要求殊桐參與進來。每次找到新的可能,他都會先問過殊桐的個人意願。殊桐答應,那花自重就給幫着操辦,殊桐不願,花自重便直接尋下一個法子。

若非花自重是這樣的态度脾性,殊桐也是不願待在他身邊的。

此為外話。

殊桐答應了之後,一行人便去了靜室。

萬羨青不常給人診脈,她要出手替人療治,多不過一兩道木氣便罷。看診切脈一類繁細的事務,她一般是不做的。

然而花自重的準備卻頗為齊全。單單此番診脈,他就從儲物袋裏取了七八個脈枕出來給二人用。材質樣式皆不相同,全看殊桐跟萬羨青的喜好。

萬羨青瞧着眼前這堆花花綠綠的脈枕頗有些好笑,知情的尚且能分辨出這是脈枕,不知情的把這堆物事當成布偶也說得過去。

畢竟黃鴨子造型的脈枕可不多見。

而就在殊桐看見這堆脈枕反身瞪了一眼花自重,且花自重又讪笑了起來之後,萬羨青終于難以克制心中笑意,面上也漸漸帶了出來。

這轉變被殊桐看了去,倒叫他也羞赧了起來。

萬羨青只道:“将手放上去。”

殊桐照做,萬羨青收束了下心緒,便專心診起了脈象。

單從脈象上看,殊桐只是有些氣弱體虛之症,并無明顯的傷損內耗。萬羨青無法,只能分出一道最最平順柔細的木元靈力探入殊桐的脈絡。

萬羨青:“切莫阻攔,有不适直言。”

殊桐點了點頭,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适,反倒是靈氣走過的地方,都生起了一種熨帖的舒惬感。他不知,這其實是木元的作用。

只不管殊桐如何做想,萬羨青的靈力已探到殊桐靈胚的所在。而靈氣與靈胚甫一相接,萬羨青便驚地收回了靈力。

見其神色,殊桐便知她是知道了。

萬羨青想問,卻對上了殊桐懇請的目光。他在回避。

靈胚四分五裂有如海上暗礁,只靠六七道細索孤零零地牽着彼此,但這又如何稱得上是幸運?這只能說還不是最壞的情況罷了。損傷已到這種凄涼的境地,如何修複?除非是蒙召天道感念賜下無邊福祉,否則,即使萬羨青使出仙人手段,也絕難修複損傷這般嚴重的靈胚。

先前在月河城,萬羨青給齊君成修補靈胚,是因為齊君成的靈胚,本身品級就不高,且也只是從中裂開。她拼着一顆竹風碎裂将其修補完好,其實也是頗有些铤而走險了。就這樣,天道還降下了雷劫示警。

殊桐不願萬羨青言說此時,大抵還是不願花自重擔心。

萬羨青心疑,然而卻依舊遵從了殊桐的意願。只說“有些頭緒,我回去翻一翻醫術再與你說。”

殊桐感激地道了一聲:“有勞。”

萬羨青擺了擺手直接拉着亓官奉回了自己屋子。

一進到自己房間,萬羨青便布下了雲霧奇障将室內室外徹底隔絕起來。

萬羨青凝重道:“此事有古怪。”

亓官奉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你說,我聽。”

萬羨青下意識地反握住了亓官奉手掌,将心中所想一一道了出來:“首先是殊桐的靈胚。”

“我看不出他的靈胚原本是一種什麽物事,但是單從現狀上來開,若将那些碎片拼合起來,約莫是面盾牌的樣子。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的靈胚已然四分五裂不成形狀,但是他本身卻并無太大傷損。最多就是有些氣血虛弱罷了。”

“然後就是纖陰籽。花自重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以為殊桐只是普通的靈胚受損,但剛剛一診,卻是這種程度的損傷。你未着手過類似的事情可能不知道,但這種程度的損傷,即使我全力施為,也是難有成效的。若說有什麽可以療治這種程度的傷損的,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然後萬羨青卻沒有直言,她只是将攥緊的手掌微微放開,然後食指微微向上擡了擡。

亓官奉了然,這是在指天道。

“還有一點我完全沒有頭緒,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我總感覺哪裏透着古怪。”

亓官奉也是看出了她的猶豫,适時道:“跟我沒有什麽好隐瞞的。說出來,興許我也能幫你想想。”

萬羨青續到:“就是殊桐的态度。剛剛看診那會兒,花自重站在他身後,所以他看不到殊桐的表情。我的靈力一探到殊桐的靈胚就收了回來,剛想說明情況,就收到了殊桐的眼神示意。他在回避這個事情,他不想讓我說出來。這很奇怪。”

亓官奉:“怎麽奇怪?”

萬羨青解釋道:“你想啊,靈胚受損的是殊桐,但安排療治的卻是花自重。若論對病症的了解程度,只怕花自重比殊桐本人還要來得清楚吧?所以殊桐不願意我說出來,大抵不會是不願叫花自重擔心這樣的原因。但除了這個原因,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

萬羨青把話說完,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裏。亓官奉不願她太過耗費心神,便勸她靜心打坐一會兒。不料反被“驅”了出去。

“我一個人捋一捋,約莫是我遺漏了些什麽。”

亓官奉知會其意,直接起身離開放她一人。他是鑽不透這些彎彎繞繞的,他能做的也就是護持着萬羨青,不叫她被人打擾罷了。

萬羨青強壓着心頭疑雲,從頭開始整理。從初遇到結識,從相處到相知,零零碎碎的細節,無論是動作還是言談,所有的細微之處都在萬羨青腦海裏仔仔細細細細過了一遍。

沒來由地,一股焦慮煩躁壓在了萬羨青心頭。然而她卻依舊強自靜心着去梳理,這般到了半夜。

一縷清明疏忽閃過。

她在煩躁與疑惑裏,抓住了關竅——

“殊桐是靈胚受損,但是為何半點感覺不到他的靈力?若果真受傷如此嚴重連靈力也毀了個一幹二淨,那靈胚又如何維系現狀不顯衰退?”

一道驚雷砸在萬羨青心頭,無邊的悸動有如大洋翻浪一般沖天而起。

萬羨青想到了一個可能,當即沖出房間進到亓官奉的住處。

“殊桐可能與犬魔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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